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腦里浮現三年之前,木芙蓉盛開之初,粉衣俏臉的小姑娘坐在木芙蓉樹前,為他彈奏《平沙落雁》之景。 “潮生哥哥心懷壯志,何愁無展翅之日?潮生哥哥是我爹爹的學生,又那般苦學,阿姝相信這次科舉,潮生哥哥定能中狀元……” “孟兄……孟兄?” 孟潮生恍然回神,臉色有幾分白。 有人問:“孟兄可是身體不適?” “哦……”孟潮生斂了斂神色,勉強牽起一分笑,道:“我無礙,只是風有幾分涼?!?/br> 那人感受了一下,未曾察覺到有起風,心下正奇怪,卻見孟潮生臉色微變,豁然起身便要朝杏林深處那頭去。 卻被身邊人眼疾手快拉住,“孟兄?” 孟潮生眼神追著消失在杏林深處的身影,勉強穩住心神,把衣袖從那人手中抽出,拱手急忙忙扔下一句,“諸位,在下想起一件急事,需馬上去辦,今日怠慢各位之處,孟潮生改日再以酒賠罪?!?/br> 說罷,尚不及等眾人反應,便匆匆掉頭而去。 眾人只覺他行色匆匆,臉色略顯蒼白,卻無人曉得他墨色的衣袍下,是微微顫抖的身軀。 孟潮生目光射入杏林深處,四下搜尋剛剛在眼前一晃而過的身影。 那是…… 阿姝! 他有些不敢相信,但又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一定是阿姝。 阿姝……她沒有…… 孟潮生嘴唇有點顫抖。 他抿死了唇,才不叫自己喊出聲來,步履蹣跚地朝杏林深處追去。 杏花林綿延三里,孟潮生循著痕跡,足足追出一里余地,痕跡消失無蹤。 孟潮生原地徘徊許久,四下搜尋,均不見那片粉白衣角。 他臉色更加蒼白。 莫非真是他看錯了不成? 心中頓生無限悲涼。 風起,吹落大片杏花,粉紅艷麗的花瓣在碧草與青空間飛舞再飄落,像足了昔日豆蔻年華,尚未來得及盛放便已逝去的少女。 孟潮生木木站著,袖中荷包掉入掌心,被他死死握住。 風停,身后卻傳來異響。 孟潮生驀然轉身,抬首,如深淵般幽深的眸子直直鎖住端坐在樹杈上的女郎。 粉白衣裙,青絲如墨,眼尾微挑,紅唇含笑,如林中杏花仙。 孟潮生身軀猛然一震,目光定住再移不開。 元妤笑盈盈坐在樹上,低頭望著樹下的郎君,道:“郎君何故尾隨我而來?” 孟潮生根本未聽進她的話,只覺喉間干澀,胸腔中一團難言的意氣欲噴薄而出。 他忍了又忍,目光盯著樹上言笑晏晏的女郎,干澀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阿姝……” 元妤依舊笑著,微微歪了歪頭,似思考又似困惑,臉上卻無多少不解的神色,道:“阿姝是誰?郎君怕不是認錯了人?我乃元氏阿妤?!?/br> 孟潮生似被那陌生的名字砸得清醒了幾分,幽深的眸子里呈現兩分清明,人卻仍有些神思不屬,呢喃著:“元氏……阿妤?” 元妤淺笑著,高高在上地俯視他。 孟潮生心臟遽然一痛,一時間竟無法直視她淺笑的臉,不由自主地斂下眼瞼,喉結輕滾。 他情緒收斂地極快,再抬頭時,臉上痛苦、復雜的神色已盡數斂去,唯有眸中殘存幾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沖她拱手一禮,咽著干澀的喉嚨,克制著道:“在下冒昧了,姑娘說得沒錯,是在下認錯了人,失禮之處,還請姑娘海涵?!?/br> 元妤神色平靜,注視著他,依舊笑著,聲音清脆地道:“能叫郎君如此失態,怕那位故人在郎君心中尚有幾分分量?” 孟潮生望著她,雙眸因為她的話又顯出幾分復雜情緒,痛苦、難捱、眷念、繾綣……不一而足。 他緩緩張口,聲音有幾分哽,一字一字地道:“故人之重,勝于世間繁華三千?!?/br> 元妤聞言,眸中笑意總算淡了幾許,憑空生出一分淡漠。 孟潮生離開后,元妤仍坐在樹干上,面上并無多余的表情,目光似在看對面的杏花樹,又似已透過樹看往虛無縹緲的遠方。 良久,樹下突然傳來一聲冷哼,隱怒的,嘲諷的,還有幾分熟悉感。 元妤倏爾轉頭,意外見到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主仆二人。 她有一瞬的怔愣,而后輕輕勾起嘴唇笑了,笑得燦爛又不正經,道:“三郎可是來找妾的?” 嘴上這么問的,心里卻在思量他是什么時候到的,又看到聽到了多少? 她之前并未聽說他也會來賞花,方才詩會上,也未曾從北側聽到他的聲音。 莫非他不是跟著眾郎君們一道來的? 不怪她這么猜測,以謝硯的身份與才情,若是在北側那處,那一眾郎君圍著的就不會只是孟潮生了。 她心下思量著,臉上卻是盈盈笑意,甚是多情。 謝硯聞言又是一聲冷笑,根本不屑回答她。 元妤頓時訕訕。 幾日不見,這人似乎怒氣未消反升。 作者有話要說: 【對手指】 【小聲嘀咕】榜單問題,接下來一周我想隔日更 未來三章更新時間分別為11日、13日、15日上午11:45分 入v后日更,end. 第11章 元妤遲疑地、試探地問出一句,“三郎幾時在的?” 又是一聲冷哼砸過來,謝硯睨著她,縱是她在樹上,他在樹下,氣勢也十分攝人。 他很不給面子地吐出兩個字,“你猜?” 元妤一噎,頓時無話。 這人當真無半分君子風度,幾次接觸,他哪里表現出一丁點的謫仙樣兒來? 也就那副好看的皮囊能?;H?。 但瞧他的態度,八成是在此許久了,只是不知是否有聽到什么。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說話了。 謝硯保持著仰頭看她的姿勢時間一久,便覺脖子泛酸,臉黑眼冷地問元妤,“元大姑娘不打算下來?” 元妤手扶著樹,望望地面再望望他,樂了,道:“妾覺得此處風景甚美?!?/br> 謝硯再度冷哼,“是嗎?” 這冷冷的一聲反問,元妤瞬間慫了,縮著脖子瞅瞅謝硯,又瞅瞅地面。再抬眼望向他時,已是一臉地我見猶憐。 元妤可憐巴巴地道:“太高了,妾下不去……” 謝硯臉一黑,質問道:“那你怎么上去的?” 元妤眨巴眨巴眼,眼神游移地道:“妾……爬上來的?!?/br> 謝硯冷笑,“那你便再爬下來?!?/br> 元妤也不生氣,睜著眼舔著笑臉胡謅,“妾怎能在三郎面前露出那番丑態,怪羞煞人的?!?/br> 謝硯嗤笑出聲,“又不是沒看過,爬車轅也是爬,爬樹也是爬,想必也沒多大差別,你盡可以爬下來?!?/br> 元妤再次被噎到說不出話來,瞪著眼睛直瞅謝硯。 謝硯半點不讓,與她互瞪。 謝硯身后是一貫與他如影隨形的石青,見此狀早把頭埋下,在一旁裝石頭了。 他是不曉得,怎自家郎君遇上了元大姑娘,行為舉止便像上了那三歲稚童。 忒也幼稚。 元妤終是沒瞪過謝硯,沒幾息的時間便軟了脖子,睜著水潤的眸子眼巴巴瞅他,軟著嗓子喚他,“三郎……” 矯揉造作的聲音叫謝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臉色更冷了,以命令的口吻道:“下來!” 元妤見他不為所動,不由癟癟嘴。低頭瞅瞅此間高度,腿有點軟。 但礙于心中某些顧慮,元妤咬咬牙,決定順他的意。 爬下去。 雖然知道叫他閉個眼或轉個身是不可能的,但元妤還是可憐巴巴地道了一句,“那三郎暫且不要看妾?!?/br> 回應她的是謝硯的又一聲冷哼。 元妤心里恨死了他裝模作樣冷心冷肝的樣兒,面上卻一派逆來順受的可憐模樣。 抖著腿自樹干上站起來,哆哆嗦嗦地抱上杏樹的主干,開始往下蹭。 謝硯盯著掛在樹上哆哆嗦嗦向下爬的人,往前走近了幾步。 他一動,身后石青也跟著往前去。 謝硯這才想起他身邊還有旁人,頓時臉色一黑。 轉頭,瞪向石青。 石青立刻低下頭,立在一旁裝鵪鶉。 心下悔得要命。 他cao什么心呢,元大姑娘就算摔下來,也輪不到他去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