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母山羊的奶是真的足，葉老三整整擠了大半罐子，母山羊才不再哼哼唧唧了，葉老三對吃喝可是大有研究，知道這帶著膻味的東西怎么處理才好喝，便端著奶進了廚房，另外找了個干凈的罐子倒了一半出來。

    干茅草堵住廚房的窗戶縫門縫，大火燒開轉小火，沒舍得吃的那塊大白兔奶糖放進去一塊熬，趁著還沒有被人發現，葉老三端著奶罐子回了屋。

    “快快，鮮羊奶，還加了一塊大白兔奶糖的，趕緊趁熱喝了，今天給你換換口味?！?/br>
    孟菲的心頓時就提了起來。

    雞蛋什么的她不在乎，大柳樹村家家戶戶都養了五六只雞，這些雞都是村民們的個人財產，丟那么一個兩個除了罵罵街也不會出啥事兒的，可是這羊奶牛奶，除了生產隊那邊，沒有哪里能弄來這些東西，偷公家的和偷村里自己人家的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孟菲可是從城里下來的，知道公家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冷汗當時就下來了：“你趕緊把這東西送回生產隊里面去！葉老三啊葉老三，你怎么這么大的膽子??？??？”

    葉老三頓時就知道她誤會了，趕緊就把今兒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卻很有心眼子的沒有說出他關于自家閨女的猜測，畢竟這是大白天，隔墻有耳，還是等到晚上躺在被窩里面的時候更安全。

    “你說你上山一趟結果撿回來一大一小兩只野山羊？”孟菲張目結舌，怎么也不肯相信這件事，不止她一個人，連葉魚也不相信她竟然有這么大的本事。

    八成是她的便宜老爹在撒謊。

    絕對是在哪里偷的。

    孟菲也明顯不信，不是她不想信任葉老三，實在是這件事兒太過于不可思議，雖然她知道葉老三從來不對她撒謊，可是萬一呢？偷了公家的東西，要是被人發現了搞不好可是要進監獄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br>
    葉老三也不惱，他和孟菲簡直就是天生一對，一個眼神兒就明白對方怎么想的，知道她這是為了他們小家好，趕緊就伺候起媳婦兒的更衣，里里外外都給她套上了，還不放心，又把葉魚從她懷里搶來放在床上，把裝著羊奶的熱罐子塞到她手里。

    “抱著暖身子,閨女還小，萬一凍著就不好了，就先不帶了?！?/br>
    葉魚：……

    行吧。

    孟菲和葉老三過去了，葉魚就只能眨著眼睛看橫梁，她這個新家的擺設是真的寒酸，橫梁都是沒怎么處理過的老粗糙木頭，屋頂上都是茅草，床其實就是土炕，像樣的家具也沒有幾件，墻上貼的年畫也都掉色了，衣柜的門都掉了一半。

    誰能想到這么磕磣的葉老三兩口子在這屋子里面藏了足足一百塊錢呢。

    葉老三兩口子還沒有回來，屋子里面的奶香味兒卻久久沒有散去，這年頭純天然綠色野山羊奶，味道可比后面的那些伊利蒙牛的強太多，葉魚聞著聞著就餓了。

    葉魚：……

    他們兩口子怎么還不回來？？

    來到破豬圈那邊一瞅，孟菲也是驚到了，那一大一小兩只野山羊就在里面呢，光是從外表上來看，就和村里面養的家山羊不一樣，事實勝于雄辯，孟菲眼睛都瞪大了：“天上原來真有掉餡餅的美事兒??？”

    葉老三就點頭，從后面摟著孟菲，頭放在孟菲的肩膀上，一肚子的雄心壯志，他對著這個破豬圈一揮手，大有揮斥方遒的意思。

    “等到這頭小羊斷奶了，這頭母羊又能生孩子了，咱們就讓生產設的公羊給它配種，生滿滿一豬圈的小羊，這個豬圈，被咱們家承包了！”

    “美得你?！泵戏拼蛄怂幌?，心里面美滋滋的，葉老三描繪出來的那個場面著實是令她心動，她挺動心的，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別開玩笑，這兩頭羊，你準備怎么處理的？”

    “你怎么就這么懂我呢？”葉老三就滿足的感慨了一句。

    “我準備把這兩個都給隊長送過去，和他拉拉關系，等到過年殺豬的時候多給咱家分兩斤rou兩張布票，然后等到來年開始上工了，讓他給我一個簡單點的活兒?！?/br>
    “兩斤不行，多要點，咱家這可是能下崽的年輕母羊呢，還帶著個小崽子?！?/br>
    這樣是換成了孫招娣這樣的女人，肯定是不會把送到手的羊拿出去送人的，怎么也得好好養著，孟菲卻沒有這樣的心思——割草喂羊放羊多累的？她才懶得伺候呢。

    能多吃兩斤rou就行。

    “成，咱們就一起過去和隊長說說，順便看看這個羊奶能不能讓我每天擠這么小半罐的……”

    兩口子，就這么牽著羊，出去了……

    完全把屋子里面的小閨女給忘了。

    忘了。

    了。

    一直走到了隊長家門口，葉老三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們家現在還多了個小閨女。

    他五年沒有帶過小娃娃了，葉魚又特別的聽話乖巧不哭不鬧，一個星期根本不足以讓他迅速地適應家庭成員的變動，要不是小山羊咩的叫了一聲，他還想不起來小閨女呢。

    “呦！咱們家葉魚還一個人在床上呢！”

    “還真是，都忘了！”孟菲先是驚呼一聲，緊接著又恢復了淡定，“算了，反正她又不會爬，都到了隊長家門口了，咱們還是先把事兒辦完再回去吧?！?/br>
    “你說的是?！比~老三就上去敲門。

    大門很快就開了，生產隊隊長鐵青著一張臉出現在了門口，葉老三心里咯噔一聲，趕緊就先來了一句紅色語錄：“為人民服務！隊長，俺來給生產隊做貢獻了?！?/br>
    葉老三平時在大柳樹村的名聲真是壞的透透的，生產隊隊長也煩氣這個平時就喜歡偷jian?；?，尤其是在今天這種特殊日子：

    他婆娘三天前早起喂豬的時候摔了一跤，兒子早產了，體虛，偏偏婆娘還沒奶，米湯也喂不進去，眼瞅著孩子一天天餓的連哭都和耗子叫似的，他這個當爹的心情是真不好，偏生葉老三還在這個時候上門，他就板著一張臉，正準備把葉老三趕回去，鼻子尖就先聞到了孟菲捧在懷里的奶味兒，兩個眼頓時就移不開了。

    “這、這是奶？”

    生產隊里面的牛羊驢馬都沒生崽子，這奶是怎么弄來的？

    聽說葉老三媳婦前些日子也生了，難道是葉老三媳婦擠的？

    葉老三一看他那夾雜著感激和羞愧的復雜眼神兒，就知道隊長是誤會了，頓時就不樂意了：這人怎么還窺伺他閨女的奶呢？那奶，他都沒舍得碰一下，都給小閨女留著呢，這人咋還上來就想美事兒呢？

    都說他葉老三想的美，他看隊長也想的挺美的，他就照著母山羊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母山羊本來就覺得從那個能擋風遮雨的破豬圈被拉到這種地方來吹風挺不舒服的，猛地還挨了一下揍，咩的就叫了起來，把隊長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它身上。

    隊長的眼神不太好，加上這雪和山羊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半晌他才看見這羊：“這、這是羊？！還是帶崽子的有奶的？！哪里來的？！”

    生產隊里的羊耳朵都缺一塊，這頭羊耳朵卻好好的，再看這個蹄子和毛長，也不像是有專人照顧的，隊長就咽了兩口唾沫，壓低了嗓門：“從山上打的？”

    “這哪能呢，我葉老三可是懂事兒的，山上是公家的地兒，我能去山上嗎？今天去河邊給閨女洗尿戒子，看它帶著娃傻愣著瞅著，我就順手扔給它兩個從地里□□的蘿卜，它就不走了，我尋思著肯定不能留在我家啊，這是山上的野羊，是公家的財產，就給它帶來了?！?/br>
    隊長哪能不清楚葉老三的真實想法，就讓人先進來了，大門一關，從早上一直談到中午，還硬把他們兩口子留下來吃了頓中午飯，最終雙方定下了這兩頭羊的價格。

    “成，你葉老三嘴皮子利索，我說不過你，過年殺豬，正常一個人頭分兩斤，你家多給五斤，布票呢，這玩意兒不好弄，就算弄到了，人家供銷社里面也可能沒賣的，正好我小舅子村子里面盛產棉花，就土布多，再給你整兩匹，過了年就給你安排專門養畜生，行吧？”

    養畜生可真是一門最好做工分也最劃算的活兒了，葉老三兩口子連聲就答應了，這時候隊長家的早產兒又開始哼哼唧唧哭了，葉老三豁的一聲站起來了，袖子往胳膊上一擼：

    “隊長，您家有耗子了？您放著我來，我葉老三捉耗子可拿手！”

    隊長：……

    “……那是犬子?！?/br>
    “哦狗兒子啊，狗兒子……”葉老三還想表現表現，孟菲趕緊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把那罐子她都沒喝兩口的奶塞給了隊長。

    “隊長，孩子八成是餓了，這奶是我們家老三大早上擠得，還放了大白兔奶糖，可好喝了，孩子肯定愛喝?！?/br>
    第9章

    兩頭羊最后可換了不少東西。

    殺豬時候多分給葉老三五斤好rou，兩斤板油，兩匹能給葉米做一身衣服的青灰色粗棉布，三塊雞蛋糕，還有承諾的喂畜生的活兒。

    雞蛋糕是隊長媳婦硬塞給孟菲的。

    她那個早產的兒子可喜歡喝那個煮好的羊奶了，嘴兒一砸一砸的，一會兒就喝了那么一奶瓶，哭聲都像個人樣了。

    喜得當娘的差點就給葉老三兩口子跪下了，說什么都要把雞蛋糕硬塞給他們，要不是知道葉老三兩口子沒有分家，貿貿然多了個活物不好解釋，她一定會親自把家里最能下蛋的那只母雞捉了塞到孟菲手里。

    葉老三兩口子連連擺手：“這多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什么值錢東西……能再給拿個筐不？再裝上點草蓋住，別讓人看見了?！?/br>
    隊長：……

    隊長媳婦：……

    最后葉老三兩口子是背著背簍回去的。

    葉魚剛看到他們兩口子就餓哭了。

    她本來想著吭兩聲嚇唬嚇唬這兩口子就得了，哪里想都小娃娃的身體不哭則已，一哭就絕對是要哭個驚天動地，那叫一個響亮，哪怕葉老三和孟菲輪流抱著她哄了，她自己也盡力在收斂了，眼淚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葉魚：……

    反正都丟臉了，索性丟個痛快！來戰！

    把大房二房的那兩家子都吵過來了，葉老太太也過來敲門了。

    老太太雖然不喜歡女娃，這段時間也冷靜下來了，覺得生都生了總不能再塞回去，凍死餓死也是造孽，索性女娃娃吃的不多，也是兒子的種，養著就是了；

    再說了，那天她也看見了，這小孫女長得是真俊，心里面也有幾分喜歡，又拉不下臉去屋里面瞅，想著通過控制雞蛋的方式讓孟菲抱著出來讓她多瞅瞅呢，哪成想今兒就突然聽到一向安靜的小孫女突然哭成這樣子。

    老太太以為葉老三兩口子在犯渾打孩子。

    雖然葉老三兩口子從來沒有打過葉米，還挺寵的，不知道為什么，葉老太太就是覺得他們兩口子是那種打孩子的爹娘，不僅僅是老太太這么覺得，除了葉老三自己家人，大柳樹村其他人都這么覺得。

    尤其是現在村里面當爹娘的那輩人，他們可都是知道葉老三的厲害的，葉老三這人犯起混來，連親哥親妹都打，更別提孩子了。

    到了孩子這一輩，同齡的小伙伴們挨了揍之后都喜歡拿葉米安慰自己。

    “哎，我今天又挨我爹的打了?！?/br>
    “上個星期你也挨揍了?！?/br>
    “我也挨揍了，因為我拿我爸喝水的碗給狗喝水了?！?/br>
    “咱們和葉米比，其實挺幸福了?！?/br>
    “是啊，我爹一個月也就揍我三次呢?！?/br>
    “我娘一個月就打我一回，還用的是雞毛毯子呢?！?/br>
    “葉米，我爹說你爹打你都用那種鋼筋的燒火棍子，打彎了才停手，是真的不？”

    “我還聽說你爹一天打你八頓，一腳能把你從床這頭踹到那頭?！?/br>
    “葉米……”

    葉米的聲音就弱弱的。

    “可是我爹從來不打我啊……”

    小伙伴們沒有一個信的。

    “葉米準是被她爹打傻了?！?/br>
    葉老太太咣咣咣砸門：“三兒啊，別打孩子，孩子還小，別打孩子！”

    葉老三忙的焦頭爛額，葉魚嗓門兒又尖又大，他和孟菲兩個人輪流著抱著哄都沒用，葉老太太的敲門聲他根本就沒聽見，滿腦子都是小閨女要人命的哭喊，沒人理會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