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沒有辦法一直護著他。 見顧離不愿,國師也就略過不提,他摸摸顧離柔軟的發安撫,看向皇宮的方向閉了閉眼,不知道在猶豫什么。 *** “公子?公子醒醒?!?/br> 洛書在睡夢中被輕輕搖醒,睜眼看見的二零八八。 見他起身,二零八八將簾子掀開一角,微微帶著笑意。 “苗疆到了?!?/br> 第207章 空氣中夾雜著植物的清香,清晨涼爽的風灌進馬車,好像輕柔的呼喚。 洛書趴在車窗上,像個孩子似的左右看,時不時興奮地拉拉二零八八的衣角指著什么興奮地說著。 越是往苗疆走,越是溫暖,樹木蔥郁,芳草飄香,溫暖而濕潤,恰似春暖桃紅時。 這種溫度與濕度對于蟲來說最是舒適不過,哪怕紅柚處于休眠期,洛書也能感受到自它身上傳來的愉悅的回應。雪嶺和疏影更是探出頭來,愜意地在主人周身玩樂,就像是大人帶出來玩耍的孩子。 苗疆多山多水多密林,洛書的馬車寬大,走的有些費勁,據李硯夕說,他們的寨子在半山上,那馬車更是上不得了。 到了山腳下,洛書看見了來時第一個人。 他背著一筐馬草走來,走向那山腳下的竹屋,看起來六七十歲的年紀,頭發卻是全黑的,一邊走一邊唱著山歌,聲音如石破天驚,穿山入云。 洛書眼睛一亮。 李硯夕轉頭對子車籌笑著道:“言叔來了,把馬兒寄在他這里最好不過了?!?/br> 說完,李硯夕便也朗聲而唱。 他們的用語洛書聽不懂,戳了戳小八翻譯,才知道大意是這邊有貴客到了,把好菜擺上,把蠱收起來。 雖然聽不懂,但是不放讓洛書沉溺于韻律之中。 苗疆蠱術施法方式變幻莫測,不要說是身體接觸,甚至以歌聲亦可下蠱傷人,他主修的是九生神功與琴音幻境,雖說驅蠱無礙,但那些下蠱的花哨他大多知道的是理論知識,沒有機會將之變為實踐。 言叔聽見歌聲向這邊看過來,看見李硯夕時一喜,口中歌聲不停,卻大步得走上前來,歌聲表達了他的喜悅,到李硯夕面前時剛好一曲終了,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攏,其余三指收起,兩指點在左胸腔心臟處一頷首,而后雙指點在心口處,垂首微微彎腰,李硯夕在右掌按在自己左肩,而后收攏成拳。 兩人不知說了什么,而后言叔看向子車籌與洛書,笑著道:“來,馬放我這里,你們就安心吧!保管沒蠱沒??!” 他的話帶著很重的口音,不過可以聽明白,也能從中感受到對方的歡迎。 “謝謝您了?!?/br> 洛書幾人將馬安置在這里,言叔還時不時地與李硯夕交談一兩句。洛書突然想起,自己的徒兒和李硯夕李顏硶兩兄妹這樣熟悉,對寨子里的鋪子也十分熟悉,說明徒兒之前分明是來過這里,那為什么現在一句話也不說呢? 洛書拍了拍子車籌的肩膀,子車籌現在已經戴上了斗笠,沉默地站著,他好像是在哎想些什么,洛書一拍肩,嚇了他一跳。 “師父?” 洛書將自己的疑問說了,有些擔心,他想起阿籌與李硯夕那次尷尬的見面——阿籌否認自己是他口中的“恩公”,結果李硯夕情急之下一不小心扯掉了阿籌的假發,當場掉馬,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洛書擔心阿籌在苗疆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經歷。 阿籌顯然看出了洛書的擔心,面露掙扎。 這件事是說……還是不說呢…… 很快,不需要他說,言叔那邊就先開了口問道:“覡大人,那邊帶著斗笠的那位好像有點眼熟……是不是那一位???” 李硯夕點點頭,不經意看向子車籌方向的目光有些糾結和復雜。 洛書朦朧之間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直到他們去了成衣店,這個疑惑徹底解開。 …… “李叔!這幾位是我帶來的貴客,您拿幾套衣服給他們試試吧!” 這里似乎是常常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還沒進門李硯夕就招呼了一聲,接著里面便出來了一個人,他大概五六十來歲,穿著右衽長衫,長衫以黑青色紫色為主,包青布頭帕,褲腳寬大,大概有一尺來長,裸著雙足,腰側的苗刀換成了一把大剪刀,也沒有鞘,看得洛書一時心驚膽戰,生怕他戳到自己身上。 李叔與李硯夕行過禮,轉頭看向洛書幾人,目光直直射向子車籌,眼前一亮,“娃子!你回來了!” 他上前兩步,笑瞇瞇地道:“娃子,你想開嘍?叔這幾身衣服都給你留著吶!” 子車籌的斗笠晃了一下,洛書敏銳地察覺到他看了自己一眼,而后道:“不必?!?/br> 洛書愣是聽出了視死如歸的氣勢。 一回神才發現,子車籌的語氣不是平時的含笑溫柔,冷冷的,卻詭異地帶著一絲邪氣,不知道這兩種全然不相干的氣質是怎么被糅合在了一起。 洛書恍然想起,自己徒兒這邊的身份不是血蠱師,是邪僧嘛。 想想上次見面時徒兒迫不得已在眾人面前表演的氣質轉換,洛書隱約覺得自己摸到了事實的真相——大概是覺得太羞恥了。 畢竟是這么乖巧的小孩,被迫在師父和同門面前表演邪魅一笑…… 洛書摸摸下巴,忍住了到唇邊的笑意。 那邊李叔勸子車籌無果,又把目光投向了洛書與二零八八,眼前一亮,嘴里嘀咕,“不錯不錯,簡直完美,我想想,這件不錯,那件好像也很棒……等等,新做的一套分明更合適!不對……” 洛書摸了摸鼻子,看向李硯夕,李硯夕哭笑不得,解釋道:“洛師父,李叔、嗯……對做衣服比較癡迷?!?/br> 洛書又摸了摸鼻子,這個他懂,就像是他看見好琴總是忍不住上手。所以李叔看見他兩個這么興奮,是對他們的夸獎……對吧? 在洛書糾結之間,已經不知不覺走進了鋪子。這是一座竹屋,占地很大,寬敞明亮,分為兩層,像是后世一樣,成衣掛在墻壁上,在場地中間是布匹。 洛書一進門就花了眼,有幾件衣服,大概是不賣的成衣,連衣服帶飾品裝扮在稻草人上,乍得一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其上有銀做的額飾,簾帽,頸間掛著銀做的鏈子,手腕腳腕上有雕琢精美的飾品,看得洛書兩眼冒心心。 許是洛書的目光太過炙熱,子車籌輕咳一聲,小聲道:“師父,那是女子衣裙?!?/br> 師父想穿……其實也沒事,就是師父個子高挑,這幾件興許穿不上。 洛書睜大了眼睛,目露掙扎,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的底線。洛書默默看向李叔——男衣也很好看的對吧對吧? 李叔拿出一件衣服遞過來,洛書一看,差點飆淚,這件黑漆漆的衣服是什么??!不說刺繡了,這樣式簡直和商城提供的差不多嘛! 時隔半年,洛書再次體會到了被商城所支配的恐懼。 李叔一見洛書的表情,低頭一看,連忙笑著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拿錯了?!?/br> 說著又拿過一套,上裝是黑色的右衽短服,外搭青色無領大襟,腰帶是自織的青、白相雜的花格腰帶,寬腿的黑色褲子,以及一條黑色的頭帶。雖然不如那幾身女衣靚麗,但是經過了剛才那件衣服的洗禮,洛書覺得這套簡直就是天衣。 李叔笑著道:“上次叔給一個小女娃拿錯了衣服,小女娃當時就哭了,人家新婚的衣服叔給拿成這么一件?!?/br> 李硯夕好奇道:“李叔,是哪家姑娘?” 李叔道:“就是蟬娃子,不是和外面的那娃子看上了嗎?” 李硯夕皺眉:“那個人……” 李叔擺擺手,樂觀地道:“別多想啦,人家知道有纏情蠱,主動要被下的。纏情蠱啊,那可蠱中的月老,連蠱王都讓著的,一旦有了旁的心思,疼都要疼死啦?!?/br> 李硯夕面容緩和下來,也帶上了笑意。 一旁洛書已經接過衣服,打量了起來。 苗疆衣飾,男裝樸素,女裝繁華,洛書這一套顯然是盡了心的。 二零八八也接過了一身衣服,兩人被推著去后院換,子車籌面對李叔的推銷有些遲疑,不知道是不是該換一下。 當初他一直穿著一件白色僧衣,帶著斗笠,是為了將邪僧這個名號打出去,讓自己的一身給人留下更深的印象,從而與名動江湖的“血蠱師”區分開來,可是現在好像也沒什么必要了。 當初圍剿血巢的一次已經將自己身上的“罪名”洗清了大半,在小師弟的幫助下,當年碧鳶山莊的事情也開始有人懷疑,只差自己的一個解釋,就能徹底洗清身上被人潑的渾水。已經不再躲避四方的追殺,換身衣服好像也沒什么…… 可是一想想自己兩個身份截然不同的性格,子車籌就腦闊疼。 當年年少不懂事,艸了一個那么中二的人設……所以說二師兄到底是怎么狂霸酷拽邪魅一笑還不動如山的?! 子車籌想想二師兄的一顰一笑,都邪魅得相當自然,但是自己邪魅一笑,就覺得自己是在卸著煤表演羞恥play。 啊,頭疼。 …… 后院,洛書對著銅鏡整理了一下衣服,一頭長發被認認真真地包扎起來,成斗笠狀,青白的腰帶將上衣束起,布鞋也換成了一雙做工精美的草鞋,他左右看看,覺得衣服漂亮炸了,美滋滋地推門準備給小八看看。 出門的一剎那,二零八八也剛好出來。 束起的頭發使得二零八八的面龐完全露了出來,好像是面對太陽,被晃了一下眼,腰帶勒出他勁瘦有力的腰肢,隱約在寬大的大襟下,他出門的時候調整著手腕處的衣袖,眸眼輕垂,面無表情,看得洛書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宿主,這個袖子……” 二零八八抬頭,看見洛書的剎那,突然愣住了。 洛書因為在崖底商城留下的心理陰影,所以少穿深色的衣服,一看見就會想起崖底非灰白既土黃的粗布麻衣,亦或是黑成一團毫無形狀的黑衣,但是這次換上這一身衣服,竟然是、是…… 二零八八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只能看見自己的內核,那一片翠綠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濃成青山遠黛,濃成盛夏枝葉,濃成帝王翡翠心,那一點幾乎要流淌下來的盈盈。 籠上一片胭脂色。 不過讓二零八八愣住的不是因為洛書異于平日的衣著,而是這一身衣服。 款式竟然與自己身上的這一身一模一樣。 第208章 二零八八所穿的衣服款式與洛書一模一樣,只不過青色的部分被替換成了暗紫色,更顯冷冽沉穩。 二零八八運轉差點卡停,他想起自己了解過的衣服樣式,莫非這就是情侶裝嗎? 二零八八都發現的事情,洛書當然也發現了,洛書喜滋滋地跳到二零八八身邊,左右比了比,覺得這可能是兄弟裝,他們穿簡直再適合不過,都帥爆了! 二零八八動作有些僵硬地被洛書拉出了后院,李叔見了,滿意地點點頭,贊嘆道:“我果然沒看過,兩個娃子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br> 洛書得意地翹起尾巴,剛翹到一半,只聽李叔又道:“小兩口都好看,以后買衣服不用愁了哈哈哈!” 李叔笑得欣慰而開心,渾然沒有發現整個鋪子都靜了。 李硯夕弱弱道:“……叔,他們不是?!?/br> 李叔擺擺手,笑道:“不用在叔面前遮掩什么,叔又不是那些老古董,都什么時候了還顧忌這些,這身衣服就是我特意做的,說起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