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蘇姝又微微偏頭靠向常嬤嬤,常嬤嬤立馬在蘇姝耳邊道,“皇上從未參與旁觀過曲池宴?!?/br> 蘇姝眨了眨眼,唇畔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而后緩緩福身,她身后的一眾妃嬪也跟著她行禮,“妾身參見皇上?!?/br> “愛妃們都起來吧?!?/br> 見他過來,早有眼疾手快的宮人搬了座椅放在蘇姝左側,而趙泓是從右側來的,路經蘇姝身前他卻是瞧也沒瞧她一眼,連一丟丟的余光都沒給,沖著別的妃嬪倒是滿目深情的,直瞧得許多妃子羞澀掩帕。 蘇姝揚了揚下巴,轉過頭去看向他,也不多與他客套,只道,“皇上,您看這第一回合可是能開始了?!?/br> “開始吧,不過在開始之前朕有一事宣布,”他唇角半彎,笑得甚是風流,“明日朕要微服出巡,今日誰得了一甲,朕就帶誰一同出宮?!?/br> 他此話一出,有幾個不大沉得住氣的嬪妃直接歡呼出了聲,大家都蠢蠢欲動起來,就連淑妃惠妃面上也難掩喜色,這一眼瞧去,妃嬪里邊兒最鎮定自若的竟是榮妃,只見榮妃微微扯了扯嘴角,始終上挑著的一雙丹鳳眼底滿是不屑,姿態高傲一如往常。 而蘇姝聽了這話后也是出了出神,心想著那人若是她該多好。 在每一回合比試之前都要先公開本輪的嘉獎,一少府宦官抱著一個黑漆螺鈿嵌寶石的精致木匣走上前去,正對著眾人微微將木匣傾斜,將蓋子緩緩打開,木匣里是一枚玉鐲,這枚玉鐲玉色極好,是晨曦霧籠煙的顏色,玉質瑩然,但玉鐲在宮里最是常見,這等成色的玉鐲宮中不是沒有,這枚玉鐲的稀罕在于那玉環中央有一抹深淺不一的墨色,狀如山黛,加之那霧色玉質,儼然如一副意境縹緲的墨色山水畫。 像這種有雜色的玉鐲本是不值錢的,可這等由上天賦予的造化山水之美,是萬金也求不來的,許多妃嬪看得眼睛都直了,只是礙于皇上在場極力克制住了表情,就連一向最是淡泊無求,與世無爭的淑妃,目光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動。 但顯然這種嫻淡雅致的玉鐲就不大和榮妃胃口了,果然蘇姝微一側目便正好瞧見榮妃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既然嘉獎品這玉鐲比較符合大家閨秀,特別是飽讀詩書的妃子喜好,那自然第一回合便是比才藝了。 “第一回合,才藝比試,欲參與的各位娘娘,請到奴才這里來抽簽?!?/br> 覃公公站在臺上宣布完后,陸陸續續上去了一大半的嬪妃,今日皇上在場,這可是一個向皇上展示自己的絕佳機會,只是上去的快還是慢的問題,妃位高的自然要慢些上去,不過趙泓似乎有所不耐煩,說了一句,“朕從前公務繁忙,甚少有時間欣賞眾位愛妃才藝,今日朕難得有空閑便立馬趕了過來,愛妃們可莫要辜負了朕的期盼才是?!?/br> 他這話沒有一絲不耐,還仿佛興致很高,但若是聰明一些的,定能聽出其中催促之意,不管是真矜持的,還是假矜持的,都不再遲疑,一一上臺抽了簽,場下就只剩蘇姝,榮妃與甄美人三人。 “皇后不去同愛妃比試比試嗎,聽說皇后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壁w泓似是無聊,終于沖蘇姝拋出這么一句。 “回皇上,歷來曲池宴皇后都是不參與的?!碧K姝也不知趙泓突然冒這么一句是何意思,他豈會不知皇后不能與嬪妃比試,一則,皇后身份尊貴,與一干嬪妃比試豈不失了身份,從古自今的皇后除了國祀會起舞吟歌,便只有在與皇上獨處之時才會展示才藝;二則,皇后若是參與了比試,誰敢壓她一籌,那不自己找死嗎,皇后掌管后宮,便是不能明面上打壓得罪她的人,暗地里要弄一手還不簡單? 聽她說完,趙泓嘆了一聲氣,狀極惋惜,“那就可惜了,朕此次出宮除了體察民情,也是想趁此機會在金陵轉一轉,朕也是許久未出宮了,聽說朱雀街的雜耍極是精彩,朕這次一定要去瞧一瞧,還有玲瓏巷的花燈市,東城的西子湖,海棠林,百卉園,朕都要去轉一轉,本來朕還想著皇后才貌雙絕定能奪得頭籌,未料皇后無法參與比試,那就不知是哪位佳人伴朕同去了?!?/br> 聽完之后,蘇姝心底就冒出四個字:他在放屁。 他豈會不知她不會參與比試,他就是故意的! 明明知曉她從小被困在深閨里哪兒都沒去過,還說這些來酸她,太可惡了! 蘇姝暗暗攢拳,這個仇,她記下了。 看著蘇姝拉長的一張臉,一旁的男人笑得一臉幸災樂禍,只覺神清氣爽,過癮極了。 這回換終于他氣她了,讓她不跟他睡,哼! 第28章 娘娘說她不吃醋 第一回合抽到一個上臺的是淑妃,淑妃展示的才藝是彈琴。 淑妃生得溫良貞靜, 彈的曲子也是舒緩的調子, 讓人聽著便心生安寧,淑妃身著白衣靜坐臺前,纖纖素手輕攏慢捻, 她有著細長的睫毛, 細軟的發絲, 垂眸之時, 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輕合,幾縷垂下的發絲亦是細而柔軟,整個都透著一股與世無爭的溫柔靜好。 她的曲子其實并不難彈,不足以令人驚艷,但因為是她彈的,便叫人聞若天籟,之后亦有不少彈琴之人,她們的琴技或許都比她嫻熟, 曲調亦更為動人, 聽著卻都不如她的令人沉醉。 只是可惜了,坐在她面前的是個五音不識, 對音律一竅不通,更好不感興趣之人,即便是再好聽的曲子在他面前,那都是對牛彈琴,趙泓不止是對彈的曲子不感興趣, 對什么唱的也不感興趣,至于歌舞,他還是不感興趣,他一直不懂那些個文人墨客為啥會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把戲,有那個空閑去聽曲兒賞舞,他覺得還不如去騎騎馬射射箭來的有趣,但看著旁人都一臉陶醉,他猜她應該彈的挺好。 于是乎,在淑妃一曲終了后他將畢生所知用來贊美樂曲的詞兒都用來夸了淑妃一遍,聽得一眾嬪妃羨慕嫉妒得不行,但他這么大夸特夸,淑妃的眼神卻漸漸暗了下去。 后來上臺的也都不是彈曲兒,就是唱曲兒,要么吹曲兒,要么就是和著曲兒跳舞,不管她們唱的多好聽,吹的多好聽,彈得多好聽,還是跳得有多美,對于他來說還是只有那四個字:花里胡哨。 起初他還裝得有模有樣,像是聽得很陶醉,到后邊兒他實在是裝不下去了,十分后悔為什么要來自找苦吃,就開始各種找事干消磨時間。 于是,眾妃在臺上表演到忘我境界時,只消看一眼臺下的皇上便能立馬被拉回現實,因為不管她們的才藝有多么多么的出眾,她們的皇上不是在吃東西,就是在摳手指,要么就是看地上螞蟻搬家,天上鳥飛蝶舞,或是什么也不看仰天神出,總之就是看哪兒都不往臺上看,直叫眾妃上一刻還十足火熱的心,立馬拔涼拔涼。 偏偏每人表演完后,這人都會來一句,“好!”。 有時他還會夸上兩句,但是個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敷衍。 終于等到第一回合的人都表演完畢,方才還一臉瞌睡的趙泓立馬就來了精神,然后他便聽到耳邊傳來了蘇姝的聲音,“既然皇上今日在此,就請皇上來評判誰是前三甲吧?!?/br> 趙泓心想:也成。 高賀知他不懂音律,見他應了,遂忙忙低頭下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趙泓便直接宣布,“此局,淑妃一甲,虞美人二甲,順嬪三甲?!?/br> 雖有三甲,但玉鐲卻只有淑妃才有,只是因為趙泓要決出個最后的第一,蘇姝才讓他選出前三甲,三個回合下來,排名累計最高的一人則可伴趙泓出宮。 第二回合是比投壺,這個誰都會,所以大家都去抽了簽,甄美人是最后一個上去的,但還是剩下了一個人,榮妃。 蘇姝見她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蘇姝覺得這個榮妃真的蠻有意思的,遂主動與她搭話,“聽說十次投壺有七八次都是榮妃你拔得頭籌,今日是為何不參與?” 似乎是未料到蘇姝會突然跟她說話,榮妃渾身一震,仿佛被嚇著了一般,片刻,正了正容色后她隨即便冷哼一聲,眼底亦漫起蔑然之色,“一群跟發情母狗似的,她們不嫌臊得慌,我嫌?!?/br> 言下之意是皇上在這兒她才不上的,但這身在后宮把握時機在皇上面前表現表現自己乃是情理之中,這話說的委實難聽了些,若說她是個不爭不搶的還好,可這位又慣是愛出風頭,榮妃是個心高氣傲的,蘇姝琢磨著,估計是皇上曾傷了她的自尊。 投壺很快就結束了,大家也玩兒得挺開心,這一回合虞美人竟又進了前三甲,還是頭籌,這一輪下來虞美人會是最終一甲基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除非第回合騎射比試淑妃能拿到一甲,但淑妃看著就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女子,要讓她拿一甲,除非別人全都棄權,而虞美人也是將門出身,騎射應當是不差的。 之前第一次嬪妃會面時虞美人也是到了的,蘇姝自幼過目不忘自然是記得這位虞美人的。 虞美人,甄美人,榮妃,此三人皆是將門之后,氣質卻大相徑庭,榮妃盛氣凌人,甄美人玉雪玲瓏,虞美人卻是生得嫵媚嬌美,比之甄美人更不像將門出身,甄美人雖生得小小一只,瞧著卻闊直明快,頗具靈氣,不是將門倒也難以養得如此慧黠爽朗,而虞美人就完全瞧不出將門之氣了,倒有些似風塵女子,美則美矣,卻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不大上得臺面。 蘇姝猜想榮妃應很是不待見這個虞美人,因為第三場騎射,她上場了。 虞美人的父親不過是一小小的地方都尉,而榮妃出身于大將軍府,別說騎馬射箭,就是舞刀弄槍,榮妃也是不差的。 果然,榮妃一出,哪還有虞美人出風頭的機會,但虞美人即便只是二甲,最后能伴皇上出宮的也還是她。 其實誰會是最終的勝出者趙泓一點兒都不在意,是個女的就成,甚至于看了三個回合的比試他都不知道哪個是虞美人,還是高賀暗暗給他說的是那個穿紅衣的。 趙泓起身朝虞美人走去,結果卻直接奔向了另一個穿紅衣的嬪妃。 高賀忙忙奔過去,壓低聲音提醒他,“皇上,偏了,偏了!” 趙泓這才轉身走對了方向。 他走到虞美人跟前,挑唇一笑揚聲道,“明日,朕來接你?!?/br> 趙泓生得本就俊美無儔,只是逼面而來的威嚴令人鮮少敢去瞧他的面容,此時他斜唇而笑,直為他平添幾分風流,此刻的他褪去一身貴胄之氣,倒頗似提酒攜詩,馬蹄踏碎洛陽花的佳公子,直看得虞美人滿面生羞。 他的一笑落在不遠處蘇姝眼底,令她心中倏然一動,驀地腦海里便想起大婚那日,他一襲紅衣,身騎白馬,至她跟前,笑著對她說,朕來迎你。 就在料定會是虞美人奪冠之時,蘇姝也未將她放在眼底,此刻卻突然覺得:這人,有些礙眼了。 而且明日,是十五。 本該是他來鳳棲宮的日子,虧她還早早便讓人備好了明日要為他做膳的食材。 其實,她看出來了趙泓這次心血來潮跑來攪合曲池宴,多半就是為了氣她新婚夜之仇,真不是她自作多情,若不是為了氣她,從來對曲池宴沒興趣的他何故突然跑過來,她瞧他坐在那兒的模樣都知道他巴不得趕緊完事兒,況且還跟她炫耀可以出宮游玩,不是專程過來氣她還能是什么緣由? 可她最近也沒惹他呀,他也是日日忙著處理公務,結果竟然這一得空就想著法子來報復她了,這個男人,也忒小氣了! 但別說,還真氣著她了! 他會專程過來氣她,證明他至少是在乎她的,可她就是氣,一回宮便把那些個為他準備的食材全弄來自個兒吃了,能吃下的都吃得干干凈凈,吃不下的她給狗吃都不給他吃!哼! 蘇姝大晚上吃太多的后果就是,挺著個大肚子睡不著覺,睡不著覺她就更氣,更氣就更睡不著,一直折騰到大半夜,立夏守在門外都還能聽到蘇姝蹬被子的動靜。 折騰了一晚上,蘇姝第二日直接睡到了大正午,立夏都起身了她才起,吃完午膳她又回床上去癱著了,頭不梳妝不畫,一整下午就癱在床上捧著戲本子看,看得還全是臭男人死于非命的那種,如果可以她都想弄個小人來扎扎泄憤,奈何她不敢。 立夏看著蘇姝如此頹廢的模樣,嘴里止不住的嘆氣,她家娘娘最初還說什么?不會更那些妃子爭風吃醋,現在人家皇上還沒去旁的妃嬪宮里頭就寢,那日也沒對虞美人摟腰牽手,單單對人家笑了一下,她家娘娘就氣成了這副模樣。 這以后可咋整? 見用了晚膳后,蘇姝又往床上爬了去,立夏硬是生拖硬拽把她拉下了床,讓人給她梳了個美美的頭,上了個美美的妝,再給她弄了件華貴到不能在華貴的衣裳,然后將狗鏈子往她手里一塞,“走,娘娘,咱遛狗去?!?/br> 在床上躺尸躺太久了,蘇姝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軟趴趴的,再一想到這時候趙泓定正帶著虞美人逛街看戲泛湖賞花,而她連遛狗都只能去一個地方遛,想想她都覺得沒勁兒,但看著跟前的狗子仿佛帶笑般吐著舌頭,圓溜溜的眼底滿是期帶的望著她時,她又心頭一軟,還是帶這大家伙出去溜一圈吧。 今日蘇姝在御花園除了宮女太監一個人嬪妃也沒見著,結果在正準備回的時候,卻碰上兩個人:趙泓和虞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應該都看出來了,黃桑就是個俗里俗氣的莽夫糙漢,最后大家猜一猜蘇姝給狗子貓咪取的啥名字,猜對發個500點紅包 第29章 一個名字引發的血案 趙泓與虞美人是在賞花,兩人雖未攜手同行, 卻挨得極近, 有說有笑的,似乎虞美人甚得他心。 看著他兩人你儂我儂的樣子,蘇姝咬了咬牙, 扭頭就走。 然而她沒走出兩步, 身后就傳來一聲, “站住?!?/br> 蘇姝又假裝沒聽到, 繼續往前走,把與她同行的丫鬟嚇得不輕。 “蘇姝你給我站??!”趙泓火了,那吼聲怕是隔了八條街都能聽到,蘇姝自然不能再裝耳聾。 蘇姝不情不愿的轉過頭去,面上露出一個十足的假笑,語氣更是敷衍,“皇上也在啊,妾身沒瞧著您?!?/br> 趙泓冷哼一聲, “朕看你是故意視而不見?!?/br> 蘇姝眨了眨眼, 狀若無辜,“妾身哪敢?!?/br> “嗬, ”趙泓仿佛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咬牙切齒地沖她道,“你不敢,你什么不敢?!” 蘇姝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道,蘇姝“皇上多想了, 妾身的的確確沒有瞧見皇上?!?/br> “沒瞧見朕你調頭跑什么跑?” 蘇姝輕笑一聲,“就是沒瞧就皇上才調的頭,若是瞧見了您妾身自然要上前行禮的?!?/br> “你!”趙泓一怔語噎。 “妾身回去還有要事要處理,就不打擾皇上與虞美人的雅興了?!闭f完,蘇姝屁股往下杵了一杵,行了個十分潦草的禮便轉過了頭,留趙泓望著她的背影氣得那眼睛里邊兒都快迸出火來,嚇得一旁的人紛紛埋頭垂首。 “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狂妄了!”他語氣聽著怒氣十足,但若有人抬頭看他一眼,任誰都能瞧見他不斷上揚的嘴角,眼底似有一種得逞的玩味。 …… “宮外還沒轉夠嗎,還回宮里瞎轉什么個勁兒!都膩了一天了,還沒膩夠,這兩個人怎么不用膠黏一塊兒得了!”一路疾行回宮,關上門后蘇姝終于忍不住爆發。 立夏糾正,“娘娘,是半天?!?/br> 蘇姝一個帶殺氣的目光甩過去,立夏馬上將嘴閉成河蚌。 蘇姝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提起茶壺就喝了三大碗茶,最后索性直接拿著茶壺喝了起來。 立夏在她對面坐下來單手支頤地看著她這欲用茶水撲滅心中火的架勢,輕嘖兩聲調侃道,“一邊喝茶一邊吃醋也不知是何滋味?!?/br> 蘇姝一愣,放下茶壺抬手給了她一個爆栗,“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立夏捂著腦袋倔犟道,“奴婢這是實話實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