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他們這次回家可不光是為了顯擺,最重要的是為了結婚。 胡安上面沒嫡親的長輩了,可何春麗上面還有父母,兩人要結婚,當然要提親,征求長輩的意見,商量婚事。 何春麗抬頭看了一眼天,哼道:“不急,還早著呢,走,不就是林老實放水救了水稻嗎?你那一畝田也受了他的恩惠,咱們折成錢給他,不欠他的?!?/br> 都是一個村的,這樣莫名其妙地上門給錢,不是打對方的臉嗎?已經抱得美人歸,何必再多生事端呢。 胡安有點頭痛,拉著何春麗說:“算了吧,他不來招惹咱們,咱們也不去招惹對方。以后咱們在縣城,他在鄉下,沒什么接觸的機會,就當沒這個人啊?!?/br> “什么叫他沒招惹我。你聽聽,村里人都怎么說我的,說我嫌棄他窮,拋棄了他。剛才跟他最要好的那個大勇還來替他打抱不平,在咱們家門口撒潑!可實際上呢,明明是他不行了,連個孩子都給不了我,讓我跟著他守一輩子的活寡???”何春麗傷心地說道。 這是何春麗向胡安解釋的離婚原因。她把一切都推到了林老實不行這一點上,男人嘛,雄性動物,爭強好勝是他們的本能,沒看他們噓噓的時候還比大小嗎?由此可以看出,他們有多在意這一點了。 如果一個男人不中用,女人離開他。他們也不會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反而會怪那個男人沒用,丟男人的臉。因為這個理由離開林老實,總比讓胡安覺得她勢利、嫌貧愛富強。 果然,胡安一聽說她是因為這個離婚的,對她更好了,非常同情她的樣子,還幫著她說了幾句林老實的壞話。 現在何春麗擺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胡安雖然覺得不大妥當??伤掷蠈嵅皇且宦啡?,沒什么來往,自然也就沒交情,一個村里僅僅眼熟的人,跟自己要娶的老婆比,怎么選是個人都不會猶豫。 算了,何春麗說得對,大勇不分青紅皂白跑到他家門口發火,這么不給面子,還不是林老實招的。把他的那份情加倍還了就是,以后也免得有人說閑話,罵他忘恩負義。 胡安回家里拿了一疊大團結,問何春麗:“給多少?” 何春麗想了想:“不是說他不放水,咱們的水稻就要干死一些嗎?咱們干脆點,把你那一畝水稻收的谷子都賠給他。一畝田大約產六七百斤稻谷,稻谷一毛五一斤,咱們給他一百塊?!?/br> 何春麗現在可是有幾千上萬身家的人,還每天都有上百塊錢的進賬,哪會在乎這一百塊。用一百塊打林老實的臉,她覺得值。 有錢花的時候胡安從不計較錢。他數了十張出來,揣在口袋里,帶著何春麗去了林老實家。 路上,有在地里種菜的村民看到胡安跟何春麗竟然去了林老實家,都皺起了眉頭。怕林老實吃虧,同在一起干活的幾個村民對視了一眼,一個去叫村長,另外兩個丟下鋤頭往林老實家跑去。 林老實這會兒還在看書呢,他大概知道后世是怎么養魚蝦的,但時間退回去三十多年,網箱、餌料、機械設備等等都跟不上,漁業還處于很原始的狀態,后世的很多辦法還沒用。 所以他才要尋找適合現在的養魚方式。魚塘養魚,現在跟不上的主要有三點,一是供氧設備不全,到了夏季,如果魚的密度過大,供氧不足,魚就會大面積死亡。二是,疾病預防和治療還沒普及,相關藥品缺乏。三是沒有飼料,養魚現在大多喂的草,魚長得緩慢。 增氧機這個東西目前市面上還沒有,只能減少魚的數量,以防止其生病,或者在夏季來臨的時候就捕一批大的,給魚塘騰出足夠的空間。疾病防治這個也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解決飼料這個問題。如果飼料能讓魚的生長周期縮短一半,夏季和冬季各捕一次魚,那第一個問題也解決了。 林老實在飼料兩個字上劃重點,準備在冬天就開始少量的配置飼料,做相關方面的實驗。 他正思考得出神,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 林老實站了起來,揉了揉額頭,嘟噥道:“這個大勇,又有什么事???” 因為以前在部隊呆了很多年,回來之后又天天忙魚塘的事,林老實跟村民接觸并不是很多,比較熟的就大勇和林三幾個,林三家里比較忙,很少來找林老實,大多是大勇過來。 所以,林老實以為是大勇去而復返了。他走過去拉開了門,無奈地說:“又怎么……” 待看清門外的兩個人后,林老實的話戛然而止,他看著面前的兩人,實在不明白,這兩個家伙怎么會上他的門。 “有事嗎?”頓了一下,他問道。 胡安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紅色的紅塔山,從里面抽、出一支煙,遞給林老實:“先抽支煙?!?/br> 林老實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這炫富炫得不錯,紅塔山好幾塊錢一包,算下來一支煙都要幾毛了,買糧食都夠一家四口吃一頓了。 他抬起手背擋住胡安的煙,搖頭說:“謝謝,不用了,我不抽煙?!?/br> “好吧,這是我從南邊帶回來的新鮮貨,那邊的老板們都喜歡抽這個,本來還想讓你嘗嘗的?!焙矟M臉遺憾地搖搖頭,掏出火柴,把煙點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霧,這才切入正題,“阿實,今天過來是有點事想找你?!?/br> 林老實堵在門口,一點也沒讓他們進門的意思,輕輕點頭:“你說?!?/br> 胡安彈了一下煙灰,說:“是這樣的,我回來后聽說,夏天的時候大旱,村里的水稻都快干死了,是你開塘放水才救了水稻。大恩不言謝,我地里的水稻也多虧了你,不然肯定顆粒無收,以前沒辦法,也沒法報答你。如今手里頭寬裕了,也不能讓阿實你吃虧,這樣吧,我把我那一畝水稻的收成算給你?!?/br> 說完,他掏出準備好的一疊大團結遞到林老實面前。 其實一畝田的純收成并沒有這么多。他算的是畝產水稻賣出去的價格,但還沒算種子、犁田等成本,就更別提人工費了。 這個錢,林老實收,不免給人比較貪的印象,以后胡安也能堵住村民的嘴,說他不欠林老實,還多給了。不收,胡安也能說他給錢了,是林老實自己小心眼,不肯收的,掰扯算賬,未免給人斤斤計較的印象。 這分明是胡安跟何春麗故意欺負林老實厚道。 村長在后面聽到胡安的話,氣得臉色鐵定,大步上前,聲若洪鐘:“胡安,在外面長出息了啊,欺負人欺負到村里來了!” 村長的面子,大家一般都要給。但這不包括胡安,他經常在外面混,見識多了,并不覺得村長有什么了不起。 “阿叔,你這話就說得沒道理了,我怎么欺負人了?我感謝阿實,聽說他魚塘里的魚都死光了,這不拿著錢來賠他了嗎?如果你說拿一百塊送人叫欺負,那我歡迎大家來欺負我?!?/br> 這年月誰家能一百塊隨便當打水漂一樣扔啊。村長被胡安氣得臉色通紅,胸口劇烈的欺負。 林老實見了,安撫地拍了拍村長,然后往前一站,擋在了村長面前,伸出手沒接胡安的錢,只是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紙幣發出嘩嘩的聲響。 “阿實!”村長叫了一聲,提醒林老實人窮志不短,別拿這個錢,免得以后被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說他窩囊。 林老實沒看村長,只是揚起下巴,問胡安:“這是你那一畝田的收成?” 胡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默了兩秒,點頭確認:“沒錯,就我那一畝田的?!?/br> 林老實頷首,目光忽地一躍,落到了他背后的何春麗身上:“那她的呢?” 胡安懷疑自己的耳朵,林老實什么意思?他這是說,何春麗的那份也要算錢?他這還是男人嗎?要不要臉? 剛趕來的大勇馬上聲援林老實:“對啊,你不是要跟阿實算清楚,不欠阿實嗎?那這個女人呢?她那一畝田,最后可是她娘家人來收回去了,如果沒有阿實開塘放水,她的田也沒收成。既然要算清楚,那就一起算清楚啊,可別光說不練假把式,嘴上說說就完了!” 胡安好面子,被大勇這么一激,又被村民們盯著,覺得下不了臺,負氣地一掏口袋,又數了十張大團結,合一起,往林老實面前一遞:“我和春麗今年的收成,都算給你了?!?/br> 他倒要看林老實好不好意思收這個錢!他要收了,這輩子但凡哪天得罪了人,都會被人扯出來戳脊梁骨,被人罵孬種。 可林老實還真接了,臉上沒有半分勉強,也沒一絲激動,仿佛擺在他面前的不是兩百塊,只是兩張紙一樣。 看林老實拿了錢,村長直皺眉。想說點什么,把今天這事對林老實的不利影響都扼殺在搖籃里,結果他剛一抬頭,面前忽然伸來一疊錢。 “阿叔,這兩百塊擱你那兒,過完了年,開學的時候統計統計,看看咱們村子里12歲以下的娃娃,有哪些沒去上學的,給他們交學費吧。先緊著無父無母的孤兒,這些孩子可憐,沒人教,不懂事?!?/br> 村長愣了一下,干瘦的臉上浮起放松的笑意:“誒,好,好,我知道了,我替他們謝謝你。阿實,你心腸真好?!?/br> 這下看誰還能說阿實半分不好。阿實這孩子做事可真聰明周全,自己先前是白擔心了。 看到這一幕胡安氣得臉都扭曲了。他辛辛苦苦賺的錢,林老實接過去轉手就做了人情,功勞都算了別人的不說,自己還被嘲諷了一頓。 這村子里有幾個孤兒???林老實說孤兒不懂事,不就是在說他不懂事嗎?他都二十多歲了,還被一個同齡人說不懂事,偏偏對方又沒指名點姓說他,他還不好對號入座,只能吃了這個悶虧。真是cao蛋! 瞧胡安吃了大虧,臉色很不好,何春麗也著急。她本意是羞辱林老實,可不是為了便宜他,讓他拿著他們的錢做好事換好名聲。她想說點什么挽回一下頹勢。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村長就發話了:“行了,胡安,你事情都辦完了吧?辦完了就趕緊帶著不相干的人回去,咱們村不歡迎那等喜歡挑撥是非、嫌貧愛富的外村人?!?/br> 何春麗還沒跟胡安結婚,可不就是外村人。 明晃晃地被村長打了臉,何春麗不高興,想理論理論,但被胡安拉住了。 胡安掃了一眼村長帶來的幾個村民,這都是村里人緣好,輩分高的長輩。他們都是站在林老實那邊的,真理論起來,他還要吃一頓排頭。 他趕緊拉著何春麗走了。 目的沒達成,還虧了兩百塊,白白花錢幫林老實買了個好名聲。何春麗不高興,走到胡安家的時候,她甩開了胡安的手:“我話都還沒說呢,你怎么就拉著我走了!” 胡安瞪了她一眼:“還不走,想被村長他們拿棍子打出來是吧?你沒看出來嗎?他們都站在林老實那邊的。要不是你不甘心,非要去找什么林老實,我今天也不會丟這么大的臉,花錢買吃虧,我胡安這輩子還沒做過這樣賠本的買賣!” 聽出他語氣里的埋怨,何春麗不高興了,食指指著胡安的鼻子:“你……這是還沒結婚,你就厭煩我了是吧?這婚,你還想不想結了?” 又拿結婚來壓他,他做的讓步還不夠多嗎?這女人動不動就拿結婚來說事,還真以為他非她不可不成? 兜里有錢,腰桿挺直了的胡安也來了脾氣:“愛結不結,隨便你!” 撂下這句氣話,他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留下何春麗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淚當即涌了出來。她的命真苦,遇到的男人全都是王八蛋! 第22章 重生悔過文中的老實人 吵了一架, 何春麗跟胡安鬧得不歡而散,但這個婚還是得結。因為話已經放出去了, 全村的人,還有縣城的熟人都知道他們要結婚了,就因為幾句口角不結婚?兩人都好面子,丟不起這個臉。 更重要的是, 他們的店鋪剛開起來, 生意正是最好的時候, 現在這時候拆伙, 兩個人的優勢沒了不說,還要多一個競爭者, 不劃算。 反復衡量得失之后, 何春麗決定原諒胡安。 而胡安本就不是大大咧咧不走心的性格,他出去跟朋友打了半天牌,氣就消了。到底是自己覬覦已久的女人,還沒得到, 這股熱乎勁兒也還沒過去, 他先低了頭,托朋友找私人高價買了一盆開得很漂亮的君子蘭, 拿過去哄何春麗開心。 女人嘛, 有幾個不喜歡收到花的?更何況, 現在物質貧乏,溫室花花草草還沒養起來,縣城里也沒花鳥市場, 大冬天的要買到這樣一盆盛開的花可不容易。 何春麗收了花,有了臺階下,順勢就跟胡安和好了。不過這場爭吵,到底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信任的陰影,她暗暗地想,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只有錢才可靠,她得偷偷攢點私房錢。 和好了,談婚論嫁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在胡安大手筆地表示可以給八百塊的彩禮后,何家這邊喜笑顏開,非常爽快地同意了兩人的婚事,胡安那邊沒有直系親屬,沒人管得了他,更是沒問題。 婚事很快商量好,接下來要商量的是舉辦婚禮的事。胡安頭一回結婚,當然要辦。何春麗雖然是二婚,可發了財,踹掉了窮得叮當響的前夫,一婚還比一婚高,正是揚眉吐氣的時候,又嫌跟林老實的那場婚禮辦得太寒酸,她也想辦。 這時候按照鄉下的習俗,婚禮是男女雙方分開辦,前一天在女方家辦,招待女方家的親戚朋友,第二天一大早,男方過來迎親,女方家的親人把新娘子送過去。男方家再開宴,雙方各自招待自己的親戚。 胡安和何春麗現在有錢了,兩家又離這么近,本來是想在村子里熱熱鬧鬧地辦一場的。 但胡安上面沒有父母祖輩,沒人給他cao持,他就一個破房子,現在修建新房也來不及了,更何況何春麗說等賺了錢在城里買大房子,不要浪費錢在鄉下建了,他們倆又不回來住。 所以婚宴只能找村民們幫忙。這時候誰家有紅白喜事,都會找鄰居們借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之類的,同時請鄰居幫忙做飯、洗碗、買東西。 胡安拎上特意在縣城買的禮物,挨家挨戶找人借這些東西,并請他們幫忙??汕庙懥撕脦准业拈T,都被拒絕了,借口更是拙劣,要么是家里的桌椅壞了,要么是那天家里有客人來,或者是最近要走親戚,沒法去幫忙,更有甚者,直接沒開門,裝不在家。 走了十家,只有一家答應借桌椅板凳,參加他們的婚禮。連番吃癟,胡安惱火得很,也不去碰壁了,干脆拎著東西去了他堂伯家,拿了五百塊放在桌子上:“二伯,我要結婚了,準備辦酒,我爹媽不在了,也不懂這些,恐怕得麻煩你和四叔幫我cao持!” 胡二伯抽著他自己卷的土煙,目光定格在那疊厚厚的大團結上,停留了幾秒,挪開,吐了一口渾濁的煙霧后,半合上了眼簾:“錢拿回去吧,這個事我辦不了?!?/br> 胡安詫異地抬起頭,簡直不敢相信胡二伯竟會沒多做猶豫就拒絕。這可是五百塊,現在農村辦酒,他家又沒什么親戚,就關系好一些的鄰居和跟他玩的好的朋友過來,頂多幾桌十來桌,五百塊怎么也有剩。 胡二伯幫他辦酒,肯定穩賺不賠,而且多余的飯菜rou也全是他家的。這可是個不小的便宜。 但沒想到,這樣的利誘胡二伯都不為所動。 胡安皺著眉,深深地看著他:“二伯,我可是你的堂侄子,你就不幫我這個忙嗎?” 胡二伯把旱煙桿往桌上一放,抬起頭,看著他,嘆了口氣:“胡安啊,都是街坊鄰居,別把事情做得太絕了。半年前,何春麗才跟阿實離了婚,這才多久,你就大張旗鼓地娶何春麗,還弄得這么隆重,讓阿實的臉往哪兒擱?都是一個村的,做事不是這么做的!” 結婚就算了,低調點嘛,領個證,請雙方親戚坐下來吃個飯,做個見證,就完了。非要大張旗鼓地辦酒,搞得比誰都隆重,這不是為難街坊鄰居們嗎?來了,怕阿實沒面子,不高興,不來,又要得罪胡安。 胡安不服氣:“他們都離婚了,還不允許我娶何春麗?不就是他開塘放水救了你們村里的水稻嘛,難道你們要記一輩子。他那一塘的魚能賣多少錢?有五百嗎?就值得你們什么都向著他嗎?” 胡二伯重重一拍桌子:“混賬東西,你說的什么話?阿實就是沒放水,我也不會答應幫你辦這個事。我胡開明以后還要在村子里做人呢,可不想別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把你的錢拿走吧。你結婚我很高興,不過你娶要何春麗就不用叫我了?!?/br> “隨便,以后你別后悔!”胡安拿起錢恨恨地撂下這句話就走了。兩家本來就隔了一層的,也不是多親的親戚,本還想提攜他們一把,但他們不識相就算了。 胡二伯不幫忙,胡安也沒去找胡四叔,因為那個四叔跟胡二伯是親兄弟,一向唯兄長馬首是瞻。他就別自討沒趣,再上門找討嫌了。 離開了胡二伯家,胡安沒回自個兒家,直接去了何春麗家,提議去縣城辦酒,把她家關系好的親戚都請去,直接在縣城包個飯館,請客。 這么辦省心又體面,估計好幾年內,附近幾個村,都找不到像她這樣風光的婚宴了,畢竟還沒哪家舍得花錢,大手筆地請人去縣城的飯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