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她哂笑,繼續接過明若送上來的茶遞給他,道:“是妾托大了,三郎喝口熱的暖暖身子?!?/br> 明若低著頭捧著茶托退了下去。 謝硯接了茶,隨口道了一句,“你這婢女怎么的?你訓她了?瞧著情緒挺低落的?!?/br> 元妤沒想到他竟然連明若情緒不對都注意到了,頓了一瞬,而后似笑非笑地瞅他道:“三郎何時開始注意起妾身邊的丫鬟了?” 謝硯被她仿若意有所指的話說得直接嗆了茶,悶聲嗆了口,強忍著才沒過于失態。 轉而瞪她。 胡說八道什么呢?還不是她身邊的丫鬟被都被她養得膽子大極了,連他都敢嗆,他能記不住嗎? 元妤笑著替他添茶,趁機轉了話題,問道:“過幾日妾想回府住些日子?!?/br> 謝硯下意識蹙眉,道:“又要回去?” 元妤:“……”她分明好些日子沒回去過了。 “父親快過生辰了,妾得回去看看?!彼⌒挠U了眼謝硯,小聲道:“妾到底未出嫁,一直不在府上,父親雖對內對外都說妾是去莊子上休養了,但上次的事之后,府里一些下人猜測也多了起來,妾怕時間長了傳出別的閑話來?!?/br> 提到這個,謝硯便詞窮了,因為實在理虧。 自己把要娶她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結果到現在都沒給她個交代?,F在說她府里的人會說閑話,他倒是摘不掉責任去。 因而安靜了一會兒,他悶聲悶氣地道:“要回去待多久?” 元妤覷著他道:“應也不會太久,十天半個月吧?!?/br> 謝硯:“……” 他沒再說話,算認栽了。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抱過她,摟著她的腰把頭埋在她身前,悶聲悶氣地道:“我說過要娶你的,不會食言?!?/br> 元妤摸了摸他的發髻,有些愧疚和不舍地輕輕“嗯”了一聲。 心中涌上來一份熱切的情潮,叫她眼眶有些濕熱。 她低頭,在他發頂輕輕落下一吻,輕得如一片雪花飄落在發間一般。 君可知,妾于凡世,無牽亦無掛,惟愿君意氣風發,數載如初。 過了兩日,元妤帶著明芷明若搬回了元府。 回到府里,她先去書房見了元江,叩謝元江當年搭救之恩和三年來的養育之恩,言:“此次行事,侄女勢必會帶走竇庸性命,之后無論生死應都不會再回長安,叔父大可對完宣稱嫡女暴斃,必要時可掩去侄女之前的一些行跡。侄女想,若竇庸橫尸郊野,勢必震驚朝野,竇家必亂!屆時竇家自顧不暇,應也無人騰得出空來追查殺害竇庸的兇手?;实垡嗖粫e過這個良機,勢必將趁此機會將竇家連根拔除。叔父大可借此時機,全身而退,保元府上下平安?!?/br> 她這里說的全身而退,是指將元府從當年季家案中摘干凈。元江沒有救過季家女郎,他只是死了一個嫡女。竇家倒臺之后,亦將無人再有機會翻出元家曾救過季家女郎的事。 長安城中人只會說,元府死了一個沒有福氣的女郎,得了謝三郎承諾會娶她為妻,卻未能等到聘禮過府便病去了。 而謝硯…… 不過失了一個年少輕狂時,錯愛的一個女郎罷了。 此后,他依舊是仿若站在白云之上的謫仙謝三郎,依舊是受貴女郎君追捧欽佩的天下第一郎君。 她只愿,生不累親朋摯愛,死不負黃泉至親。 書案后坐著的元江深深看著跪地的嬌柔女郎,良久才沉沉嘆息道:“你我父女三年,我早知勸不動亦留不住你,只是未想這一日來得這般快?!?/br> 他靜默了一瞬,痛惜地道:“若是季首輔或季大人尚在,看你如此選擇,勢必痛惜萬分。你……當真執意如此嗎?” 元妤瞬時哽咽,她含著淚,又向元江叩了一首,道:“女兒不孝!” 元江坐于書案后,良久沉寂無聲。 謝硯近日總覺得哪里不對。 元妤搬回元府當日,再三要求他不準半夜再去元府,他被逼急了,惱得一口應下。 之后又氣她沒心肝,連著多天沒聯系她,竟也沒收到她的信。 昨日沒耐住,叫人遞了信去元府問她究竟幾時歸,竟到現在也未得到她的回信。 這元氏,莫非在跟他耍性子不成? 謝硯坐在書房,心神不寧,半天下來半件公事未辦。 書房外石青敲門,道:“郎君?!甭曇舫脸?。 謝硯眉眼一肅,坐正身子,揚聲道:“進來?!?/br> 石青推門,抱著兩幅畫軸走了進來。 謝硯凝眉,問:“何事?” 石青看了謝硯一眼,躬身道:“兩月前,郎君命我等查的季家幼女的畫像,屬下等人找到了?!?/br> 謝硯眼睛微瞇,不提這茬兒,他都忘了。 “呈上來?!?/br> 石青猶豫了一下,才將畫軸呈上去。 謝硯沒注意到他的神色,隨口問道:“季家幼女畫像如此難得嗎?竟叫你們查了兩月之久?最后是從哪兒得的?”看到他呈到桌案上的兩幅畫軸,又奇怪問道:“怎是兩幅?” 石青滿臉遲疑和猶豫,撿著重要的回了謝硯,道:“這兩幅畫卷,均是在孟潮生書房得來的?!?/br> 直白點說,就是偷來的。 提到孟潮生,謝硯面色微微有了些變化,繼而才注意到石青面色不對,狐疑地看了石青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沉著臉打開了兩幅畫卷。 第一幅畫卷,是一位年不過豆蔻的粉衣少女,執扇站在一片盛開的木芙蓉前,笑顏盈盈,身側是一架琴,琴前不遠處立著一位墨袍郎君。 是季家元姝與孟潮生無疑了。 謝硯臉色卻大變。 因畫中那年不過豆蔻的少女,眉眼如何看都是元妤的模樣。只不過較之如今的元妤,尚有幾分稚嫩罷了。 謝硯猛地放下手中畫卷,又打開了另一幅。 此幅畫卷上,畫的正是今年三月,杏花林中,粉衣玉立的元妤! 兩幅畫中人,差別只在一人執扇,一人捏帕罷了。 且在第二幅畫中,尚有孟潮生的題字—— 此間三年,生死茫茫,今知卿尚安,猶如夢中得見繁花盛開。 第80章 謝硯此時猶如迎了當頭一棒, 整個人不知該說是懵、是醒、是痛、還是驚。 元氏阿妤, 竟是季家元姝嗎? 如若不然, 天底下如何能有如此相像之二人? 三年前季家覆滅, 滿門抄斬。此后不過月余, 禮部侍郎元江迎遺落在外的嫡女入長安。 隨母顛沛流離十二載的女郎,卻養得端莊知禮,才學可嘉, 當年便考入鹿鳴書院…… 還有為什么孟潮生會對她情根深種…… 元氏阿妤,竟是季家元姝! 謝硯震驚地看著平鋪在案上的兩幅畫, 緩了良久才鎮定下來。 緩過神后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都有誰看見了這兩幅畫?” 石青稟道:“郎君放心, 該處理交代的, 都安排好了, 不會有風聲從咱們這里傳出去?!?/br> 謝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良久之后,他才吩咐道:“去查一下孟潮生此時在何處,我要見他?!?/br> 有些事,他需要從孟潮生那里弄明白。 江月樓。 謝硯帶著石青推門而入時,孟潮生正在雅間里烹茶。 雅間里只他一人。 一身墨袍,廣袖云衫,執壺灑水間行云流水,淡定從容。 看見謝硯,也未起身,只道:“三郎請入坐,茶馬上就好?!闭f話間將洗茶的水從壺口傾倒出去, 重新注入沸水。 謝硯看了一眼,開口吩咐道:“石青,守在門口?!?/br> 石青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并關上雅間的門,他自己瞧了外面一眼,尋了個不惹眼的位置守著。 雅間內。 孟潮生為他們二人各自倒上茶,并將其中一杯推向謝硯,道:“三郎,請?!?/br> 謝硯看了眼杯中如琥珀色散發著清淡茶香的茶水,抬手捏了杯壁轉了轉,卻因著實無心去品又放下了。 孟潮生與他對坐,看他放下了茶杯,自己頓了一下,哂笑著也放下了手中茶。 其實他又何嘗有心思同他一道品茗? 孟潮生道:“三郎上次約我赴文斗會,是為了叫我見證君與元女郎定情,今日約在下,莫非是來送成婚請柬的?” 他此言一出,謝硯不客氣地嗤笑出聲。 他在譏笑孟潮生終究是失了風度。 外界誰不知他尚未征得父母同意向元府提親,又何來婚期一說?孟潮生口出此言以嘲弄,已是失了風度。 孟潮生面色微有些難看。他耷下眼瞼,失落不語。 謝硯不欲與他論這些,真論起來,最先失了風度的人也是他,沒什么可嘲弄對方的。 謝硯開門見山地道:“今日我來,是想從孟大人這里弄清楚一些事情?!?/br> 孟潮生沒滋沒味地飲了一口茶,道:“有何事是我能幫得上三郎的?”語帶微諷,孟潮生承認,他終究是不甘微恨,已不遠掩藏。 謝硯沒理他夾著酸的話,盯著他直言問道:“血玉蟬扳指是怎么回事?!” 孟潮生猛地抬頭看他,無論如何他也沒想過謝硯見他會提到血玉蟬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