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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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往里走,皇上正站在她的書桌前看她抄的經書呢。完了,這下全完了。慕長安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下子撲過去遮住書桌上的宣紙?!俺兼淖殖??!?/br> 皇帝倒是點點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回來了?” 慕長安點頭,有些心虛,可是心里藏著那么個秘密一樣又有些喜悅。德妃娘娘和皇上的孩子,應該是極像兩位的,脾氣可千萬不能像皇帝啊。但是如果是個皇子,像皇帝的話應該會長得十分好看的。 “過來伺候朕沐浴吧?!被实垡彩遣坏⒄`,這就差遣她干活。 慕長安一邊給皇帝擦著身體,一邊又開始發愁,皇帝不走自己便無法去給貴妃抄經書,那明日再去貴妃那里該怎么說呢?看來只能等皇帝睡了自己偷偷爬起來抄了。哎,還在慕府的時候,她哪需要做這些呀,進了宮雖然吃穿用度比在家里要好許多,可是也添了許多煩惱。當年,真的該跟著大哥一同離家出走,這會該是在江南逍遙自了。 皇帝戴著白玉扳指的手指扣在浴桶壁上,“怎么,伺候朕很為難嗎?” 慕長安驟然清醒,方才想得太過入神,手里的動作停了下來?!安?,臣妾只是,只是,只是困了?!?/br> 皇帝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 大概皇帝是真的以為她困了,沒有像往常一樣看書,沐浴完就喝了幾口茶便上床榻。慕長安也很快收拾妥當,早點把皇帝哄睡了好起來抄經書才是正經事。 “慕長安,你的祖父可是前太傅,你的字怎么就那么丑呢?聽聞,你還是他最疼愛的孫女?!被实蹧]有睡意,拉著她閑聊。 “臣妾小時候不愛讀書也不愛練字,祖父也不逼我練,自然就這樣了?!币肋M了宮還有抄經書這種罪受,她當年自然會好好練的。 “真可惜,你的祖父可是一手好字?!?/br> 皇帝手撐著腦袋看她,眼波流轉,嘴角含笑。慕長安被看得臉紅,他忽然又冒出一句來“你本可以做皇后的?!?/br> ??皇后??她可從未想過。慕長安睜著大眼睛看著皇帝,皇帝的伸出食指點上她的唇,摩挲著。 “若是我那廢物皇兄做了皇帝,如今你便是皇后。只可惜,是我坐上了這個位置,你跟了我,現在只是個小小的貴人?!?/br> 慕長安屏住呼吸,她不懂皇帝在說什么,她不知道皇帝到底有多少副面孔。世人說他暴戾,可她能看到他過的溫和,也能看到他的喜怒無常。他還總是提她祖父,提以前的那位太子,前者故去四年了,后者被軟禁起來,此生已無翻身之日。 皇帝的手沿著她的唇往下一直到她胸口的寢衣帶子,他像是故意要觀察她的反應,動作緩慢,一件一件將她的寢衣褪去。 她好像有些明白過來,皇帝這是在她身上發泄怒氣。前朝舊臣有不忠,他殺雞儆猴發落了德妃娘娘和她的兄長。如今滿腹的怒氣又轉移到她這個前太子太傅的孫女身上。 一連三晚來此處,不就是為了折磨她嗎? 一切到了丑時才停下,慕長安不管多疼都隱忍了,這也是他們家將她送進來的初衷。因為有她在,皇帝一想起以前的事就先來找她的麻煩。她身為慕家的女兒,自然逆來順受。 等到皇帝沉沉睡去。慕長安強撐著爬起來,貴妃要的經書還沒抄完。她來到隔間書房,提起硯臺上的筆,借著暗淡的油燈,繼續抄經書??赡介L安實在太累了,便趴在桌案上寫。每次困得要合眼的時候,就掐自己一把,都把自己掐出眼淚來了。 丑時過后,暮長安勉強抄完一本,不敢再耽擱放下筆就準備回皇帝身邊躺著。卻發現床上空蕩蕩的,皇帝不見了蹤影。 她大驚失色,出去問了夜的紫心才知道,皇帝子時剛過就走了。也就說她前腳剛下床,他就發現了?慕長安撫著心想了想,自己也沒犯多大的錯誤,當務之急還是去把經書抄了吧。 第二日,她把抄好的經書交到貴妃貼身婢女手中,本想著能早早回芳華軒休息,沒想到的是又多了一疊的折子要處理。慕長安在心中叫苦不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貴妃還是早點識字或者找幾個識字的宮女吧。 急著回去補覺,慕長安拿出比以往更高的效率處理完內務府呈上來的各種折子便回了芳華軒。 半路上卻被皇帝身邊的小太監攔了下來,太監笑道“皇上讓貴人去御書房呢?!?/br> 哎??!慕長安一聲嘆息!能不能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最近可真是皇帝和貴妃輪流找她麻煩??!她一個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小貴人,到底得罪了誰了。 她走進御書房之時,隱約能聞到香爐中燃著的檀香,這樣好的天氣屋內窗子緊閉,也沒有一個伺候的太監宮女,皇帝的喜好還真是奇怪。 他坐在桌案前等她。 “你過來?!边€未等她行禮,皇帝便招了招手。慕長安整個人瞬間有些緊張,她乖巧地走到皇帝身邊。 “你不是喜歡替人代筆嗎?來,替我寫完這道圣旨?!被实壅Z氣平和,將慕長安拉坐在自己的腿上,示意她拿起筆。 注意到桌案上放置著剛寫到一半的圣旨,慕長安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他的氣息就在自己的頸邊,她有意避開些,提起御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接著往下寫,朕即位以來,寬待舊臣?!?/br> 慕長安自然不敢懈怠,她吃穿用度都是皇帝給的,也算是回報他吧。提起筆在眼前的攤開的白紙上接著往下寫,字雖不好看,但寫端正還是沒有問題的。 寫完最后一筆?;实塾纸又f“然許家滿門暗中勾結榮王,意欲篡位謀權,大逆不道” 許家?德妃的娘家?慕長安不敢往下寫了,心一下子揪緊,臉上血色全無,有些僵硬地轉過身看著皇帝。 這是許家的降罪圣旨??皇帝讓她寫許家的降罪圣旨?? “怎么不往下寫了?連你也要違抗朕嗎?” 慕長安嚇得把筆扔在桌上,“臣妾惶恐?!?/br> “惶恐什么?你是覺得朕滅許家九族太過殘忍?” 皇帝靠得很近,他說話更像是耳語,慕長安卻聽得心驚,不是滿門抄斬而是誅九族。她慌得用手捂住嘴,那是多少條人命啊,她不能寫,她不能寫。德妃還懷有身孕,就算皇帝今天賜死她,她也不能寫。 她應該現在就跪下,可是皇帝圈著她的腰,根本掙脫不了。 “占領皇城的那天晚上,你祖父說我暴戾殘虐,就算得了皇位也只會是個暴君。只會惹得天下大亂?!被实劬従彽??!澳阏f,朕是不是個暴君?” 門窗緊閉的宮殿內,檀香越來越濃郁,四周安靜得只有皇帝的聲音。 “在那些個文臣心里,估計都已經數了朕千萬條罪。你也一樣吧?慕長安?”皇帝往后靠在木椅之上,姿勢愜意,側著頭像是欣賞著慕長安臉上的神情?!澳銈冞@些所謂的清流世家,是不是背地里都希望我早些倒臺?” 她心中糾結,要不要將德妃娘娘懷有身孕的事情告訴皇上呢,一個孩子,或者說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在皇帝心中的重量,到底有多少呢?如果是她說了出來,許家是否能有一些人幸免于難呢? “皇上下真的要誅了勤遠侯九族嗎?”慕長安壯起膽子與皇帝對視。她袖子下的右手握得緊緊的,指甲幾乎嵌進手心的rou里去。 “德妃的兄長只是言語狂妄不敬,但她的伯父私下勾結榮王,企圖造反,朕已無法再忍?!被实蹏@息道。 “只有他們兩個?那皇帝只殺這兩個便好,為何要滅了他們一族?!?/br> “有二心者,自然斬草除根?!?/br> 第5章 既然皇帝這么說了,她心里篤定這是沒有轉圜余地了?!澳?,若是德妃已經身懷有孕,皇上能不能看在您未出世的皇子份上,饒了娘娘的母親和幼妹?!?/br> “哦,德妃有孕了?”皇帝突然抬眼。慕長安瞬間對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眼睛里,沒有一絲即將為人父的喜悅,反而是冰冷的殺意。這一步走錯了,她以為至今無后的皇帝會有所動搖。 “那就勞煩安兒你送一碗藥去給德妃?!彼f。 什么藥,慕長安心知肚明?!翱伤悄挠H生孩兒?!彼谧龃顾罀暝?。哪怕有一點點的希望,她也想為德妃爭取一下,今日過后,許家的一切都會塵埃落定,她難以想象娘娘知道這個消息以后會如何。 “德妃和這個孩子只能活一個?!彼f。 如果要德妃選,肯定寧死也要護住孩兒的性命。 她的祖父說的沒有錯,他掌管著天下人的賞罰生死,,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將來史書上,絕對不會有他任何的好話。 皇帝提筆親手寫完了那道圣旨,叫福德進來取走,又吩咐了幾句。慕長安看著那卷軸,背后直冒冷汗,這樣的圣旨他寫下過不止這一道。就在這個安靜書房里的一個決定,便決定了幾百人的生死,幾個家族的榮耀與衰敗。 不久,有宮女端著碗藥進了來,將端盤遠遠擱置在門口便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皇帝“給她送去吧?!?/br> “這和殺了德妃娘娘有什么區別?” “至少朕不會降低她的位份,她可以在這宮里享受榮華富貴至死?!?/br> “臣妾不去?!蹦介L安搖頭抗拒,誰端這碗藥去都行,唯獨她不可以,娘娘說了將來那個孩子出世了要讓他叫她母妃,現在要她親手去殺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她實在是做不到。 皇帝俯下身看著跪在地上拼命搖頭的慕長安,“朕教你,孩子在皇家是最沒有價值的籌碼。你方才說他是我的孩兒,可你看看朕也是先皇的孩子,他眼里只有皇兄,從未有過朕。這些個文臣眼里也只有他們那仁厚的前太子?!?/br> 慕長安跪在地上,幾乎將自己蜷縮起來,這樣的皇帝好可怕,前太子多么通情達理,多么溫厚仁義。 “你是不是也想著要是前太子坐上皇位,如今形勢會大不一樣?”皇帝冷如冰窖的聲音嚇得慕長安瑟瑟發抖。 “去,給德妃端過去,天黑之前要是她沒有喝下藥,朕也寫一道圣旨給慕家,料理得干干凈凈!”皇帝伸手將她一臉驚恐的慕長安從地上拉起來,用大拇指抹去她的淚痕,“到時候,你可不止是哭這么簡單了?!?/br> 慕長安終于還是端著那碗藥,如驚弓之鳥般走出了御書房。她心里有一萬個念頭不想去,一萬個念頭想逃離,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有什么法子能保全德妃的孩子,保全許家,保全慕家。都沒有,她忽然明白過來,祖父臨行前為何那樣的感嘆,繼承大統的非前太子,大勢已去。她絲毫不懷疑慕家也很快就步許家的后塵,皇帝會一個一個收拾前太子的黨羽。 慕長安不敢進德妃的寢宮,只讓人將藥交給了德豐殿的宮女,說是皇上賜的補藥,而后逃離了,她沒有辦法想象娘娘喝下那碗藥以后的樣子,許家很快就要沒了,孩子也沒了,德妃她要怎么才能挺過去? 回到芳華軒,慕長安便將自己關了起來,她不想聽到任何關于許家的事情,她誰也救不了,即使今日皇帝要滅的是慕家,她也救不了,她只是個小小的貴人?;实鬯f的話一直在她腦子里,他的恨是那樣的深刻,對先皇,對前太子,對許家,對她的祖父。 說到她的祖父,弱冠之時便高中狀元,光宗耀祖,而后一步步順風順水登上太傅之位,沒想到老爺子臨死前還坑了她一把,對著皇帝說什么暴君之類的言語,這不是坑她們這些生者嗎?不過,也快了,她估計自己很快就可以下去找她祖父,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昨晚一夜未眠,本該好好補一覺的,可是慕長安一想到那碗藥卻怎么都睡不著,她沒有辦法安心?;蛟S她再去求一求皇帝,看看他能不能開恩?可若是皇帝愿意保下這個孩子,他會不會等孩子出生以后要了德妃娘娘的命? 慕長安怔怔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紗幔,腦子里思緒萬千。 房門忽然被推開,她機警起身。 “主子,德妃娘娘命人偷偷傳話來,說要見您?!弊闲牟换挪粊y地說。 見她?不不不,她現在沒有臉去見德妃。慕長安本能地逃避,她根本就無能為力,她沒有辦法幫德妃保住那個孩子,她也沒有辦法說服皇帝哪怕放過許家的一個人。 “娘娘的宮女說娘娘有要緊事找您?!?nbsp;紫心在床邊勸說。 慕長安猛然起身,轉換念頭,她不能讓這個孩子就這么沒了。 “主子您別管德妃那邊了!”青鸞看出了頭緒,伸手拉住她,轉頭將紫心打發了出去才道“您去了又能改變什么呢?這是皇上的意思,這碗藥就算您不送過去,還有其他人送過去。就算您現在去攔下她,還會有別的人送藥過去!您什么都改變不了?!?/br> 無力地靠在床邊,說的沒錯,她什么都做不了,重新脫了鞋子躺了回去。青鸞在一旁給她用宮扇扇風“主子好好睡一覺吧?!?/br> 再次醒來已經是黃昏后,正是晚膳之時,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今日皇帝沒有來,宮女稟告說是去了貴妃那。慕長安不想起床,卸了妝換了寢衣又躺下了,紫心則在一旁做針線。 “德妃娘娘那可有動靜?”她問。 “并無,一切都安好?!弊闲牡?。 一切都好,明天就不好了,許家的事情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這兩年皇帝已經不在明面上大開殺戒,但這一次德妃的哥哥酒后胡言亂語確實惹怒了他。 “主母讓人傳話,說讓主子明哲保身,其他的事,聽天由命。如果家里真的出了事,不要去求情,要您安安分分的?!鼻帑[在慕長安耳邊小說道。 今天是德妃,明天就可能是妍嬪,可能是儀貴人,也可能是她。 屋子里只點了一盞油燈,屋子里半明半暗,花梨木架子上擺放的古董珍寶借由投進窗戶的月色熠熠生輝,一室的精巧布置,靜謐寧和。慕長安只覺著壓抑得痛苦,德妃娘娘到底喝沒喝那碗藥,她知不知道皇上誅許家九族的事呢。 天微亮的時候,慕長安是被推門聲驚醒的,小太監神色慌張,似是跑了很長的路來。 “發生何事?”在床邊守夜的青鸞問道。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薨了!”小太監喘著氣道。 慕長安驚得從床上下來,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青鸞忙去扶起,她抓緊了青鸞的手臂,看著太監問“你說什么?” 太監抹著眼淚,“千真萬確!說是娘娘聽說了許家株連九族的消息,喝毒藥自盡了?!?/br> 德妃薨了。 “聽說,聽說,是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毒藥,喝下去兩個時辰后就平靜地去了?!?/br> “閉嘴,下去?!鼻帑[呵斥了一聲。 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