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亦笑了，沒應聲，搖了兩下頭。

    林間忽然覺得眼睛有點兒燙。

    挺奇怪的。

    明明都翻來覆去計劃了一宿，親一口過把癮就跑，蹲隨便哪個房頂上隱蔽著，等他同桌緩過來再回來哄。

    然后在那一秒，就什么都忘了。

    只剩下一直以來掙不脫的，能把他糾纏窒息的無力感，跟胸口已經壓不住的情緒糾纏在一塊兒。里頭的左沖右突毫無章法地往外撞，勒在外頭死死束縛著的那張網上。

    撞得生疼。

    時亦不清楚他出了什么事，但還是本能地察覺到他同桌現在的狀態跟平時不大一樣，收緊手臂抱住他，側頭貼了貼他的臉頰。

    “小書呆子?！绷珠g嗓子啞得不行，低聲叫他，“時亦?！?/br>
    時亦點點頭：“嗯?！?/br>
    林間沒再出聲。

    肩上一沉，衣物稍微洇開點兒潮意，有點燙。

    時亦抱著他，一下一下胡嚕著他的背：“間哥?！?/br>
    林間自暴自棄地埋在小書呆子的帽衫里不出來：“現在沒有間哥，間哥還在天上飛呢?！?/br>
    時亦沒太明白他同桌為什么要上天，沒再出聲，調整了兩下姿勢，下頜也搭在他肩膀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才感覺到伏在他肩頭的林間動了動，單手撐了下膝蓋，輕呼口氣從他肩頭支起來。

    沒等他抬頭，兩邊的耳朵已經都被林間抬手覆住。

    時亦眨了眨眼睛，在林間腿上畫了個問號。

    酥酥麻麻癢癢的問號轉了個圈，林間扯了扯嘴角，拿下頜蹭了蹭他同桌的頭發。

    小書呆子對這個安撫的動作很熟悉，沒再動，也沒再給他畫問號。

    黑凈的眼睛眨了兩下，落在他可能是有點紅的眼角，眉毛輕輕蹙了蹙。

    “沒事兒?！绷珠g說了一句才想起來他被自己捂著耳朵，微啞地笑了一聲，輕嘆口氣，“時亦?！?/br>
    時亦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間深吸口氣，壓著想再親他同桌一口的沖動，抵上他的額頭：“小書呆子?！?/br>
    他牢牢捂著時亦的耳朵，半晌才扯了下嘴角，輕嘆了口氣。

    “我什么時候……才能喜歡你啊?！?/br>
    中秋的火鍋店簡直就是決戰華山之巔。

    他們這一片都有中秋團圓飯的習慣，這次趕到十一假連放，連上班的都回來探親，偏偏還都不愿意回家做飯。

    工作量激增到林間都沒工夫再考慮他什么時候才能開始喜歡他同桌的事兒。

    “間哥，你可憐可憐我們?！?/br>
    吳濤他們幾個被林間一腳一個踹回了家，吃過團圓飯就又死皮賴臉跑回來，非要在火鍋店幫忙：“今天出分，給家長發短信，學校難道不是想要我們死嗎？”

    “學校應該是好心，覺得至少團圓佳節，家長們不好意思下死手揍?！?/br>
    梁見挺理智，抱著個西瓜咔咔咔切塊：“知足吧，我堂哥他們考研成績還是大年三十出呢?！?/br>
    “兇殘?！焙镒觿偙е晦废吹谋P子回來，一屁股坐在邊上咔咔咔吃他剛切的西瓜，“學霸的世界，幸虧我不考研?！?/br>
    ……

    林間從外頭進來，正好看見舉著塊西瓜皮追殺猴子的梁見：“出什么事了？”

    “奪瓜之仇?！崩罾诮o他解釋了一句，“間哥，你跟家屬今天白天是私奔了嗎？”

    “……”林間轉回來：“你們都傳成這樣了？”

    “這算是傳得最理智的了吧?！崩罾谙肓讼?，掰著手給他數，“你把他搶走按在墻上親了，你把他撲倒在不為人知的小角落了，你把他搶回火鍋店當壓鍋夫人了……”

    “為什么是壓鍋不是壓店——”林間揉揉額頭，“算了?！?/br>
    他放下手里的一摞菜單，走到水池邊上，把盤子一個一個塞進帶消毒的洗碗機里：“沒事兒別瞎傳?！?/br>
    “放心，就熱鬧兩天，他們現在還嗑老萬跟老董呢?！?/br>
    李磊走過去給他幫忙：“間哥，所以你跟家屬——”

    “沒事兒?！绷珠g說，“我跟家屬很好，非常好，特別好?！?/br>
    李磊被他結結實實堵回去，張了張嘴：“哦?！?/br>
    林間看起來顯然對他這個回應挺不滿意，蹙眉掃過來一眼。

    “……哦！”李磊換了個反應，“所以間哥，你不打算跟他說明白嗎？”

    林間攥著盤子頓了頓，接著往洗碗機里放：“說明白什么？”

    “你——”李磊氣結，壓低聲音，“我們又不瞎！”

    “我們就算瞎了也是晃瞎的?！?/br>
    吳濤切著哈密瓜，給梁見跟猴子讓了個走位，舉刀補充：“又撐又瞎，超滿足?！?/br>
    林間被這幫格外沒譜的人氣樂了：“少瞎說，叫人聽見了還以為我們家哈密瓜有問題?！?/br>
    吳濤咧嘴一樂，自己吃了兩塊。

    “間哥，你顧慮的我們其實也差不多都知道?！?/br>
    李磊在他身邊幫忙，堅持不懈：“可你一個人背著這么多，都累成這樣了，就沒想過找個人幫忙嗎？”

    “一個人累，所以我就找了我同桌幫忙?！?/br>
    林間點點頭：“我喜歡他，想跟他談戀愛，就是因為我想讓他幫我一塊兒扛，想把他拖進這個泥潭里頭，跟著我一塊兒爬三步掉兩步?！?/br>
    “不是！”李磊有點兒著急，“你怎么能這么想——”

    林間很平靜：“那我應該怎么想？”

    李磊忽然語塞。

    林間的事他們是看在眼睛里的，還有他那個人渣生父有多渾，多不是東西，多破褲子纏腿似的甩不脫。

    他們這些人都知道，但也都沒法真的體會到那種真被拖住的無力跟窒息感。

    離婚沒有用，離開那座城市也沒有用。

    哪怕這一次打服了，下得手多狠，放多狠的話，只要下次沒錢了，又欠債了，那個人渣依然會從沼澤里伸出手，拖著林間也拖著靜姨，死死拖著。

    再多了一個，除了被拖住的人數加一，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你沒想過?！崩罾趶埩藦堊?，“萬一家屬愿意跟你一塊兒扛呢？”

    “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绷珠g把最后一個盤子放進洗碗機，洗了洗手。

    李磊沒法反駁，被他說得沉默下來，半晌低聲罵了一句：“cao?！?/br>
    “不準在火鍋店罵人?！绷珠g踹了他一腳，“出去幫忙，我同桌算賬算得快飛了?！?/br>
    “我根本跟不上你同桌那個腦子?！崩罾谡f，“你知道嗎？三十七盤菜他從上掃到下就告訴我多少錢了，我他媽錢盒還沒打開呢?！?/br>
    林間笑了笑。

    “你就愿意聽你同桌好話?！?/br>
    李磊算是看透了，認命嘆了口氣：“行，沒辦法就沒辦法，算了吧?！?/br>
    “誰說算了?！绷珠g說，“我就不能再使點兒勁嗎？”

    李磊才往外邁出幾步，忽然又轉回來：“你什么？”

    “再使點兒勁?！绷珠g字正腔圓，“我普通話這么不標準了?！?/br>
    “不是，你還——”

    李磊被他氣得不行：“你看看你現在累成什么樣了！連軸轉也不是這么個轉法，好幾個新聞都是年紀輕輕因為太累猝死了！”

    “不至于，我現在過得挺舒服的?！绷珠g說，“我想再試試，人總得有點兒追求吧？”

    “間哥！”李磊后悔得不行，壓低聲音，“就當我們沒說行嗎？你跟他就這么也挺好的，就先這樣，等將來——”

    “等不了?！绷珠g說。

    李磊蹙緊眉：“不至于吧？我看他也沒說什么啊，不就是個捅破窗戶紙的告白，又不是非得要，你們倆現在也挺好啊?！?/br>
    “不是我同桌?！绷珠g說，“我?！?/br>
    李磊眉頭可能擰成了個九宮八卦陣。

    “我說我等不了了?！?/br>
    林間笑了笑，沖干凈手上的肥皂沫，扯過毛巾擦干：“我想告白，想捅窗戶，想好好親他?！?/br>
    李磊：“……”

    “等這次比賽打完，我手里應該就有點兒錢了?！?/br>
    林間已經有了計劃：“還有幾場邀請賽，拼一拼打下來，獎金跟邀請賽的紅包應該能湊個整，給林女士在她男朋友他們大學里盤個店?！?/br>
    “我靠?！崩罾谥攸c一瞬間被扯走，“和那個大學老師？！都進度到這個地步了嗎！”

    “現在還沒有，不過等旅游回來差不多就有了?！?/br>
    林間挺冷靜：“不然為什么這種決戰中秋之巔的日子，只有我坐鎮火鍋店？”

    “不是——”李磊問，“所以你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靜姨從火鍋店勸出去旅兩次游的？”

    “上次算什么旅游，就是去他們大學待了幾天?！?/br>
    林間跟林女士斗爭久了，經驗豐富：“我抱著我小時候的相冊站在桌子上，告訴我媽不去我就撕票了?！?/br>
    李磊：“……”

    “所以我準備給她盤個店?！?/br>
    林間挺自然地把話題拉回來，接著往下說：“不知道大學什么樣，不過我覺得至少應該治安不錯，亂七八糟的人也進不去?！?/br>
    李磊眼睛一亮：“對??！這么一來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