發覺，真要久別重逢，也只有那么一句可以寒暄。

    奚嘉雙手放在風衣兜里，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些，也說了一句很俗的，“最近怎么樣？”

    莫予深還是點頭。

    奚嘉淡淡笑著，默了默，她說：“我也挺好的。也不熬夜了?！辈挥脫奈?。

    第五十六章

    奚嘉想跟莫予深多聊幾句，把見面的時間再往后延長幾分鐘。頓了幾秒, 作罷。她不知道要跟莫予深說什么。

    除了記得他們離婚, 再無其他。

    奚嘉一直看著莫予深的臉, 希望能多記幾個小時。等莫予深視線投過來, 四目相對，她又稍稍挪開。

    奚嘉指指洗手間方向，言別的話, 說不出口。

    莫予深頷首。

    奚嘉轉身。連轉身那個動作，都比平時慢，徹底轉過去前, 她又看了莫予深一眼。

    莫予深沒離開，就站在窗口。

    他剛才送母親過來，沒急著走，打算在餐廳那邊跟她巧遇，結果提前到這里。

    奚嘉在盥洗池那邊補了妝，調整好情緒, 這才出來。

    窗口，那個挺拔的身影，她一眼便認出。

    “莫予深?！?/br>
    她又能喊他一次名字，又能跟他多說幾句。

    莫予深回頭, 淡淡笑了笑。

    連帶著，奚嘉也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你有事嗎？”

    她以為他特意等她。

    莫予深在手機打字，遞給她看：【等朋友，他在洗手間?！?/br>
    原來是這樣。

    奚嘉隱約記得, 去洗手間都要等著一塊回去，好像女生愛干這樣的事。沒想到男人也一樣。

    她和葉秋是小學同學，鄰桌，每次下課去洗手間，都是約了一塊。

    奚嘉想著，那她就陪他站幾分鐘。

    反正跟秦阿姨約的時間還早。

    莫予深也在盡力找話題，讓她跟他多待一會兒。

    【馬上天暖了，家里的裙子，要不要收拾些給你送過去？】

    奚嘉看著家里這兩字，心酸彌漫。她問：“離婚時，我東西沒帶走是嗎？”

    莫予深：【嗯。沒來得及。那天，我趕著出差?！?/br>
    難怪。

    奚嘉：“不用了，你該處理就處理了吧，我家里衣服多得是，都穿不完?！?/br>
    莫予深：【你那些東西都貴，扔了可惜，暫時就放在那，哪天你有空過去收拾，等我有空時也行。不著急?！?/br>
    兩人說著沒有任何營養價值的話題，卻津津有味。

    奚嘉還是決定盡快把自己東西拿走，他要是有看對眼的女人，說不定很快就帶回家?！澳敲魈彀??！?/br>
    莫予深繼續啰嗦：【不著急。放幾年都行。我也不打算再找?！?/br>
    奚嘉看看手機，再看看莫予深。既開心又難過。

    感情上，她一點都不大方，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的病會成什么樣，她還是一拖再拖，想把分開的時間往后拖延。

    如今，沒法再拖。

    莫予深：【我二婚，估計不少人看不上?！?/br>
    奚嘉被逗笑。

    他這樣的條件，人也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愿意嫁給他。她也半開玩笑：“你在怨我，把你變成二婚？”

    莫予深：【跟你領證前，我就知道有天要離婚?！?/br>
    奚嘉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他。

    “那會兒，我就生病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莫予深：【頭疼，沒查出是這個病。那會不嚴重?！?/br>
    奚嘉猜不到其他原因。

    莫予深：【你在領證前就跟我簽了離婚協議，半年后離婚?！?/br>
    奚嘉脫口問出，“為什么？”

    莫予深也想知道為什么?；檫€沒結，她就要簽離婚協議。簽就簽就吧。當時他也無心顧及感情，只想著應付莫濂。

    至于為什么簽協議，她心里有喜歡的人，還能為什么。

    這是莫予深一直諱莫如深的地方。

    奚嘉見他不打字，不回應，她又問一遍：“我為什么要主動簽離婚協議？”

    莫予深瞎編：【可能是怕我跟你離婚，你就欲擒故縱?！?/br>
    奚嘉笑，“你就臭美吧?！?/br>
    莫予深：【我沒想過離婚。任何時候?！?/br>
    奚嘉沒敢看莫予深，她望著窗外，路上車水馬龍，該有多熱鬧?！叭烁说木壏?，總有盡的時候?！?/br>
    莫予深把這個沉悶的話題轉移，問她：【這周五有沒有時間？我帶你去找向教授看看耳朵?！?/br>
    奚嘉搖頭，她不知道向教授是誰，應該是個很有名的醫生?！安挥美速M那個時間，沒用?！?/br>
    要是有一點希望，季清時早就帶她去醫院。

    她們家里有私人醫生。

    既然沒讓她去醫院，那就是去不去都一樣的結果。

    奚嘉：“我已經沒有殘余聽力。你也知道，這不是單純的聽力問題，是腦部導致，不管是手術還是吃藥，都解決不了?！?/br>
    莫予深知道她不會跟他一塊去醫院，就是找話題跟她多聊幾句。

    奚嘉手機震動，是鬧鈴，她跟秦阿姨約的時間快到。

    再不舍，還是得說再見。

    奚嘉關了鬧鈴，“我約了人談劇本?！?/br>
    莫予深：【你忙?！?/br>
    他緊跟著又打了一行字：【你把我號碼和別墅住址記一下，要是以后你病好了，記得去找我。我一直住那里，不搬家，號碼也不換。你也努力一些，盡快恢復。對了，別等我老了再去找我，那時沒法生孩子?！?/br>
    奚嘉眼眶紅了，她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

    莫予深把號碼和地址寫好，示意奚嘉記下。

    奚嘉知道自己用不上，這不過是彼此給彼此留的一點美好幻想和永遠實現不了的愿望。

    她拿手機拍下來。

    莫予深繼續打字：【以后就算看不見、聽不見了，也別放棄自己。我還等著你回家?！?/br>
    奚嘉暗暗做個深呼吸，“我過去啦，第一次約秦阿姨，遲到了不好。你呢？”

    莫予深：【我再等等朋友。男洗手間排隊?！?/br>
    奚嘉眼里閃著晶瑩，看到后面那句又失笑?！爸x謝?！边@會兒，她反應過來，他等的是她。

    沒有所謂的在男洗手間的朋友。

    莫予深收了手機，伸手揉揉她的頭，他溫暖的手掌從頭頂下移到她的側臉，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

    奚嘉下意識向后退一步。

    莫予深往前進了兩步，濕熱的吻壓了下來。

    奚嘉面紅心跳，推開了他。頭也沒敢回，快步離開。

    莫予深沒追過去，他手機響起，是莫濂。

    這是莫濂第三次給他打電話。

    “莫予深，你竟玩陰的?！?/br>
    他剛約的那人，臨時反悔，不再繼續合作。

    雖然也說了個沒法繼續合作的理由，但誰都心知肚明，背后有人插手。

    這個節骨眼，除了莫予深，沒其他人。

    莫予深語氣一貫的沒情感：“然后呢？”

    莫濂：“你要是把基本的底線都放棄了，也別怪我手下不留情?！?/br>
    莫予深：“跟你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底線可言。你捎句話給你那引以為傲的母親，要是她再敢打擾我媽，你該知道后果。今天你黃了的合作，只是給她一個警告，下次就沒那么好說話了?！?/br>
    等沒莫濂說什么，他掛了電話。

    他昨天才知道，莫濂mama怕父親找母親，又怕母親跟爺爺奶奶關系緩和，爺爺奶奶會補償公司股份給母親，于是，想盡辦法想讓母親離開北京。

    另一邊，被掛斷電話的莫濂，心頭像梗了一根刺。他沒法想象，母親一把年紀了，還做這樣的事。

    耳邊又想起姜沁以前說過的一句話：你跟你mama一樣，心里陰暗，還總以為別人跟你們一樣陰暗。這是遺傳，這種基因，太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