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林老實給他出主意:“你可以做啤酒小龍蝦,清蒸小龍蝦,蒜蓉小龍蝦,不一定要用油啊,有些人的口味比較清淡,不喜歡吃太油膩重口味的東西?!?/br> 這倒也是。彭越棟沒想到林老實一點都不藏私,什么都告訴他,心里感動,拍了一下林老實的肩膀說:“好老弟,夠義氣,這樣吧,以后你要賣什么農產品,都送我這兒,市場上什么價我就什么價,決不虧待你?!?/br> 說是按市場價來算,其實是林老實占了便宜。彭越棟的需求量比較大又穩定,很多東西他拿的都是批發價,可不是零售價。 不過他既然有心交朋友,林老實也領了他這個情:“多謝彭哥,以后有好東西我都往你這兒送?!?/br> “好說,你們還沒吃飯吧,就在我這兒吃頓飯再走吧?!迸碓綏潫崆榈卣f。 他把人招呼進飯店。這個點,距離中午還有一段距離,因而飯店里并沒有客人,就林老實他們這一桌。 彭越棟讓廚房上了三葷三素,又拿了一瓶高粱酒來,自己坐下陪林老實幾個喝。 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火熱,男人的交情很多就是在酒桌子上建立的。 喝了一瓶白酒,彭越棟還讓服務員拿酒,林老實按住了他的手說:“彭哥,今天就算了,你一會兒還要開店,我們也要回去了,下次吧,下次找個好時間咱們喝個痛快。今天謝謝彭哥的招待了?!?/br> 經過這番交談,彭越棟對林老實很欣賞。這人雖然是個農民,但做事大氣,有主見,不卑不亢的,還講義氣,值得結交。 “好,那喝完這一杯,咱們改天再喝?!迸碓綏澟e起酒杯痛痛快快地說。 喝完了酒,大家分開,林老實跟大勇三個一起回去。等大勇把拖拉機開到汽車站時,林老實忽然說:“停下,大家下來,去車站歇一會兒,散散酒,晚點再走?!?/br> 滿臉通紅的大勇不解:“阿實,咱大老爺們不怕太陽?!?/br> 林老實摁了一下他的頭:“誰擔心你曬太陽了,喝了酒不要開車,容易出事。腦子清醒了再走?!?/br> 雖然現在車子少,出車禍的幾率相對要小很多,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這一出事可是要出人命的。 大家一大早就出門了,忙碌一上午也有點累了,索性就窩在汽車站外留給旅客歇息的椅子上打盹。 何春麗守了一上午的攤,膀胱憋不住,就把攤子托付給了旁邊賣水果的攤販,匆匆跑去廁所。 等她上完廁所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林老實面色緋紅,渾身酒氣的窩在小小的椅子里,眼睛緊閉著,下面還有一圈nongnong的黑眼圈,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衣服上還帶著一些干涸的黃泥。 大白天的在車站喝得爛醉如泥,肯定是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林老實最近不如意的除了那個怎么折騰都賺不了幾塊錢,還要貼本進去的魚塘還能有什么? 想來是這次放水捕魚沒撈起來什么魚,半年白干還血虧,林老實受不了,所以跑到沒人認識他的縣城來借酒澆愁。喝醉了又沒處可去,只能像個流浪漢一樣窩在汽車站睡覺。 自以為發現了真相的何春麗臉上浮起奚落的笑,轉身往車站管理處走去。車站的休息處可不是這種喝醉酒會耍發酒瘋耍流氓的家伙呆的。 第18章 018重生悔過文過中的老實人 “起來, 起來,出去, 車站不是酒瘋子呆的地方,出去!”聒噪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林老實睜開眼睛看到一個戴著袖章的車站管理人員,兇神惡煞地杵在他面前,剛才那番話, 明顯是對他說的。 酒瘋子, 他嗎?林老實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粗藍布衣裳, 好吧, 是落魄了點,但也不至于吧。他懶得跟這管理人員爭辯, 轉身拍了拍大勇幾個:“起來, 走了,該回去了!” 大勇打了個激靈,站起身問林老實:“阿實,不是說歇會兒嗎?這就要走了?!?/br> “有人說我們是瘋子, 走吧, 再不走就要在這里礙別人的眼了?!绷掷蠈嵡屏艘谎壅驹谂赃叺墓芾韱T。 大勇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一眼就瞧見了管理員。要是以往, 大勇肯定不敢跟這種工作人員起沖突, 不過今天酒壯慫人膽, 他腦子還不大清醒,打了個酒嗝,指著管理員的鼻子:“誰說咱們是瘋子, 你啊,怎么說話的?” 指尖都快戳到管理員鼻子上了。 管理員心里不忿,輕蔑地打量了大勇一眼:“我就這么說話,怎么啦?咱們車站是文明單位,衣冠整潔,談吐文明的人才能進來。小子,看清楚,這是什么地方,要拽回你們村里去!” 這就跟那條“中國人與狗不得入內”差不多了,紅果果的歧視,而且還是自己人歧視自己人。 大勇嘴笨,被堵得臉色通紅,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是顫抖著手“你,你”的說不出來話,引得管理員更得意了,睨了大勇一眼:“滾吧,別在這里丟人現眼!” 大勇還想說什么,林老實一把將他拉到了背后,朝林三和林建義遞了眼色,讓他們拉住大勇。然后上前一步,站在管理員面前:“你們站長呢?” 林老實長得高大,當過好幾年的兵,回鄉也干的力氣活,一身的腱子rou,猛地逼近管理員,還真有幾分迫人的氣勢。 管理員有點害怕,張了張嘴:“你……你要干什么?打人是犯法的,我叫公安抓你!” 林老實握緊結實充滿爆發力的拳頭在他臉上晃了晃,在管理員蒼白的臉色和畏縮的眼神又收回了手,鄙夷地看著他:“放心,我們是文明人,動口不動手。我找你們站長好好說說,到底有哪條法律法規規定了,喝了酒的人不能進客運站!” 說什么要衣冠整潔,談吐文明純粹是扯淡。小縣城的客運站,旅客大部分是各鄉鎮的農民,這些人進城多是探親訪友或者賣農副產品,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都是很常見的事。這些畜生可不聽人話,在客運站拉屎撒尿都是常事。相比之下,喝了一點小酒的旅客算得了什么。 管理員被林老實問得心虛,還真有點怕他去找站長,但轉念一想,這不過是斗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民,懂什么法律法規,少糊弄人了。 “咱們車站就有這樣的規定?!惫芾韱T咬死了這一點。 林老實懶得跟他做這口舌之爭,轉身就往里面走。 管理員愣了一下,趕緊追了上去,攔住他:“你……你要干什么?” 林老實那斜眼瞄了他一記:“既然你說有這種規定,上面應該有相關的文件發下來,我看看怎么了?別攔著我,看看你背后的五個大字!” 管理員轉身,一眼就看到雪白的墻壁上刷的五個紅色的大字“為人民服務”。 不疾不徐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你對得起這五個大字嗎?車站是公共場所,為人民服務的地方,不是某些人扯大旗為所欲為的后花園,脫離群眾,蔑視群眾,敵視群眾,這是反革、命的行為!” 他做什么了?他不就趕兩個農民出去嗎?怎么就被扣上了“反革、命”這頂大帽子了?管理員差點跪了,早知道這個農民不好糊弄,他就不該因為收了何春麗兩個煮雞蛋,跑過來逞威風的!原以為不過是趕一個農民出車站,多么小的一件事,哪知道會踢到鐵板。 雖然十年前的那場浩劫已經過去了,但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還是心有余悸。 管理員唯恐被扣上這么一頂大帽子,惹來大禍,也顧不得丟臉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個,這位大哥……沒有的事,我,我剛才只是跟你們開玩笑的,咱們車站就是為人民服務的,你們坐,我去給你們倒杯熱水,醒醒酒!” 說完一溜煙地就跑了,弄得大勇撓了撓頭,不解地說:“這,阿實,怎么你幾句話這么管用?” 林老實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多進城見識見識,你說的話也會管用的?!?/br> 大勇還當真了,憨憨地自語:“真的啊,那你以后要進城都喊我啊?!?/br> 林建義年紀大,知道不是這么回事,沒管大勇,問林老實:“阿實,那咱們現在怎么辦?” 林老實說:“喝了水再走!” 這個管理員肯定不是頭一次這樣欺軟怕硬了,不給他點教訓,他以后只會更囂張。 見他堅持,其他人也沒意見,就在那兒等著,沒過多久,管理員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兩個杯子,一手端一個,拿了過來,遞給林老實。 林老實接過水沒喝,而是遞給了坐在他們后面那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捂住胸口看起來很不舒服的阿婆:“阿婆,暈車了吧,喝口熱水緩緩?!?/br> 阿婆伸出老樹皮一樣的手,顫抖著接過了杯子,一個勁兒地給林老實道謝:“謝謝你,小伙子!” “阿婆,你太客氣了,先喝水?!币娎习⑵艈问侄吮佣兜脜柡?,林老實連忙伸手幫助她托著杯子,將水杯遞到她嘴邊 阿婆連喝了四五口,覺得稍微舒服了一些,把杯子拿開,再次表達了一番對林老實的感謝。 林老實輕拍了拍阿婆手,知道一會兒就有人來接她后,站起身,跟阿婆道別,然后將杯子塞給了目瞪口呆的管理員手里,招呼大勇幾個離開了客運站。 走到客運站正大門時,四人馬上看到了在門口擺攤的何春麗。 四目相對,何春麗有些緊張,她剛才從玻璃窗看到了,不知林老實說了什么,讓那個勢利眼又貪婪的管理員竟然對他俯首帖耳。這讓何春麗心里不爽又擔憂,怕林老實他們發現她在這兒,會猜到是她搞的鬼。 哪知林老實竟只掃了她一秒就收回了目光,步伐沒有任何停頓,大步出了車站,仿佛她只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而已。 何春麗心里很不痛快,但更不痛快的還在后面。 大勇瞧見是她,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說:“晦氣,倒霉,今天出門沒看天,總是遇到這些貓貓狗狗!” 沉默寡言的林三拍了一下他的肩,故意壞心眼地說:“今天這頓好酒好rou都還堵不住你的嘴?快走,小心下次發財阿實哥不帶你!” 村里人誰不知道,何春麗就是因為林老實放水救水稻,導致魚塘里的魚死了,嫌他沒掙錢還背了債,所以才跟他離婚的。等她知道林老實并沒有虧本,她肯定會后悔。林三這句話就是特意說給何春麗聽的。 果然,何春麗聽到“發財”兩個字原本還不屑的目光頓時變了,狐疑地盯著林老實遠去的背影,秀氣的眉擰了起來。發財?這天沒下雨,林老實的衣服上帶卻有泥,說明他還在鄉下種地養魚,就他那破池塘能發什么財? 不過這四個人進城吃了飯喝了酒是事實。城里的東西可比鄉下貴多了,他們四個人又喝酒又吃飯的,怎么也要好幾塊吧,身上沒個幾十百來塊,肯定舍不得這么鋪張浪費。 那他們上哪兒弄的錢?莫非林老實真有什么生財之道? 何春麗還沒想清楚,管理員忽地氣勢洶洶地沖到她面前,用力踢了一腳她的攤子,踢得木架子做的攤子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導致盆子也跟著傾斜,里面的煮雞蛋咕嚕咕嚕地滾了下去,砸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 “趕緊挪開,這兒不許擺攤!”管理員翻臉不認賬。 何春麗看到落在地上摔碎了的煮雞蛋,眼眶都紅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心疼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還想在這里擺攤就不能得罪地頭蛇,何春麗趕緊扶正了攤子,討好地沖管理員笑了笑:“紅哥,咱們說好的讓我這里擺攤,你就讓我擺唄,聽說嫂子很喜歡涼面,這快中午,我趕緊做兩份,紅哥幫個忙,替我給嫂子捎……” “涼什么面,趕緊走,你的面就是龍rou,咱也不敢吃,快點,別讓我說第二遍!”管理員不耐煩地打斷了何春麗的話。剛才他所受的驚嚇,還有丟的臉是兩碗涼面能買回來的嗎? 何春麗仍不死心:“紅哥,是不是剛才那群人說了什么,你別聽他們的,我跟他們有過節……” “好你個何春麗,有過節就拿我當槍使啊,害得老子丟人不說,還差點挨批。趕緊走,再不走,我把攤子給你掀了!”管理員紅著臉,暴躁地說。 何春麗自知焦急之下失了言,暫時沒法挽回了,只好蹲下身,難受地將雞蛋撿回盆子里。一二十個雞蛋,差不多都摔裂了殼,不少沾上了臟乎乎的泥,這還怎么賣。 她今天白干不說,連擺攤的地方都沒著落??h城雖大,可她不是城里人,也沒親戚在縣城,孤零零的,想找個不受人sao擾的人流量又大的地方擺攤可不容易。 何春麗失魂落魄地推著攤子,不知道該怎么辦! “春麗,是你??!”忽地,背后傳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 何春麗扭頭就看到胡安眉飛色舞地跨坐在自行車上,朝他招了招手,熱情地說:“好久沒見你了,原來你這是進城擺攤了,這么早你就收攤回去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被胡安無意中戳中了痛腳,何春麗不想搭理他,轉回身,繼續推著車子走。 胡安踩著自行車跟了上去,與何春麗保持在同一直線上。他看出了何春麗的低落,問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跟我說,我在這城里還是認識幾個人的?!?/br> 何春麗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 胡安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將車子一靠,然后走到何春麗面前,接過她的手推車說:“我幫你推車子,你幫我推自行車,咱們邊走邊說?!?/br> 何春麗接過他的自行車,發現這輛自行車八成新,還是鼎鼎有名的鳳凰牌,似乎胡安每次騎的車都不一樣。 “這是你的車子?” 胡安搖頭:“不是,朋友的,進城玩嘛,沒輛自行車走哪兒都不方便,就問朋友借了一輛?!?/br> 何春麗上輩子跟胡安一起生活了兩三年,知道他這是個外向開朗的性格,大方幽默,跟誰都能處在一塊兒,所以狐朋狗友巨多,借輛自行車還真不是什么難事?;蛟S他還真能幫上忙! “你朋友真多?!焙未蝴悰]直接開口,而是用羨慕的口吻奉承了胡安一句。 胡安也引以為豪,嘿嘿笑著說:“也就多認識幾個人?!?/br> 何春麗垂下了眼瞼,沒說話。 氣氛有些凝滯,察覺她的情緒低落,胡安又問了一次:“你怎么啦?誰欺負你了?” 何春麗苦笑了一下說:“我本來在車站門口擺攤的,可那個管理員不讓我在那兒擺,可能是嫌我的孝敬少了吧。但你也看見了,我就賣點涼面、雞蛋、汽水,一天能掙幾塊錢???多了也孝敬不起啊?!?/br> “就汽車站那邊的管理員?”胡安嗤笑,“我當什么事呢,我有個朋友的老子就是汽車站的主任。明天我帶你去見他們,讓他爸幫忙打個招呼,我看誰還敢不讓你擺攤!” 何春麗還真沒想到,胡安能給她這么一個驚喜,高興極了:“謝謝你,胡安,真是太感謝你了?!?/br> 第二天,胡安信守承諾,帶著她去找了朋友的父親。有了這個主任的出面,何春麗的小攤算是過了明路,再也不怕被管理員趕了。 為表感謝,當天中午,何春麗親自下廚,做了兩葷一素,請胡安吃飯。她雖然在心里不大愿意跟胡安有什么牽扯,可誰讓她現在求人呢,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不然下回遇到事,怎么請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