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她挑了下眉,輕笑了一聲,然后慢條斯理地補了下口紅,接著站起身轉過頭,看著聲音來源的方向。 議論聲頓時消失。 謝知影笑了聲,平靜開口道:“沒什么好避諱的,如果大家想替薛安陽申訴的話,大可以聯系律師。沒有必要在背后陰陽怪氣的諷刺些什么?” 四周鴉雀無聲。 謝知影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頗為頭疼的伸出手揉了下自己的太陽xue,道:“我還以為,聽你們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很想替薛安陽主持公道打抱不平呢?!?/br> 說完,她還笑著點出了幾個人的名字:“我說的對嗎?周小姐,陳夫人?” 被點名的兩人瞬間后背僵直。 薛安陽犯罪的行為依然是板上釘釘,她們這些人在背后陰陽怪氣,無非是早就看謝知影不順眼,想借題發揮過過嘴癮。 卻沒想到謝知影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干脆利落地點出了她們的名。 這無疑是個下馬威。 顧之烽慵懶地抬手,握住謝知影的手腕,然后站起身,將她攬到自己的身邊,再伸手扣住她的肩膀。 他抬眼,目光宛若覆著層霜雪一般,僅是在臉上停留半分,都讓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方才還在議論的人,此刻頓時都低下了頭,強裝鎮定地想要裝出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模樣。 顧之烽淡聲道:“和無關緊要的人置什么氣,走吧?!?/br> 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是解圍,但是那輕飄飄的語氣,以及話中夾雜著些輕嗤,維護之意倒是十分明確。 謝知影輕輕笑了:“也是?!?/br> 直至兩人離開了法庭,方才緊繃著的人們終于松了口氣。 但卻沒有人再提起有關謝知影的話,反而各自扯開話題,尷尬地活躍著氣氛。 剛才被點名的兩人,此刻面色鐵青地僵坐著,只覺得背如芒刺。 * 雨越下越大了。 法院不能讓外來車輛進來,所以周助理在得到庭審結束的消息后,連忙撐了把傘,準備進來接人。 薛安陽被調查之后,手上的股份也完全被瓜分,謝氏也因為這件事受到重創,是否能恢復運營還是個問題。 再交了大筆的賠償金后,估計現在謝家所有的財產,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謝嶼衡在不久前,已經變賣了家里了莊園和多處房產,用于彌補虧空和因為薛安陽入獄而欠下的債款。 前段時間還每天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稱兄道弟的謝嶼衡,幾乎在一夜之間,被所有人給拋棄。 往日的朋友全都對他避而不見,有更甚者還趁著他落魄,暗地里給謝嶼衡找著麻煩。 因為謝知影和謝氏鬧掰的事情,幾乎已經是人盡皆知。 所以,謝嶼衡現在可以算是沒有任何靠山,甚至比普通人的境地更為尷尬和艱難。 剛才,謝知影并沒有在旁聽席看見謝嶼衡。 想也知道,他這些天因為薛安陽戳出的窟窿每天都焦頭爛額,參加庭審對他來說,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周助理已經將傘送來。 顧之烽接過一把,將傘撐開,然后回頭看著謝知影,朝她伸出手。 謝知影握住顧之烽的手,走進傘下,正準備邁步離開后,突然聽到身后響起一道聲音。 “jiejie?!敝x嶼衡輕聲喊道。 謝知影步子一頓,然后轉過頭朝著身后望去。 謝嶼衡站在法院門口,眼下有道淺淺的黑眼圈,看上去已然沒有之前那樣意氣風發的樣子。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 謝知影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謝嶼衡掀了下眼簾,然后緩緩垂下眼,片刻后,他伸出一只手,遞出一個首飾盒:“生日快樂?!?/br> 謝知影眼睫微顫,一言不發地伸手,接過那個首飾盒。她開口,聲音淡淡的,似乎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謝謝?!?/br> 謝嶼衡見謝知影收下禮物,似乎是松了口氣般,方才緊繃著的肩膀也瞬間放松了下來。 他彎下腰,朝著謝知影鞠了一個躬,然后撐開傘,走進了雨里。 第056章 上了車, 謝知影才打開謝嶼衡送給自己的那個首飾盒。 里面并不是什么名貴的項鏈。 想也知道, 謝嶼衡落魄如此,已經沒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再去挑選一條巨額的項鏈送人。 但是當謝知影的目光接觸到那條項鏈時, 卻忍不住得瞳孔微縮。 她伸出手,將這條項鏈從首飾盒里取出, 然后認真打量著上面的花紋和款式。 自己快上初中的時候,謝嶼衡還在念小學。 那段時間, 應該是謝知影在謝家時, 人生中屈指而數的快樂時光。 謝嶼衡所念的小學,和謝知影在的中學,只隔著一條街。 所以那個時候, 謝知影經常會去接謝嶼衡一起回家。 那個時候的謝嶼衡很粘著自己這個jiejie, 也總是會拉著她和自己的同班同學炫耀:“看!我jiejie來接我了!” 孩子的喜歡永遠是最真情的。 謝知影會帶著謝嶼衡,穿過長長的一條商業街。 那條街上,有著各式各樣的店鋪,時裝,文具,或者是珠寶飾品。 小孩子從來不懂什么是珍貴,只是覺得那些亮晶晶的首飾好看。 謝嶼衡會一邊吃著謝知影買來的糖,一邊指著珠寶店展示在櫥窗里的首飾說:“我長大以后會送你這個!” 那的確是謝知影有關親情的,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但回憶, 永遠都只是回憶。 時過境遷,謝嶼衡早已經瞧不上那珠寶店里的便宜首飾,他會花大筆大筆的錢去淘些稀罕東西來討小女生開心。 只不過, 謝知影意外的是,謝嶼衡還會記得年少時候的童言無忌。 謝知影沒說什么,只是平靜地將首飾盒蓋上,然后放進了包里。 顧之烽翻看著手上的文件,注意到謝知影的動作,于是抬頭問了句:“你想幫他?” “不,我沒那么好心?!?/br> 謝知影無比平靜地回答道:“他總要學會靠自己解決這些事?!?/br> 她不會去恨謝嶼衡。 但也不至于去做一個爛好人。 謝知影轉過頭,窗戶上布滿了雨痕,窗外的景色都被各式各樣的水珠給扭曲了。有來來往往撐著傘的行人,也有沒有帶傘而站在路邊屋檐下愁眉苦臉的學生。 謝知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對了,顧合蕭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嗎?” “你知道,我的親生母親,是怎么離世的嗎?”顧之烽低沉的聲音傳來,語氣聽上去無比平靜,仿佛只是隨口找了個無比普通的話題一般。 前面開車的周助理聽到這句話,識趣地升起了擋板。 謝知影愣了下,轉過頭看著顧之烽。 顧之烽:“毆打致死,被我的父親?!?/br>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正在皺著眉,看著手中那份資料。仿佛這件讓旁人瞠目結舌的事情,對他來說,并不會惹起半點的難過。 他只是平靜地拋下了這句話,似乎不準備再做多余的說明。 而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搭在了顧之烽的手背上。 顧之烽微愣,轉過頭。 謝知影身體微微朝前傾,一雙好看的眼睛無比認真地注視著顧之烽,許久后,她眼睫輕顫了下,開口道:“我想了解你的過去?!?/br> 顧之烽笑了聲,然后將手中的文件夾合上,隨手放在一旁。 “好?!彼@么說。 * 顧之烽的母親,死于他六歲那一年。 她在一個深夜,倒在了廚房的櫥柜下,渾身上下都布滿青紫的傷痕,眼窩凹陷。眉骨、唇角、太陽xue,到處都是淤青。 她是被顧父活生生打死的。 那時的顧之烽站在客廳,看著自己向來對外都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父親,打著電話安排人來善后。 那時的顧父,已然只手遮天,掩蓋自己妻子的死因,對他來說并不算回事。 顧父的表情很自然,宛若只是摔碎一個碗般的平靜。他轉過頭,看見站在一旁的顧之烽,然后掛斷了電話,微笑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握住顧之烽的肩膀。 顧父說:“你mama睡了,你趕快回去睡覺吧,乖孩子?!?/br> 那時候的顧之烽,已經不是能被人隨意糊弄的孩子。他無比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死了,也知道自己的父親做了什么。 可他卻只是點了下頭,然后無比安靜地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人,從來都是個很奇妙的生物。 他們看上去相互依存,但實質上卻又各自為營。 從顧之烽記事起,便時常能聽到母親的嚎啕大哭,以及父親聲嘶力竭的咆哮,伴隨著瓶瓶罐罐的摔裂之聲。 從一開始的壓抑,到最后的習慣。 顧之烽曾站在高高的樓梯上,看著在每一次暴力過后,母親努力遏制聲音,哽咽著數著自己身上的傷口。 為什么不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