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這個理由倒是說服了a班班主任,高三年級除f班以外的學生壓力都大,這之中又以a班學生壓力最大,泯于眾人簡單,要保持佼佼者的位置卻不是易事,班主任也就不再追究他臉上的傷,只是再三強調要保護好自己,高考前出不得半點岔子。 榮藍實事求是地說:“我也不知道?!?/br> 她自認沒有說謊,在這個年齡琢磨“喜歡”這種事,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 榮媛有些失望,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現在想這些有意思嗎?”榮藍心里煩躁,叱責的聲音不自覺揚高,“就算他喜歡你,不能跟他進同一所大學,他遲早會喜歡上別人?!?/br> 榮媛怔了怔,迷茫了一會兒后眼里迸發出光彩,朝著榮藍重重地“嗯”了一聲。 *** 榮藍從沒有想過要鼓勵榮媛去追求心中所愛,只是她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是讓榮媛找到了前進的動力,在學習上儼然成了拼命三郎,她不敢光明正大地苦學,耿娜半夜三更應酬回來習慣在外頭看三個女孩子的窗戶,誰還亮著,誰已經熄燈,榮藍太倔她沒法管,榮媛若是學得比榮竹晚,那么耿娜就十分不樂意了,會旁敲側擊地暗示榮媛不能比榮竹優秀,連比她刻苦都不行,在榮家的屋檐下,她注定只能當榮竹的影子。 所以榮媛往往熄燈后就偷偷敲開榮藍的房門,厚著臉皮占據榮藍書桌的一角,榮藍不會驅趕她,頂多無視,兩個女孩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個刷題糾錯的夜晚。 至于榮竹,自從當著榮媛的面吵架輸給榮藍之后,就把她們兩人當成了眼中釘rou中刺,她自然跟耿娜去告過狀,也不知道耿娜訓了什么,那天竟然是紅著眼睛走出了耿娜和榮瑜恒的臥室。 榮媛幸災樂禍地跟榮藍打小報告時,榮藍卻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她多少猜到了榮竹為什么會哭。 以耿娜的城府,怕是也意識到榮竹過于囂張跋扈了吧?這樣急躁的個性,將來拿什么去跟榮藍榮媛之流爭搶?撇開榮家的資產不說,榮藍榮媛只要嫁的好,就能一步登天,將榮竹死死踩在腳下。 榮藍用猜的都猜出了母女倆在臥室里進行了怎樣一番俗氣惡心的對話,被母親數落,自視甚高的榮竹起先是不接受的,不過接下來一段時間榮藍細心觀察,發現榮竹性子沉穩了許多,以前會時常打罵榮媛,現在對她更多的是不理睬,學習已經那么緊張了,她卻還是擠出時間見縫插針地讓美容師上門服務,小小年紀就懂得了護膚的重要。 大概用身體上位的耿娜,已經未雨綢繆地教育女兒,女人只有靠臉和身材,才能乖乖讓男人俯首稱臣。 當然這些資源和福利,是耿娜母女獨享的,如今榮瑜恒對耿娜言聽計從,她根本不在乎這些討厭的繼女會去跟丈夫告狀。 榮藍對學習以外的事情全不在乎,只是她兌現諾言,每天課間會走出教室,和林東佑見一到兩次。 她的手機被繳,無法跟他聯系,如今他們兩人每天的交流,就是可憐兮兮地在過道看上對方一眼,然后如同面無表情的陌生人一般擦肩而過。 但擦肩的那一刻,兩顆年輕炙熱的心在怦怦跳動。 周五下午,榮藍在女廁所遇到了羅雨秋。 自從上次和美國高中生的合照引起風波后,處于風口浪尖被cp粉唾罵的羅雨秋就沉寂了許多,成績優異的她早就收到了a大還有美國康奈爾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她一直舉棋不定,榮藍知道,她之所以還沒定好去哪里讀大學,深層原因是林東佑還沒有定好去向。 羅雨秋沒有高考壓力,前段時間便請假了一陣子沒來學校,這星期總算修整好,重新回來上課。 放學后的女廁所已經沒什么人,榮藍心不在焉地擰開水龍頭洗手,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上衣口袋里的小紙條,每個星期的周五放學時分是最亂的,所有學生猶如被囚禁一周得到特赦,蜂擁著往教室外沖,走廊亂糟糟的人擠人,林東佑趁亂往她手心里塞了東西,等榮藍感覺到手心里硬梆梆的觸覺,下意識扭頭,只看到他和顧凡談笑風生的后腦勺,然后兩人就隨著人流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下周一中午12點,傳達室,阿婆做了梅干菜扣rou,我們一人一份。不許放我鴿子。 榮藍反復地在心里默念這行字,心里竟然升騰起微小的雀躍,這是不是說明,下周一他們可以悄悄說上幾句話了呢? 不許放我鴿子。 偏偏放你鴿子好不好? 心里甜絲絲的,忍不住就表現在了臉上,榮藍抬起頭,才錯愕地發現鏡子中的女孩子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甜蜜的笑意,像個沒腦子的傻瓜,只是她還未來得及收起滿臉泛著春意的蠢笑,羅雨秋的臉便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鏡中。 羅雨秋冷漠地睨了她一眼,裝作不認識地慢條斯理洗手,這正合榮藍意,她關上水龍頭扭頭就想走。 “平常見你挺高冷的,沒想到私底下是個洗個手都會笑的人啊?!绷_雨秋寒涼的聲音響起,成功地讓榮藍腳下一頓,她聽出了這言語里的挑釁意味。 榮藍不得不懷疑羅雨秋是故意在這個時間點跟她在無人的女廁所狹路相逢,只是人家找上門了,她就沒有躲的道理。 她大大方方地轉過身,不接話,等著羅雨秋再發難。 “說起來你還欠我一個對不起?!绷_雨秋甩著手走上前,“上次撞了我,我胳膊可是疼了好幾天的,我記得你說你們輸了就向我說聲‘對不起’的?!?/br> 說到這里,她輕蔑地笑了笑:“榮藍,東佑知道你是個這么沒教養的人嗎?” 東佑…… 榮藍聽羅雨秋親熱地喊“東佑”,一貫無波無瀾的心難得涌起了波濤,她陰著臉:“這種問題,你為什么不自己去問他?” 羅雨秋果然變了臉色,榮藍不等她再開口,又說:“愿賭服輸,欠你的對不起,今天就還你?!?/br> 整理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她坦然道:“上次對不起啊,我走路沒長眼,正式跟你道個歉?!?/br> 羅雨秋原本以為她是那種死了也不會低頭跟人道歉的硬茬,萬萬沒想到她榮藍是個張口就可以說對不起的孬種,用探究的眼神看著她,不知不覺就落了下風。 “欠你的對不起我也說了。應該不會再覺得我沒教養了吧?要是你還是堅持,那我也無所謂?!彼倘灰恍?,“誰規定了教養這種東西,我必須要有呢?” 說完,她不再理會羅雨秋臉上那吃癟的神情,一臉無所謂地邁步離開。 外面擾人的聲音太多,還是她的小房間最清凈自在。 “哎榮藍?!绷_雨秋在她身后高聲地喊,語氣傲慢,“勸你收起你那些小把戲吧,你表面跟東佑作對私底下卻纏著東佑的事情阿姨全知道了,你放心吧,以后東佑去的大學,沒有你,只會有我?!?/br> 榮藍的腳步亂了,不想讓羅雨秋察覺出她此刻的心情,她緩緩地,木然地往前走。 她的耳邊響起了過去的兩道聲音。 “榮藍,你努力點,考去a大好不好?” “a大???每年它的錄取分數線跟山那么高,我得拼上小命才能夠到邊邊,林東佑你倒是給我個必須拼命的理由啊?!?/br> “如果那個理由是,a大有我呢?” “嗯……” “你告訴我,這個理由夠你拼命了嗎?” “好像有點不太夠?!?/br> “好吧,那再加上每天人rou送早餐,帶你嘗遍a大附近所有的網紅美食,陪吃陪聊陪上課,這些夠了嗎?” “嗯……好像夠了?!?/br> “好,那就說定了,榮藍,為了a大,我們一起拼命吧?!?/br> 榮藍走著走著,望著遠方逐漸暗下來的天,那天光于她還是太過耀眼了,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單位網絡壞了,所以我回到家才更新,更新晚了,跟大家說聲抱歉。 第32章 暗 到周末, 家里那么多雙眼睛盯著, 榮藍索性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連吃飯也是章媽端進來的。到了周日, 榮瑜恒也在家, 三催四請地把三個女孩子叫出各自的房間,全家去a市目前最炙手可熱的高級餐廳吃飯。最近榮瑜恒很忙,榮氏又盯上了一塊新地皮, 打算建造一個城市地標型商場,榮氏內部人人忙得人仰馬翻, 榮瑜恒也沒閑著,一直在應酬吃飯,力圖打通各個環節的障礙。 這次競標這塊地皮的, 除了榮氏,林淮慶掌控的金遠地產也在其中,兩雄相爭,注定又是一場爭到你死我活的商業廝殺。 榮瑜恒這次鐵了心不讓林淮慶得手。 自從上一次跟榮藍起了爭執,父女兩便陷入冷戰的狀態, 榮藍臉上的手指印過了好幾天才徹底消去,榮瑜恒看在眼里, 有心想跟榮藍和好, 可是又拉不下臉道歉,今天晚上就是聽從了妻子耿娜的建議,借著全家出去吃飯的契機,修補父女關系。 本想好好吃頓飯, 沒想到榮家一家五口卻在餐廳遇到了熟人。 林淮慶的妻子,林東佑的mama,何恩淑。 何恩淑年輕時也是美人,嫁給林淮慶做了富太太后生了一兒一女,因為養尊處優,再加上保養得宜,這些年全不見老態,快五十的年紀看上去頂多四十出頭,典雅高貴,不得不說林東佑那一身好皮囊,全是遺傳自mama的優秀基因。 何恩淑今晚是跟幾個女性朋友一起來吃飯的。 兩家認識多年,關系卻一直算不上和睦,這些年更是到了交惡的地步,乍然遇到榮家一家人,何恩淑臉上也頗為意外,但她很快掩飾過去,對耿娜客氣卻又疏離地頷首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榮瑜恒和林淮慶關系僵硬,跟何恩淑倒是能勉強搭上幾句話。 他上來便是恭維,“許久不見何夫人,還是這么風姿綽約,林總好福氣?!?/br> “要說福氣,哪有榮總福氣好?!焙味魇缫彩菓T說客套話的行家,場面功夫做得極好,“三位千金跟三朵花似的,看著就讓人羨慕?!?/br> 爾后她那雙肖似林東佑的眼睛滑向榮藍,嘴角噙著富有深意的笑:“特別是你這老大榮藍,女大十八變,越大越像mama了?!?/br> 這句夸贊初聽沒什么,只是細細品味,便會發現其中深意。 不少榮林兩家共同的朋友都知道這兩家的秘辛,榮藍mama是林淮慶傾心多年卻不得的女神,求而不得才娶了何恩淑,何恩淑對榮藍mama的嫉恨幾乎從嫁給林淮慶第一天就有了,而這種恨意并沒有隨著榮藍mama的去世而消退,林淮慶沖發一怒為紅顏,如今處處跟榮瑜恒過不去,a市上流階層都在背后笑話何恩淑,一個女人該有多失敗,才會這么多年還拴不住丈夫的心。 何恩淑當面夸榮藍長得像mama,便是間接表達了對榮藍的極度不喜。 在春風得意的榮瑜恒面前提自殺的妻子,在小三轉正的耿娜面前提起被她逼死的正室,在榮藍面前夸她和mama長得像,一句話一石三鳥,噎得三個人沒了吃飯的好心情,不得不說何恩淑是個綿里藏針的厲害女人,怪不得這些年家庭地位穩固,林淮慶心中對她有愧,從不去外面花天酒地,她這個豪門太太做得十分清靜。 榮瑜恒聽出何恩淑的諷刺,笑里藏刀道:“哪里,令公子也越來越有林總風范,將來必定前途無量?!?/br> 這便是以牙還牙地損回去,你不喜歡我女兒,我也看你兒子不順眼,大家彼此彼此。 何恩淑客氣道了句“哪里”,場面功夫做到這里就差不多了,之后林淮慶便頭也不回地朝著早已訂下的包廂走去。 榮藍經過何恩淑的時候,見她笑盈盈地望著她,想起這位夫人過去的寒涼行徑,勉強掀了一下嘴角,算是沒有失禮。 包廂在二樓,她心情沉甸甸地抬腳邁上臺階,聽到前面的耿娜母女在親密嘀咕,聲音陸續傳到了她耳朵里。 “mama,那個穿黑裙子的阿姨,是羅雨秋的mama嗎?” “是啊,這兩個女人是閨蜜,鐵了心將來要做親家的?!?/br> 大概是因為遇到何恩淑壞了心情,進了包廂落座后榮瑜恒便笑容難覓,臉上全是一家之主的威嚴,他陰晴不定地坐在那里,鎖著眉,女孩子察言觀色,料到這頓飯是要在火山口上吃了。 榮藍卻是全無所謂,清冷的眼睛掃著菜單,刻意忽略榮瑜恒那看過來的陰沉目光。 或者更準確地說,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這張肖似她mama的臉,想到這張臉為他惹來的眾多麻煩,還有別人從沒有斷過的閑言冷語,便心生不快。 事實上,此刻榮瑜恒確實很不高興。 他生性多疑,不免懷疑何恩淑剛才是在有意無意地敲打他,榮藍長著一張肖似她媽的臉,甚至長得比她mama更加出眾,女孩子有著這樣一張惹是生非的臉,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容易惹出禍事。 眼下榮瑜恒再次想到榮藍不顧他三番五次的警告,跟林東佑私下里偷偷來往,照片上兩個孩子太親密了,搞不好已經跨越雷池吃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 女兒沒有廉恥心,害得他這個做父親的臉上無光,何恩淑這話里話外的意思,該不會是警告他管住自己的孩子,讓她少出來誘惑她那個處處優秀的兒子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榮瑜恒登時火冒三丈,瞪著榮藍所在的方向,一臉山雨欲來的架勢。 這時餐廳侍者正把菜單分發給在座幾個人,耿娜為了表現自己這個繼母處處都是先照顧著沒血緣的繼女,便推讓著,讓榮藍先點自己愛吃的。 榮藍很不耐煩她這套,合攏菜單,“啪”得往服務員面前一扔:“什么最貴上什么,就這樣吧?!?/br> 這話一出,榮瑜恒臉色黑沉猶如鍋底,他立刻雞蛋里頭挑骨頭地認為榮藍的毛病又多了致命的一個,一個高中生花錢這么大手大腳,他榮瑜恒工作拼命到胃出血,這么努力可不是讓他的女兒有畸形的金錢消費觀的。 打發走服務員,包廂門關上,榮瑜恒大發雷霆。 “什么最貴上什么,我的錢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讓你這么揮霍?”他十分見不慣榮藍臉上的叛逆滿不在乎,擰著眉越說越痛心,“我就想不通了,誰把你教成這樣了?” 榮藍目光倔強,榮瑜恒一氣不順就撒在她頭上,連點個菜都能找茬罵她,余光掃到耿娜母女倆嘴角幸災樂禍的嘲笑,她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起。 心里越是憤怒,臉上就越是云淡風輕油鹽不進,孤立無援不是一次兩次了,處境再不堪,她也不允許自己當孬種。 “還能有誰,當然是我跳樓的媽教的?!彼θ荽棠?,眼神不羈,“我媽托夢給我,她說你給情婦買樓買珠寶,我這個做女兒的也不能太替你省著,我媽就是太省了,到了地下才后悔,當初做什么好女人呢,還不是替她人做嫁衣?!?/br> 她臉上笑著,吐出的每個字卻是冰寒至極,如冰棱般一根一根戳人心。榮瑜恒氣得臉都青了,他最不喜別人提起他跳樓的前一任老婆,因為她的死,人人在他背后戳他脊梁骨,罵他“渣男”,幾年過去了,他春風二度生活重新走上正常的軌道,沒想到這個女兒卻三番五次的以審判者的姿態,給他添堵,要把他釘入道德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