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林大明囂張地看著她,挑釁地說:“不是什么?你說啊,怎么不說了?” 那態度真是惡劣得梁愛芳想暴打他一頓。 她唇線繃得緊緊的,眉頭緊蹙:“林大明,你別太過分!” 林大明揚了揚下巴,厚顏無恥地說:“我哪里過分了?阿實是我兒子,他那份由我保管怎么不對?那個法律上不是說什么我是他的監護人嗎?老子管兒子,天經地義?!?/br> 梁愛華被他堵得差點心肌梗塞,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稍稍平復下情緒。她皺眉說:“林大明,你要點臉,這是我娘家拆遷,你也想來分一杯羹,做夢吧!” 林大明把手里快要抽完的煙頭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吐出一口滿是劣質煙味的難聞氣死,猖狂地說:“梁愛華,搞清楚啊,什么叫我也想來分一杯羹,我是來要我兒子那一份。梁愛華,要么房子寫阿實的名字,要么錢給我一半,不然,我就把阿實的身世說出去。我撈不著,你也別想全把好處扒進你碗里。你也別跟我說什么不是我親生的,他占了我兒子的名,那就是我兒子?!?/br> 梁愛華氣得渾身發抖,她年輕的時候怎么選了這么個人渣,就連離了婚都一直擺脫不了這個畜生。 “你……林大明,你別太過分……” 林大明輕蔑地看了她一眼:“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梁愛華,做人不能太過分,太一毛不拔,不然有錢也沒福享。信不信,你要蹲了牢房,邱心文第一個跟你離婚。好好想想吧,你要是希望又離一次婚,你要是不怕以后別人笑話你女兒有個坐牢的親媽,你盡可以不搭理我!” 睨了一眼梁愛華幾欲昏厥的表情,林大明心情甚好,大搖大擺地走了。有這個軟肋在,他不怕梁愛華不妥協。 梁愛華看著他囂張的背影,氣得差點咬碎一口的銀牙。 過了幾分鐘,剛才那阿嬸遠遠地喊道:“愛華,愛華,馬上就到你了,快過來!” 梁愛華現在哪里還有簽協議的心思啊,揉了揉太陽xue,她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說:“秀芳嬸,我突然想起家里還有點事,今天就不簽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br> 丟下這句話,她匆匆走了。 秀芳嬸不解,自言自語地嘀咕:“有什么事比拆遷還重要啊,都排了大半個小時了,好不容易輪到咱們?!?/br> 旁邊有個五十來歲的婦女聽了這話,笑了起來:“秀芳嬸,你沒認出來吧,剛才那男人是愛華的前夫。他來找愛華肯定沒好事?!?/br> “啊,都離了十幾年了,這人咋還找愛華呢?”秀芳嬸疑惑地嘀咕。 其他的婦女聽了笑笑沒做聲。雖然離得比較遠,聽不清梁愛華和林大明說了什么,可梁愛華剛才氣得渾身發抖她們是瞧見了的。 這前兩口子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 憋了一肚子氣,梁愛華火大地回到了超市,手按在收銀臺上,抓住小盒子里那一把用來找零的水果糖,用力地攥緊,捏得塑料紙嘩嘩嘩作響。 等店里唯一的客人結賬出去后,邱心文瞥了一眼大門口,見沒有人進來,這才問道:“怎么啦?誰惹你生氣了?剛才你不是發信息給我說去拆遷辦了嗎?” 這本是天大的好事,可梁愛華回來卻一副氣到極點的模樣,邱心文就搞不懂了。 梁愛華忽地松開手,重重地拍在玻璃柜臺上,糖紙和玻璃摩擦,發出刺耳的擦擦聲。 邱心文看她這副通紅著臉,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意識到這個事可能不小,頓了一下,走過去,拍了拍她的手背,問道:“怎么回事?拆遷協議簽了嗎?” “沒有?!绷簮廴A撿起玻璃柜臺上的一顆水果糖,撕開糖紙,丟進嘴里,嘎吱嘎吱地咬著,仿佛這糖是她的仇人一樣。 邱心文抬起手,撫了撫她的背,勸說道:“好了,別急,是拆遷變卦了嗎?就算這樣,也不是咱們一家的事,大家都這樣。再說,你家那片,離市區那么近,拆是遲早的事,說不定以后還要賠更多呢!” “沒有的事,要拆,條件不變?!绷簮廴A否認了邱心文的猜測。 聽說拆遷繼續,邱心文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心情頗好地說:“這是好事啊,那你還有什么不開心的?”簽了協議就有錢或者房子拿。 梁愛華重重地吐了口氣,猶豫了幾秒,恨恨地說:“還不是林大明那個狗東西。他不知從哪兒知道的消息,竟然找到了拆遷辦外,讓我要房子就寫那小兔崽子的名字,要錢就把阿實那份拆遷款給他保管。哼,想得可真美,撐不死他!” 又是林大明!邱心文也有些惱火,這個林大明總是陰魂不散,經常找茬,只要他一出現,梁愛華那幾天的心情都會非常糟糕。偏偏兩人又有一個共同的兒子,也沒辦法老死不相往來。 眉頭緊擰,邱心文給梁愛華出主意:“你不搭理這個潑皮就是。這是你娘家拆遷,他當初又沒入贅,戶口也不在你家,不關他的事,他再怎么鬧,拆遷辦的人也不可能答應把錢給他。再說,拆遷辦的人不是善茬,有的是辦法收拾他。他要鬧兇了,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林大明要是去找拆遷辦鬧事就好了,關鍵是他也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不找拆遷辦,專門找她啊。而且還抓住了她致命的軟肋,讓她想不妥協都不行。 梁愛華揉了揉額頭,眼睛閃了閃,支支吾吾地說:“他那個孬種才不敢找拆遷辦呢。他找我,說什么,他是阿實的老子,監護人,有權管理阿實的財產,所以非要把阿實那份要回去,不然就要上法庭告我。你說說,他哪來的臉提這樣的要求?林老實可是因為把戶口遷到我娘家名下,才有資格分房分錢的,不然要是跟著他林大明,毛都沒有。他憑什么來要錢?” 邱心文當然也不想把錢給林大明。錢一旦落到他手里,鐵定是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這是梁愛華家的拆遷款,憑什么白白便宜他。 衡量了一番,邱心文對梁愛華說:“要不咱們要房子吧,把你和阿實的名字都加上,這以后房子還不都由你處置。至于林大明要告,這么多年,他一分錢撫養費都沒給過,就是上了法庭,他也不占理。所以你不用理會,只要阿實站在你這邊就行了?!?/br> 邱心文想得很清楚,梁愛華跟林老實是母子,這個房子寫了母子倆的名字,以后無論是租是賣,還是給誰住,都梁愛華說了算。錢最終也會落到梁愛華手里,那不就等于落到他們家里了?有時候寫誰的名字真沒那么重要。 至于阿實那孩子也不用擔心,他一直老實巴交的,雖然現在學習成績不錯,似乎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但耿直憨厚的性格沒改變。而且他一直被梁愛華壓得死死的,梁愛華不給他錢,他也不會說什么。 總之,這個錢,只要不落到林大明手里都好說。 他把這個道理給梁愛華講了一遍。 梁愛華有些遲疑,林老實要真是她生的,這還用邱心文說嗎?他不提,她也會替孩子打算,而且也不用擔心哪一天鬧翻了,便宜外人。 關鍵是這孩子不是她生的,萬一林大明拿不到錢,把這事給捅了出來,以后林老實還會不會聽她的很難說。 偏偏這個顧慮她又不能跟邱心文講。 思忖了半天,她說:“我今晚回去再跟阿實聊聊吧!” 邱心文索性隨她去。夫妻一場,生活了十幾年,梁愛芳有多偏心月月,他都看在眼里,所以沒什么好擔心的。反正她不會苛待她的親閨女。 *** 林老實下了晚自習回家,推開門就看到梁愛華兩口子今天反常地還沒睡覺,都坐在客廳里看電視。 聽見開門聲,梁愛華抬起頭,揚起笑容,站起來說:“阿實,今天家里燉了豬蹄湯,我給你留一碗在鍋里,還是熱的,趕緊喝?!?/br> 林老實馬上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感激地說:“謝謝媽?!?/br> 他去廚房的鍋里把湯端出去,剛放到桌子上,梁愛華就過來了,坐在他對面,兩只手肘壓在桌子上,臉上掛著笑容,聲音溫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阿實,你學習任務重,媽特意給你熬了豬蹄湯補補,加了紅棗、蓮藕……可補了,你多喝一點。趕明兒,媽給你燉老鴨湯……”梁愛華溫言細語,笑容幾近諂媚。 林老實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低頭一邊喝湯,一邊說:“謝謝媽?!?/br> 還是那句話。梁愛華有點泄氣,這個小子太木訥了,無論她做什么,他都像根木頭樁子一樣,只知道說謝謝。 把心里的不爽一壓,梁愛華嗔了林老實一眼,順著這個話將話題扯到林大明身上:“我是你媽,老說什么謝啊。你爸請你吃頓飯,你是不是也要跟他說謝???” 林老實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老師說,父母把我們養育成人不容易,要感恩。無論是你還是爸,你們掙的都是辛苦錢,我吃的每一頓飯,穿的每一件衣服上面都留著你們辛勤勞動的汗水。等我工作掙錢了,我當然要孝順你們,這是為人子女的責任?!?/br> 誰不喜歡聽好聽的?哪怕嫌棄這個養子是個累贅,可他這番感恩的話還是說得梁愛華心里甜滋滋的,當然,如果沒有帶上林大明,那就更好了。 哼,她辛苦把孩子養大,林大明什么都沒做,就請孩子吃了幾頓飯,買了個破手機,就把孩子給哄過去了,也未免太便宜了他。 梁愛華撇了撇嘴,酸溜溜地抱怨道:“你這么孝順,你爸知道了得高興死吧!” 林老實低頭喝湯,不接話。梁愛華今天反常地主動提起林大明,說明林大明給她添了不少堵,自己這會兒說什么都是錯,還不如什么都不說。 林老實這幅舉動,無疑證實了梁愛華心里的猜測。她氣得嘴都歪了,這個孩子也太實誠了,實誠得過了頭,林大明那點小恩小惠他都記在了心里。 “你還真要孝順他啊,那你爸可真的要開心死了。年輕的時候,一分錢的撫養費都不出,老了還有個好兒子在面前盡孝?!绷簮廴A控制不住,譏誚地說。 林老實捏著小勺的一頓,抬起頭看著梁愛華說:“媽,你別吃醋,我以后也會一樣孝順你的。等我找了好工作,掙了大錢,再買一套大房子,你跟邱叔叔和月月一塊兒住,我跟爸住。爸他一個人太可憐了,萬一生個病什么的在家里都沒人知道……” “不是,”梁愛華臉色大變,焦急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是你以后要跟林大明住,讓他住你的房子?” 那她打算把房子寫上林老實的名字,豈不是引狼入室,便宜了林大明? 林老實眨了眨眼,理所當然地說:“對啊,媽,不是我不想跟你住,是爸他一個人太可憐了。他說袁阿姨跟他講好了,老了以后由各自的子女負責,他就我這一個兒子,我不管他,誰管他!他沒有房子,當然只能住我的房子了?!?/br> 梁愛華臉色鐵青,難怪林大明要讓她在房產證上寫上林老實的名字呢,原來打著這個算盤。等拆遷房分下來了,那以后他豈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賴在她的房子里,她要趕他走,這混賬東西鐵定會說,這是他兒子的房子。老子住兒子的房子天經地義,誰也不能趕他。 梁愛華氣得肺都快炸了,抬起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林老實的額頭:“我怎么養了你這么個傻兒子。你自己說說,你長這么大,林大明為你做過什么?啊,你還要傻兮兮地去給他養老,你吃飽了撐著是吧。你以為你能掙多少錢?現在滿地都是大學生,就你這傻樣,大學畢業了也頂多就幾千塊一個月,想買房,做夢吧,還給老娘買套大房子,跟你老子單獨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讀了兩天書,被人夸兩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br> 窩在客廳里假裝看報,實則支起耳朵留意著這邊動靜的去邱心文見母子倆鬧翻了,趕緊放下報紙,走過來,拉著梁愛華,咳了一聲:“怎么了,這是怎么了?母子倆哪有隔夜仇,有話好好說。愛華,孩子孝順,有理想是好事,你干嘛打擊孩子的積極性。阿實,別生你媽的氣,這些年,你媽一個人帶著你,有多苦,你也知道的,她對你爸有點怨言,也請你理解?!?/br> 各打五十大板,表面公平,實則偏向梁愛華,這稀泥和得好。 林老實乖巧地說:“邱叔叔,我不生氣,mama千辛萬苦生下我,又這么辛苦地把我養大,我怎么會生她的氣呢?!?/br> 邱心文馬上說:“你看看,孩子多懂事啊。阿實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這是值得開心的事,好了,時間不早了,阿實吃完學習一會兒就早點睡。咱們也回屋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去開門呢!” 邱心文邊說邊把梁愛華往屋子里推,等快走到房間的時候,他回頭沖還坐在餐桌前的林老實關切地說:“阿實,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學呢!” 這禮儀真是無可挑剔。 “好,我知道了,邱叔叔,你們也早點休息?!绷掷蠈嵏P切地回了一句。 心想,難怪梁愛華離了婚后會嫁給一窮二白,又比她大了十來歲的邱心文呢。就這說話的水平,情商,直接甩梁愛華好幾條街。 梁愛華就像個炮仗一樣,一點就著,脾氣很不好,也只有邱心文能哄住她。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梁愛華當年生不了孩子,被婆家苛待,遭遇丈夫的家暴,過不下去了,早點離婚改嫁不就好了?何苦要拖幾年,苦了她,還害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明明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卻非要害人又害己!林老實搖搖頭,很是唏噓。 喝完豬蹄湯,他把碗洗了,拿著書包回房,路過主臥的時候,門跟地板相接的縫隙里還有微弱的光線滲出來??磥砹执竺鹘o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正好,他跟林大明通通氣,再哄哄這個潑皮。 回到臥室,林老實一邊將作業從書包里掏出來,一邊給林大明發信息:爸,你今天是不是惹我媽生氣了? 從字里行間都能看出林老實的小心翼翼。 林大明一手拿著酒瓶子灌了一口,一邊滿不在乎地回短信:哼,她要生氣就生氣唄。 過了兩分鐘,林老實又回道:爸,要不算了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蓩屝列量嗫嗌乙粓?,也不會害我,我不希望你們倆為了我吵起來。 一個離異家庭,舍不得父親也舍不得母親,左右為難的孩子! 這怎么行,林大明坐直了身,把酒瓶放到桌上,罵咧了一句:“生個屁,這小崽子就是心軟好糊弄,跟著梁愛華這陰險、毒辣的婆娘也沒學到一二?!?/br> 不過也正是這小子不像梁愛華才好忽悠。林大明兩只手捏著手機,噼里啪啦地按字母:那可不好說,別忘了她還有個女兒,他們三個才是最親的,你啊,長點心眼吧,小心連學都沒得上。聽我的,你老子不會害你! 這回,信息回得比較遲,過了大約十分鐘林老實才回道:不會的,媽這不就送我上學了嗎? 嘖嘖,那中間不是有好幾年沒上嗎?林大明懶得發信息,撈起電話,撥了過去,一接通就說:“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不是老子答應送你去上學,你能回到學校嗎?” 林老實低落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嗯,爸,你說得對?!?/br> “行了,聽爸的,我不會害你。錢放爸這兒,以后留給你做學雜費,我還要供你上大學,讀博士呢?!绷执竺鞔档媚莻€天花亂墜。 林老實想了想,壓低聲音說:“好,要是回頭我媽再問我,那我就告訴她,你要幫我存著當學費?!?/br> “誒,這就對了,乖兒子,放心,老爸就你這一個種,等我死了,我的不都還是你的?!绷执竺鞯淖?,騙人的鬼,承諾那是張口就來。 林老實語氣放松了一些,里面滿滿的信賴:“嗯,我相信爸。很晚了,爸你注意身體,早點睡?!?/br> 算這小子有點良心,還知道關心他。林大明又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說:“你也早點睡,有事給你老子打電話?!?/br> *** 同一時間,主臥里,梁愛華靠在床頭,不停地嘆氣:“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說這小子咋就分不出好賴呢?絕不能把房產證寫上他的名字,不然那房子就成了林大明的窩,趕都趕不走?!?/br> 邱心文心說,他要分得出好賴,恐怕連你這個媽都不會認??刹痪褪欠植磺宄觅?,才好控制。 不過他知道這句話不能說,說了梁愛華鐵定要發火。 “別氣,別氣,氣壞了身體,月月和我都要心疼了?!鼻裥奈呐闹拮拥谋?,安撫她,“這個事,咱們再慢慢想辦法就是,沒什么大不了的。阿實還沒成年,簽字什么都你說了算了,林大明除了干著急,沒其他辦法。咱們不理他,他要打官司就打唄,正好讓他把阿實前面十幾年的撫養費給補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