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畢竟在場的,對蠱全然免疫的,不僅僅是他自己。 洛書突然一笑,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第93章 洛書的目光越過將他層層包裹的人,與二零八八對上了視線,接著一揚手,懷里的阿籌竟然被高高地拋了出去! 二零八八足不動,腿未邁,卻在下一瞬剛好到了阿籌下落之處。洛書用力輕柔,二零八八配合默契,這一拋一扔之間不過瞬息,連一絲多余的震動也無。 只是阿籌的眼皮卻突然動了動,氣息急促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從昏迷中驚醒。二零八八無法,只好為他注射了一針昏睡劑?;杳詡?,昏睡補神,這樣也剛好讓他養養精氣。掃描他的身體,估計已經有許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注射過昏睡劑的阿籌呼吸慢慢平穩了下來,只是依然緊緊護在腰腹之間,哪怕是睡著了,也極不安穩。洛書看著阿籌緊皺的眉頭,心就像是被揉碎了,恨意愈發強烈,面上笑得卻發明媚,就像是盛夏正午的陽光。 “我本來是想送你一刀,現在覺得有點不好?!甭鍟袷菢O為為難似的,笑容真誠又帶著一點羞澀,“畢竟,滴水當報以涌泉嘛。你給我什么,我就還你什么,還要百倍千倍地還給你才是?!?/br> “這里只有一池蠱,但是我要還,自然要百倍千倍還給你。但是在下囊中羞澀,蠱只有寥寥幾只,只好勞煩你多等等,用時間來補償。你說呢?” 圍著的幾名弟子已經開始向洛書放蠱,然而不論是用陰的還是明的,洛書都視而不見,因為所有的蠱還未接近他,就像是驚慌極了似的鉆回了蠱皿。他只是自顧地看著黑紅袍,似乎在認真地等著他的回答。 黑紅袍面色難看,眼中的貪婪與垂涎卻越發濃郁,哪怕是站在洛書不遠處的韶斬都感覺到極為不適,就像是被一條黏糊糊臭烘烘的巨大舌頭舔了一遍,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她不知道這人是誰,卻莫名覺得熟悉與親切,況且他還救下了…… 韶斬開口喝道:“你再看過來,姑奶奶就把你一雙招子挖出來踩水泡!” 黑紅袍回過頭看了一眼韶斬,冷笑道:“妖女韶斬?我看你的眼睛才應該被挖下來,這雙金燦燦的眼睛,剛好給我的金蠶當玩具?!?/br> 洛書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韶斬,雖然他與韶斬相識,但是那是他少年模樣,而且他還易了容,現在與韶斬不過陌路人,那些正道君子都沒有站出來,最先站出來的卻是“妖女”,實在令他訝然。 洛書沖韶斬一笑,帶上了些真實的情緒,而后再次看向黑紅袍,依舊是笑著,“說多了也沒趣,在下想還是直接償還得好?!?/br> “砰!” 眾人便聽在高臺之上一聲隆隆震耳,愕然看去,洛書已經一拳擊到了黑紅袍的身上,而在這時,那在原本被圍在圈中的洛書虛影才緩緩散去。 竟然沒有絲毫借力沖天而起。 還來不及震驚,洛書的拳頭便如同雨點一般落到了黑紅袍的身上,絕對碾壓性的rou體力量將他狠狠地壓制住,沒有絲毫的還手余力。因為有了紅柚與雪嶺的雙重震懾,沒有蠱膽敢靠近,洛書的怒氣毫無保留地發散出來,近乎令人窒息的威壓彌散在大廳中,亦是無人膽敢阻攔。一時之間唯有拳頭與rou體的碰撞聲,震地人心驚膽戰。 大廳中畫面詭異,卻無人阻攔。 洛書會的東西很多,為了教這幾個孩子,可以稱得上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墒撬钕矚g的,還是不加一絲技巧的內力碾壓與攻擊。 如果自己沒有痛到,怎么能肯定對方也痛了呢? 他的阿籌啊,為什么要遭這樣的罪兩次呢? …… 洛書第一次看見阿籌的時候還挺驚訝的,因為之前他的救回來是都是小豆丁,這是第一個年齡大于十歲的孩子。 接著,等洛書將人抗回他的屋子檢查傷口時,卻被驚地險些拿不穩傷藥。他之前的徒弟雖然身上總也有傷,卻不曾傷地如此重,重到他用了幾乎自己一半的積分,才兌換到了遠高于這個世界的傷藥。換句話說,若是這個世界的醫療條件,阿籌早就沒了命。 而害他的就是蠱。 他的身子幾乎被完全掏空,不知道曾經被喂食了什么,血液中盡是毒,蠱蟲寄生在他的身體里,汲取養料,破卵,生長,產卵,一代又一代的蠱蟲把他當做自己的溫床。他的外表除了瘦別無異樣,可是內里卻早已被掏空。 他日日夜夜與蠱蟲為伴,而蠱則不分日夜寒暑啃食著他的身體,綿延的疼痛自體內開始蔓延,等到鉆出皮膚的剎那,就是他身死之日。就像是癌癥晚期的病人,只能看著自己的身體走向衰敗,卻無法阻擋,也不能推遲。 洛書看他體內蠱的形態,知他已經被殺了十年。 洛書用著五六十的殼子,一邊驅蠱,一邊咬著牙不讓眼淚影響手術。等到蠱完全地被驅趕出體外,洛書幾近崩潰。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讓人對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下手,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然而讓洛書驚訝的是,他沒有尋死過,就像是有什么支持著他,讓他不計一切代價活下去。 后來洛書知道,是仇恨。 阿籌是育蠱之體,這就是原罪。 等到阿籌醒了之后,洛書其實苦惱過一段時間。因為這十年是生活讓他的身體極為虧空,哪怕是曾經天生體弱的冉星辰,也不會像玻璃一樣易碎。他的經脈早就被蠱消耗,脆弱無比,他的腿因為常年被束縛,走路已經有些不便,連吃飯都成了一件必須要別人幫助才能完成的事情。 在他的身體脆弱成這樣的情況下,有什么武功是他能學的呢? 因為經脈脆弱,他連內力都不能修煉,沒有內力,連入門的乘云都無法修煉,洛書又因為“為往圣繼絕學”的任務限制無法送他上崖,阿籌最終很有可能會終老于此。 可是不行啊,他身上背著那么深那么重的仇恨,怎么能安安心心地在這里終老。 阿籌看出了洛書的為難,第二天獨自去攀崖,差點摔死在崖下,洛書又驚又怒,第一次打了自己的徒兒。 可是這能怪誰呢? 阿籌拼了命地活下來,怎么能被困在這里。 洛書拼了命救下來的徒弟,怎么能讓他死在這里。 洛書一邊給阿籌滋補身體,一邊開始瘋狂地研究秘籍和醫書。 這些秘籍醫書不都是人寫的嗎?既然在世上沒有解決的方法,那他就自己創一個! 最后創是創出來了,可是洛書卻猶疑不決,不知道該不該給阿籌。 二零八八建議洛書將選擇權交給阿籌。練與不練全由他自己。 阿籌沒有猶豫,練了,成功了。 何為育蠱之體? 以身育蠱,則蠱盛。 若是不單純地將養料供給蠱呢?若是要蠱與己身形成一個良好的循環呢? 蠱這種事物,不本就是吸食宿主的血,聽從蠱師的命令嗎? 以身育蠱,則蠱盛。 以蠱育身,則身康。 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是蠱將阿籌的身子毀掉的,那就讓蠱再將阿籌補起來。 但是讓洛書遲疑的,便是此事。 任何一個人被一樣東西折磨了許久,大概都會產生排斥心理吧?讓現在的阿籌身體里再種蠱,與讓他重新回到那個時候有什么區別? 哪怕是為他好。 …… 洛書的拳因為長時間的擊打已經變得通紅,蠱蟲的再生能力修復著黑紅袍身體,讓他血rou模糊的身體再生,然后再次被打碎。 一拳,兩拳,三拳…… 洛書機械性地重復著擊打的動作,就像是永不會停歇。 疼嗎? 絕望嗎? 可是你在將蠱放入阿籌體內的時候怎么沒有想想他的感受呢? 你現在的疼抵得上阿籌六歲就被種蠱的疼嗎?你現在不過是疼了一會就受不了了,阿籌可是忍了足足十年。 不對。 洛書的動作一頓,再次勾了勾嘴角。 不對,不是十年。 現在的阿籌又被種蠱了呢。 血蠱師在斬殺碧鳶山莊百人之后行蹤莫測,阿痕與血蠱師對戰是在五年前。 所以他又忍了多久呢? 阿籌從一開始見到蠱蟲會發抖甚至暈厥,到煉制出第一只蠱王,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呢? 那天阿籌將紅柚送給了他,臉頰微紅,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他說師父這是雪嶺的孩子,他說師父這是我煉制的子母蠱,他說師父我做到了。 明明是好事,洛書卻在背著阿籌看著紅柚犯傻。他一邊哭著一邊笑,就像是發現自己孩子絕癥治愈的父親,笑出來的是驚喜,哭出來的是心酸。 可是今天,他發現自己的孩子舊病復發了。 不僅復發,他還錯過了不止多少年。 在他最痛的時候他不在他身邊。 洛書又是一拳打下去,骨骼相撞,昏迷的人被生生痛醒??粗俅涡迯偷钠つw,洛書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用拳有什么用呢?當年這么阿籌的又不是拳。 還是用蠱吧。 日日夜夜,啃rou允血。 讓他施加在阿籌身上的痛苦,原樣奉還。 洛書直起身來,冷靜下來才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大概是強行進階的后遺癥,尤其是皮膚,還停留在之前的狀態,敏感地驚人,每一次輕微的觸碰都如同用砂紙磨過。剛才拖腎上腺素的福,能毫無障礙地揍黑紅袍,現在感覺雙手都要提不起來,不僅提不起來,還有點、還有點暈…… 洛書向前抬腳,一步未落,就向后仰去。 第94章 洛書向前抬腳,一步未落,就向后仰去。 密切關注著的方尚清幾人瞳孔一縮,一聲“師父”還未叫出口,二零八八便長身而起,將洛書輕輕巧巧地接住,好像他接住的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片羽毛。 為了區分洛書與書洛,二零八八已經撤下了偽裝,青絲如瀑,眼若寒星,長身直立。在他自上而下掃過來的時候,眾人的呼吸不由得一窒,是為了那驚鴻一瞥的驚艷,也是為了他眼中的森森寒意。 他墨色的眸子冰冰冷冷,里面看不見一絲感情,就像是一尊經了天神之手的雕塑。 方尚清和洛書同行的時間最長,可也是第一次看見這位“無名護衛小兄弟”的這幅樣子,往常垂下來的眼簾完全睜開,氣勢竟然強到與師父不相上下。 明明之前的存在感弱到連小七都難以察覺的。 奇怪,奇怪。 二零八八將洛書抱住,十八歲的洛書身形修長,雖然略顯單薄,但是畢竟是一個成年人了,長手長腳的抱著不如之前方便,被抱著的人更是哪哪都難受,但就是這樣子,洛書還不忘迷迷糊糊地指著在快速恢復的黑紅袍,讓二零八八將人帶上。 洛書剛進行了體型轉換,哪怕被注射了營養液,也處于極度虛弱狀態,現在的狀態就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去跑了一次三千,處于亢奮狀態還好,一旦緊繃的精神放松下來,就昏昏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