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節
洛書將收藏的小玩意兒丟給他,看著木盡手忙腳亂地接住,小心翼翼地擦拭轉動,眼睛越來越亮,就像是個看見零食的小孩子。 洛書目光微微飄忽。 這時候,木盡的模樣才與印象中的重合起來。 前幾天見他,洛書恍惚間以為看見了木卓。 一樣的沉穩與玲瓏,一樣的接人待物進退有度,就連嘴角的笑意也如同刻刀勾勒,如出一轍,就好像木卓從來沒有失蹤,只是換了一個皮囊。 他在處理宗門事務的時候,完全不像是只接觸了不到一季,倒像是其中老手。 洛書在那一剎那,就有種借尸還魂的荒誕感。 直到木盡看見他腰間小巧的機關鎖,眼睛才亮了起來,依稀有幾分當初的模樣。 “哎,不行,還有事務沒處理完,洛書你等我一會,這有花果茶,我三師叔做的,可好喝了?!?/br> 木盡戀戀不舍得將機關鎖放下,拿起筆的剎那,又變成了那熟悉又陌生的樣子。 洛書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做的,是不是錯的。 他怕木卓一旦遭遇不測,木盡就會整個人崩潰,他只想讓木盡堅強起來,卻沒有想過他會將木卓身上的擔子一起接過。 木盡天資絕倫,在機關術上是千年罕見的奇才,對旁的完全不感興趣,讓這樣一個人去做別的事情…… 他是不是毀了一個天才? 大概是洛書發呆的時間太久,不適應洛書這么安靜的木盡抬起頭來,將洛書臉上的怔愣與猶疑看得分明。 與宗門中的長輩一模一樣。 他垂眸笑了笑,沒頭沒尾的說。 “謝謝?!?/br> *** 洛書回到方尚清所在的帳篷時,發現只有二零八八在。 “小八?” 二零八八抱起洛書向外走去,“宿主,好像出事了?!?/br> “方尚清派出去的第二隊精英,也沒有回來?!?/br> 洛書在路上聽著二零八八的解釋,才明白發生了什么。 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嚴重,戰況急轉直下,沒有回來進行報道的,不僅是武林盟的人,還有魔教與許多門派的精英。 兩只蠱王在這時候與林中完全斷絕了聯系,顯示一切正常,可是全然沒有失蹤之人的消息。 這一處地蠱其實是一片樹林,很小的樹林,江湖客五步一人將之包圍起來,高空之上是展著機關翼的唐門弟子,里面的施己教余孽插翅難飛。 按照常理,這一片樹林根本藏不了太多的人,可是它像是一頭貪婪的巨獸,將進去的人吞噬殆盡,無聲無息。 洛書皺眉問道:“會不會是地道?” 之前的血池也是在地下發現的,蠱蟲屬陰,喜陰涼,厭陽光。 方尚清頷首:“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但是回報的人沒有關于地道的消息?!?/br> 至于被捉回來的施己教余孽更是古怪,問旁的事情,礙于蠱王的威壓也就戰戰兢兢的說了,有些大概是觸發到了什么不該說的事情,被從體內生長出的蠱蟲咬成了一張人皮枯骨。 但是所有被問到有關“地道”或是“失蹤”消息的余孽,卻都是七竅流血而死。 子車痕查看過,這是被下了劇毒。 在察覺到有人失蹤的時候已經晚了,所有余孽一齊毒發,一時之間上百人盡數淪為枯骨。 按時發作的劇毒。 好像是已經料想到了后續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對武林惡意的嘲諷。 子車痕臉色漆黑,他本就名為圣手毒醫,以醫聞名江湖,以毒震懾,如今竟然有中毒之人在他面前,居然沒有被發現。 洛書用一塊帕子擦拭著手指,看著兩個徒兒,安慰道:“不是蠱毒?!?/br> 以身養蠱者往往百毒不侵,尋常毒或者被免疫,或者激發體內的蠱毒,直接身亡,如此一般,極為罕見。兩個徒兒沒有料想到也是正常。 只是這樣,事情就變得愈發撲朔迷離起來。 洛書想了想,看向林子,“我想……” “盟主!讓我進去吧!” 洛書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聲近乎嗚咽的悲鳴打斷,他順著聲音看去,看見了風涉。 他的師父還在里面。 這樣看來,委實是兇多吉少。 他身邊的大蛇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難過與絕望,吐著鮮紅的信子揚起頭,周圍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徹。 在這一處基地周圍,不知道有多少條毒蛇。 然而方尚清依舊只是搖了搖頭。 “不行?!?/br> 現在風涉的狀態,進去就是在送死。 洛書走進樹林,離他最近的大樹生長得極為旺盛,嫩芽吐露,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好似情人的低語。 一切顯得如此溫柔而無害。 只是在空氣中,卻不知為何,帶著一股子詭異的腥甜。 紅柚趴在洛書的肩膀上,不安地立起了半身。 洛書摸了摸樹干,樹干干燥而粗糙。 與他相伴了數百年的花草樹木,并沒有讓他心安。 洛書心頭微跳。 他走向方尚清道:“不如為師進去看看?!?/br> “不行!” 方尚清脫口而出,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他正了正呼吸,道:“師父,就算去也是我去?!?/br> 洛書微微皺眉,揮揮手,方尚清不明所以地蹲下,洛書的手按在他的額頭,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一股熱流自手掌流遍奇經八脈,最后歸于丹田。 “小清清,你在不安什么?” 方尚清睜開眼睛,詫異得按住了方才洛書按住的一片額頭。 是啊,他在不安什么? 明明之前那么多險惡的境遇都遇到過,現在他怎么就突然亂了心神? “小清清,你還記得,你是盟主,是這里的主帥嗎?” 方尚清點點頭。 “那你方才想做什么?以身作則,一馬當先?” 方尚清一怔,遲疑著又點了點頭。 洛書沉聲道:“你可知道,你若是進去,外面正道群龍無首?” 方尚清這次停頓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洛書道:“那小清清,你怎么會想進去?” 方尚清按住額角,回憶著方才的情緒,“我只是覺得,不能亂了軍心,這是我的判斷失誤,由我承擔,由我振作軍心?!?/br> “是不是很愧疚?” 洛書突然問。 方尚清點點頭。 如果他能夠在情報沒有第一時間回到手里的時候就立刻采取措施,也許第二隊精英不會失蹤,也許那些門派的弟子都不會失蹤。 洛書深吸一口氣。 方尚清會這樣想,是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會做的,即使這件事的錯歸根不在他。 作為盟主,率領的戰事上千,這種類型的失誤也不是第一次遇見,若是每次都要一馬當先,恐怕武林盟早就被魔教攻破了。 方尚清會愧疚,但是不會失措道沖動莽撞。 方才方尚清的反應,倒像是被上百倍得放大了心中的愧疚。 但是還沒有到被亂了神智的地步。 也因此沒有被立刻察覺。 這是暗示。 洛書看向四周。 感覺有什么好像不一樣了。 不算高明有力的暗示,但是顯然很有用。 就像是不曾被外力左右,自己做的決定。 “阿痕,煮清心湯?!?/br> 清爽的藥香在整個林子間彌散。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洛書摩挲著樹干,突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這棵樹…… 方才是在這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