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他就不信翻不出元妤和他之前的過往! “是!”石青領命,立刻吩咐了下去。并反復交代下面人,一定要事無巨細。 怕這一次若還是什么都沒查到,郎君是不會輕易饒了誰的。 與此同時,元妤正帶著明芷明若在街上閑逛,對皇宮里謝硯和孟潮生的沖突毫無所知,更不曉得謝硯再次對她和孟潮生之間的關系起了疑,已派人去查了孟潮生。 她正在貫徹昨日與謝硯說的那番話。不僅不再躲躲藏藏,還大搖大擺的上街,閑適悠哉地東看看西瞧瞧。 明芷明若看著街上人偶爾瞧過來的視線,略微不自在。 明芷還好,性子沉穩端得住,最多面無表情。 明若就有點受不住,縮著脖子黏在元妤身后,小聲道:“姑娘,我們回府吧,過幾日再出門不好嗎?”前兩日方被人圍堵,長安城里傳成那般,現在百姓的熱乎勁還沒過去,縱然沒當面指指點點,但那瞧過來的目光也夠叫人不自在的。 她弄不明白,她們姑娘為何偏趕著百姓對這事兒還記憶猶新、充滿談論之意的時候出府,還不遮不擋的。 元妤正在看一支珠釵,聞言就笑笑,打趣道:“怎么?嫌你家姑娘讓你丟人了?” “姑娘!”明若臉一唬,不依地喚了一聲,嘀咕:“您明知道奴婢沒這意思?!彼€不是怕自己姑娘面兒上不在乎,心里再難受? 元妤把那珠釵遞到小攤攤主面前,問道:“攤主識得我嗎?” 那攤主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穿著尋常百姓慣穿的布衣,頭扎布巾,一身青灰色,為人倒挺憨。聽到元妤的問話,那攤主撓了撓頭,笑呵呵道:“遠遠見過女郎一次……” 元妤笑問:“可是那日街上眾人圍堵我之時?” 小販攤主似沒想她這么坦然,倒有兩分不好意思,也不說話,只摸著頭“嘿嘿”笑著。 答案不言而喻。 元妤沒忍住彎了彎唇,進一步問:“那攤主可會因我大膽追求郎君,名聲盡毀,而不把這支珠釵賣我?” “那哪里會呢!”小販攤主立馬否了元妤那話,后又笑呵呵地道:“女郎如何,同小人又無多大關系,小人亦不覺女郎有哪兒不好,怎么會為了和小人無關之事不將珠釵賣與女郎,那不是自斷糊口銀子嘛?!?/br> 元妤莞爾。 雖其話里不一定沒有奉承她的意思,但也算是個實誠人。 “謝過攤主了,那這珠釵我便要了?!倍蠓愿烂鬈平o銀子。 帶著明芷明若離開后,還能聽到后面小販攤主不斷地道謝聲。 “謝謝女郎,女郎再來??!” 元妤笑笑,沒有理會,對明若道:“聽見了嗎?這些百姓哪里會真的在意我是不是名聲盡毀,又是不是愛慕謝三郎。他們最多會聽著新鮮覺得好奇多看我兩眼,我若把這多看的兩眼曲解出許多其他的意思,躲著不敢見人,成日在府里自怨自艾才是真正的作繭自縛?!?/br> “我名聲盡毀,最多最壞的下場不過是嫁不出去。但在這些百姓眼里,就算我嫁不出去,只要我還是元侍郎的嫡女,對他們來說便還是高高在上的貴女。有錢買他們的東西,他們便會捧著我、歡迎我?!?/br> “世人多苦惱,大多都是庸人自擾想不開罷了?!?/br> 明若低頭羞愧道:“奴婢知道了?!?/br> 元妤笑笑,對她道:“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喏,這支珠釵就賞你了?!?/br> 明若一笑,接過珠釵歡喜道:“謝過姑娘?!敝灰齻児媚餂]嫌棄她怕事就好。 元妤笑著搖搖頭,帶著她們邊走邊道:“自是要趁現在多出來晃晃,百姓多愚昧,易人云亦云。然他們也最淳善,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我這般閑散的在街上閑逛,他們最初好奇之后,只會看到我的好,不會再去聽外面傳言中的那些不好,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是?!泵鬈泼魅酏R齊應道。是她們自己過于狹隘了。 方低頭應完,便察覺元妤腳步停了下來。 她們正奇怪,方抬頭就看見站在街邊酒樓前的一位貴女。 元妤看著立在前面,充滿詫異與意外看著她的女郎,勾唇笑道: “溫姑娘,好巧?!?/br> 在她身前的,正式有過幾面之緣的溫大學士之女,溫芊芊。 第40章 溫芊芊是長安城里很具代表性的貴女。 出身清貴, 相貌俏麗, 性情溫婉, 身姿婀娜。 此時一身淡紫色銀紋繡百蝶度花裙, 窈窕端莊立在那處, 如一株美好盡綻放開來的睡蓮,便是不動不說話,也叫人賞心悅目, 心情舒暢。 見她既驚又詫地看著自己,就知道自己方才那些話怕是被她聽了個全, 對于她這般真正知情守禮的貴女來說, 自己那番話怕有幾分驚世駭俗的意味, 不知有沒有嚇著她。 鑒于自己現在名聲不好, 元妤也沒想與她多套近乎,打了招呼便欲挪步離開,卻意外被喚住。 “元大姑娘?!?/br> 元妤意外回眸。 溫芊芊沖她笑道:“元大姑娘可有時間?”見元妤詫異看她,溫芊芊微紅著臉頰道:“我請元大姑娘吃酒?!?/br> 元妤倒沒想到,溫芊芊會向自己示好。另又覺她那句“吃酒”用的頗為新奇豁朗,少有女郎會這般說話,心底頓生好感,想了想便應了。 “那便先謝過溫姑娘了?!?/br> 兩人相視一笑,齊肩進了身后的酒樓。 溫芊芊的婢女已找掌柜要了包間,兩人帶著婢女在身后無數驚奇詫異的目光注視下上了二樓,進了包間。 坐下后,元妤先開口, 道:“溫姑娘這番請我吃酒怕是要后悔,今次過后或許要受我牽連了?!?/br> 旁人或多或少都會議論溫家女郎怎么會跟元氏阿妤走在一處,那人名聲可不好啊。 溫芊芊命婢女給她二人倒酒,自己同元妤道:“總歸不過幾句猜測之言,我爹爹是內閣大學士,我是溫家嫡女,百姓幾句閑話,不過打打牙祭用的,對我造成不了什么實質性的傷害?!痹挳?,看向元妤。 元妤與她對視片刻,二人齊齊笑出了聲。 這位溫女郎是在拿她之前在街上的話回應她呢。 倒是個心胸豁朗的女郎。 笑罷,溫芊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而后略有感嘆之意地道:“你真和旁的女郎不一樣,或許正是你這般與眾不同的,才能叫硯哥哥心生喜歡?!焙竺婺蔷湓捳f完之后,語氣里已帶上兩分失落。 元妤驚詫,抬眸看她,臉上神色微有幾分變化,不復之前那般輕松。 她不知溫芊芊此話是何意,是聽到了什么還是看出了什么? 她知其兄溫仲熙與謝硯親近,難道…… 她斂了心中所想,唇邊笑意重新綻開,不無試探地道:“溫姑娘是在同我說笑嗎?全長安城現在都知我心慕謝三郎卻不得回應,溫姑娘此時跟我說,三郎對我心生喜歡?” 溫芊芊卻搖搖頭,微微笑著看她道:“你該知我爹爹和謝世伯交好,我二哥同硯哥哥也很親近,我雖如今不常與硯哥哥見面,但還是比尋常女郎與他接觸的多些,多少了解他幾分。他雖面上光風霽月,心胸豁達的模樣,眼里卻最容不得沙子。幼時五皇子只笑了他一句生得唇紅齒白像女娃,便被他報復得口齒生瘡三天吃不下東西,連太醫都不知是怎么弄的。若換成旁人幾次三番這般糾纏他,污他聲名,他早就背地里想法子處置了那人,哪里還會放他在外面瀟灑?!闭f著略帶兩分打趣地看了元妤兩眼。 那個被謝硯放在外頭瀟灑的人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元妤有些訕訕的,卻也不知她猜到了幾分,只能繼續裝傻朝她笑道:“那就借溫姑娘吉言了?!闭f罷向她舉了舉杯。 溫芊芊也是一笑,同樣向她舉杯,二人一起飲了一杯酒。 而后兩人相視,又是齊齊笑出了聲,頗有種互相投脾氣的感覺。 溫芊芊道:“元大姑娘若不介意,今后喚我一聲芊芊吧?!?/br> 元妤再次詫異,試探問道:“溫姑娘有意與我交好?”互稱閨名在女郎間是很親近的關系才能做的。 溫芊芊似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微微點了點頭,而后有點小期待地看她,無意間帶出點少女獨有的俏皮可愛。 元妤:“……” 她小心翼翼問道:“并非冒犯,許是我感知有誤……溫姑娘你……不心悅三郎嗎?”從她方才提起謝硯的口吻來看,分明是有意謝硯,且不說旁的,那一口一聲硯哥哥叫的多甜,是人都能分辨出幾分不同來。 可若是心悅謝硯,又怎會想和自己交好?便不介意她和謝硯之間的那些傳聞? 咳,更何況還不是傳聞。 溫芊芊面容微紅,又被人看破心思的赧意,姿態卻又很有身為貴女的磊落大方。 她道:“如硯哥哥那般的郎君,我說自己沒有過動心是假的,只我比不得元大姑娘,明明有很好的世家關系做支撐,卻也不敢向他表露心跡。那日你在街上大膽坦誠的話十足震撼我,我亦很敬佩元大姑娘你能有那般魄力……”雖說本朝民風開放,卻又有幾個女郎能不在意聲名的,似元妤這般大膽又活得肆意的女郎,是她平生僅見。 她說著,臉色更紅,道:“縱然我心悅硯哥哥,也無法對你心生厭惡……” 元妤有些懵,沒想過那日自己堪比破釜沉舟的一舉,竟還虜獲了溫芊芊這樣的女郎…… 當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溫芊芊似給自己鼓了勁,又道:“況,這長安城里心悅硯哥哥的女郎那么多,莫不成我都去討厭不成?我深知硯哥哥喜不喜愛我同旁人無關的,他對你心生喜歡是他的意愿,我卻不能怪你,我……”她紅了紅臉,微靦腆道:“我亦很喜歡你,不想因硯哥哥的原因錯失結交像你這般的女郎為好友的機會?!?/br> 元妤當真不曾想過,這長安城里還會有心思如此透亮的貴女。 別人眼里她的大膽肆意,不過是命之所至的迫不得已,她的豁達亦不過是經歷太多之后對世事無痛無感的消極罷了。 溫芊芊是她平生所見心思最為干凈豁達的女郎了。 溫芊芊見她良久無言,略有惴惴不安之感,想到什么般忙問道:“莫不是你介意我對硯哥哥……” 元妤粲然一笑,道:“既芊芊心懷都如此寬廣,我又如何能小氣狹隘?古往今來,知己多比枕邊人更受文人名士吟唱,得芊芊為密友,誰還去論謝三之輕重!芊芊若不介意我如今聲名狼藉,今后便喚我一聲阿妤吧?!?/br> 溫芊芊及她身后兩名婢女均有幾分傻在當場的感覺。 雖知她心性不同一般女郎,應不會在意自己的一點連火花都不曾有的小心思,但、但…… 這就不去論謝三……呃……硯哥哥之輕重了? “阿、阿妤當真就這般把硯哥哥拋諸腦后了不成?”不再追求了? 元妤見她一臉吃驚的模樣,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怎么會呢?我不過是氣他一直不回應我,過過嘴癮罷了,謝三我是不會放棄的,我都因他聲名至此了,就這般拋他于腦后豈不太吃虧?” 說這番話時,元妤雖臉上笑得燦爛,心中卻多少有些愧疚。 她心中雜念太多,亦有執念,做不到溫芊芊這般待人以誠,與自己交友,從最初便注定要有負于她。 溫芊芊見她這般坦然,心情略有一幾分復雜,最后笑道:“也就只有你敢喚他謝三……”大膽,肆意,又不做作,這般的女郎,她若是硯哥哥也會喜歡的。 雖不知今后硯哥哥會不會接受元妤,溫芊芊卻已覺自己當是沒有那個機會了。 她,比只不過元氏阿妤…… 元妤與她想法卻正相反,深覺謝硯若娶妻,娶溫芊芊這樣的當正好。 模樣、性情、家世……無一不配,無一不和。 但這念頭也只是在她心底那么晃了一晃便被她拂袖驅走,也不知是覺得這事兒她多想無益,還是怕想多了會心生出旁的影響她心性的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