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韓姨娘柔弱,扶著門邊瑟瑟發抖,腿軟一般邁不動步子。 羅悠寧穿戴整齊一出門看到這場面,頓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你們干什么?” “有人搶親啊?!北娙她R聲回答。 羅桓這時再看羅悠寧的表情也反應過來,十有八九是衛梟那小子搞出來的動靜,他扔了那棍子,板著臉朝大門口走,羅家人都跟上了,然后所有人一起站在門口干瞪眼。 羅悠寧好奇的上前一看,隨后就難為情的捂住臉,團兒不知何時也醒了,仗著自己長得矮,從一群人中間擠出去,看見衛梟帶著這么多人上門求娶,眼睛頓時一亮。 “小姨夫?!彼氖?,很高興的樣子。 羅家人一個兩個都看向他,臉上震驚至極,隨后又一起看向羅悠寧,無聲詢問她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羅悠寧無力解釋,干脆抱著團兒進院去了,留給眾人一個惱羞成怒的背影。 衛梟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揭開面具,羅家人先是倒抽了口氣,等看清他的臉,都不可思議的把目光凝聚在他臉上。 羅桓勉強維持著臉上那絲威嚴,向衛梟招招手,“小子,你進來?!?/br> 這一次輪到黑甲鐵騎驚訝了,這群人仿佛真的以為自己是來幫君上搶親的,每個都是一臉兇惡,而被他們奉為戰神,神鬼莫測的主君衛梟,更是以冷酷兇悍聞名于世。 一個無名的老頭招招手,他們君上竟然乖乖的聽話跟他進去了,騎兵們頓覺內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只有衛義最為淡定,他暗笑,這算什么,等君上把夫人娶回來,你們就知道…… 藏在那副冰封冷冽的外表下是怎樣一顆熾熱柔軟的心。 第60章 紀大善人在紀府被圍了一宿之后,終于拍著腦袋想明白了,那位幽靈鬼王原來是看上了羅家四姑娘啊,他心里轉過彎來,天亮就拉著兒子去了州府,想要跟鬼王再談談供應軍糧的事,順帶道個歉。 紀凌寒倒沒什么不愿意的,昨晚他就看出來,那個鬼王看羅悠寧的眼神不對勁,聽他爹說,在他跟羅悠寧說話時,鬼王還捏碎了一個酒杯,紀凌寒心中有個猜測,鬼王也許就是衛梟,他終于回來找她了。 他心中有幾分悵然,也真的為羅悠寧開心,更重要的是,兩萬幽靈軍在懷城駐扎,他紀家得罪不起,一個不小心,紀家就得被衛梟的鐵騎踏平了。 只是兩人到了州府,卻沒見到人,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接見了他們,據說是鬼王的謀士孟良臣,他態度溫和,有問必答,言語也十分真誠,紀家父子本就心中忐忑,沒一會兒就與他推心置腹起來。 “先生給我指條明路,這到底如何才能讓君上不記恨我紀家呢?” 孟良臣笑著瞇起眼:“君上不是那般愛記仇的人,二位不用那么擔憂,如今幽靈軍占領了懷城,紀家是懷城的百姓,那都是君上的子民?!?/br> 紀大善人滿臉愁苦,言辭懇切道:“先生,不瞞您說,君上昨日去赴宴是想讓小老兒供應軍糧,只是還沒談就出了那事,都怪犬子自不量力,人家羅姑娘,真正的名門貴女,怎么能看上他?!?/br> 紀凌寒聞言低下頭不語,孟良臣見此又勸說幾句,最后終于給紀大善人出了個主意。 “君上此時應是去羅府提親了,紀大善人若是真有心,不如……” 孟良臣后面的話是悄悄在他耳邊說的,紀大善人一聽便笑了,道:“多謝先生了?!?/br> 孟良臣忙說不敢當,笑呵呵的送他們父子出去了,回來時更是腳步聲風,嘴里嘟囔著:“妙極,軍糧,夫人,雙喜臨門吶?!?/br> 懷城州府發生的事,衛梟和羅悠寧自然不知,此刻羅家那不算大的前廳里,擠了十多個人,不光是羅家上下,還有隔壁的譚湘和譚夫子聽到動靜也找過來了,因此大家擠了一屋子,主要是衛梟氣勢太強,周圍方寸之地都是無人敢站的,是以大家避著他,或坐或站。 譚湘小聲問羅悠寧:“提親來的?” 羅悠寧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只是臉上莫名染上幾分紅暈。 另一邊衛梟接受眾人的打量,冷冰冰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姚氏偷偷抹眼淚,讓他坐:“唉,回來就好,當初我還真以為……” 羅桓咳嗽一聲打斷她:“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人要往前看,我就問一句,你準備什么時候娶……” “爹,這么多人在呢?!绷_悠寧急的跺腳,當是審犯人呢,這么著急怕她嫁不出去嗎? 姚氏也覺得不妥,連忙要帶著人去廚房準備,韓姨娘和幾個丫鬟都跟著出去,羅悠寧實在不想聽他們當面討論自己的婚事,拉著譚湘也走了,于是前廳只剩下譚夫子和羅桓衛梟三個人。 廚房里,姚氏給眾人分工,然后在外面臺階上坐了,唏噓道:“衛家如今什么也不剩了,連郡主都……” “衛梟還有兩個姐妹,衛蘅去年嫁了,聽說是嫁去宛城劉家了,衛嫣倒是還未許人,留在康王府照顧康王妃呢?!?/br> 康王前年病逝,就在元嘉郡主死后不久,世子趙宣瓊不過得了個郡王的爵位,康王這一支,基本算是敗落了,寧王府也不太平,寧王世子當初被梁帝責罰打了二十個板子,休養好身體后,竟然鬧著要去從軍,寧可絕食也要遠赴邊關,寧王夫婦犟不過他,只得同意了,聽說趙拓如今在守北川呢,就是當初衛鴻身死的地方。 姚氏道:“你們若是要成親,或許能去宛城把衛蘅請來?!?/br> 管家羅忠買了兩大筐rou和菜回來,羅悠寧接過,到臺階下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開始洗菜,譚湘也過來幫忙,姚氏不滿:“都這時候了,你洗什么菜???” 羅悠寧無奈:“家里就這么幾個人,我不洗菜一會兒照月她們忙不過來,你準備讓衛梟空著肚子走?” 姚氏想了想覺得也對,便也不逼她了,又道:“聽說衛梟還有個舅舅,不如……” “娘,安靜些吧?!?/br> 姚氏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索性閉了嘴,進去看著照月幾人做飯了。 譚湘把菜洗凈,甩了甩手上的水,悄聲問:“阿寧,你怎么看起來不太開心?!?/br> 從昨日見到衛梟到現在,羅悠寧還處于一種茫然的不真實中,她總覺得這一切都像一場美夢,她轉過頭看著譚湘,緩緩說道:“要不你掐我一下?” 譚湘被她逗笑,沒用什么力去擰她手臂,道:“行了行了,我懶得cao心你,你有什么擔心的也不該跟我說?!闭f完一指剛剛找來的衛梟,“我進去找伯母說話去?!?/br> 譚湘笑著進了廚房,羅悠寧看著站在那里目光牢牢鎖住她的衛梟,氣惱道:“你來這干嘛?” 他走過來,高大的身影籠罩而來,羅悠寧面前的光線漸漸消失,衛梟看她低頭有些笨拙的搓洗著手里的青菜,眼里似乎有笑意劃過,但羅悠寧抬頭看過來,他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我來?!?/br> 在她驚詫的目光里,衛梟坐在她身旁的臺階上,伸手從她手里搶過那幾棵被搓的變了形蔫噠噠的菜葉子,有條不紊的清洗,動作干脆利落,仿佛曾經經常重復這樣的動作。 羅悠寧把手上的水用干布蹭干凈,手臂撐著側臉看他,問道:“這么熟練啊,你不是鬼王嗎?平時在軍營做飯?” 明知道她是故意逗他,衛梟還是認真回答:“小時候在火頭營待過?!?/br> 羅悠寧好奇:“你那么小就會做飯啦?” 衛梟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憶,嘴角輕輕勾了一下,但那笑轉瞬即逝,如同觸碰到冰封其中的傷疤,不痛,但想逃避。 “當年我太小了,我爹……不愿帶我上戰場,把我放在火頭營學做飯,后來敵軍偷營,我用那一仗讓他知道了我在火頭營也不會安生,于是他從此沒有再單獨把我留下過,除了……” 除了北川那一次,羅悠寧在心里替他補上,她看著衛梟仿若重回懷城初遇那一日的街上,他騎馬走來,身后是兩萬幽靈軍,卻讓人從心里覺得他孤獨,他越是強大,那種與生俱來的孤獨感也會隨之變得更加強烈。 她低頭看了眼泡在水里的青菜,想著自己得做點什么,于是手指在水里一撩,幾滴水濺到了衛梟臉上。 衛梟本不會躲不過去,但他剛剛想起衛鴻,此刻便亂了心神,羅悠寧又是他從來不會防備的人,因此當冰涼的水順著臉頰淌到脖子上沒入衣服,他才反應過來,無奈又帶著幾分縱容的看著她。 “別鬧?!?/br> 羅悠寧誤打誤撞,倒覺出幾分樂趣,又撩起水潑他,衛梟碰上她只有躲的份,有好幾次她手要碰到他的臉時,衛梟都可以一把抓住那纖細的手腕,但他總有顧慮,這些年他殺戮太過,總怕一不小心把她的手捏疼了。 他越是躲,羅悠寧就偏要他還手或者攔著自己,因此鬧得更歡,姚氏聽到聲音出來看,想開口阻攔,想到什么又當做看不見回去了。 “阿寧,別鬧了?!毙l梟終于輕飄飄的捉住她的手,冷白如玉的臉上掛了幾滴水,頗為滑稽。 羅悠寧鬧夠了,手里捏起一截袖子,湊到他面前,用衣袖給他擦臉,溫柔細致的把每滴水都擦凈了,最后來到他唇邊,用手指抹去唇珠上沾的一滴水。 衛梟無可避免的眸色一沉,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更靠近自己,聲音暗?。骸澳阍谧鍪裁??” 羅悠寧不自在的想往后退,可那力量禁錮著她,讓她一寸也難挪動,于是只好強撐道:“給你擦臉啊,不行嗎?” 衛梟嘴邊倏然浮現一抹笑,低沉說道:“行,怎么不行?!?/br> “那你放開我?!?/br> “不放呢?” “不放你待會別吃我家的飯?!?/br> “我聽你的?!?/br> “那你放開啊?!?/br> …… 衛義進來時不早不晚正撞上了兩人這般明著吵架斗嘴實則秀恩愛的親密模樣,驚得先是一把捂住眼睛,腳步一個急停轉過身,慌忙解釋:“我什么也沒看見?!?/br> 此地無銀三百兩,羅悠寧惱怒的推開衛梟,逃跑一樣端著盆洗了一半的菜進了廚房,衛義悄悄回頭,恰好看見令人聞風喪膽的幽靈鬼王從地上坐起身,狀似無意的拍拍身上的灰。 “何事?”他冰冷的視線望過來,衛義趕忙忘了剛剛眼前那一幕,正色道:“啟稟君上,紀家在街上敲鑼打鼓,聲勢浩大,說為了慶祝您與羅姑娘大婚,要獻上照城三個糧倉的糧食作為幽靈軍的軍糧?!?/br> 衛梟冷笑:“他倒是乖覺?!?/br> “那個紀少東家……” “紀凌寒?”衛梟氣息驟冷。 衛義縮了縮脖子,說道:“紀凌寒說羅姑娘從頭至尾都不喜歡他,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他還說要買下羅家布莊所有的布,給羅姑娘慶賀新婚之喜?!?/br> 衛梟冷哼:“用不著,本王沒錢嗎?” 衛義愣了愣,心想您可能真沒有,咱們這日子過的緊巴巴,打到哪個城都要去打個秋風,借點糧,回頭辦婚事的錢指不定得搜刮一下紀大善人呢。 不過這些話他并不敢當著衛梟的面說。 第61章 天邊剛露魚肚白,金陵城外官道上,一人騎著快馬奔向城門,馬上的人身形搖搖欲墜,顯然已經奔波多日了,那人到了城門口,對守城官掏出一封信,隨即就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守城官拿起信一看,上面寫著南安侯謝奕親啟,于是不敢耽擱,趕緊連人帶信一起送到謝府。 謝奕拿到信時,那信使已經醒了,哆哆嗦嗦跪在廊下等候謝奕問話。 “秦知州人呢?”謝奕看到懷城被幽靈軍攻占,臉上并沒有太多情緒,只是隱隱皺起的眉,能看出幾分怒氣。 信使聞言像是被什么嚇住了,狠狠抖了抖,艱難的開口:“秦知州,他,他還未逃到宛城就被那鬼王派人給殺了,連同您安排的那幾個護衛?!毙攀箍s了縮脖子,想起那些人死前的慘狀,他忍不住背上冒冷汗。 謝奕看他抖得不成形了,問道:“還有呢?”秦知州幾人都死了,這信使能平安回來,怕是有人故意放了他吧。 信使身體一顫,渾濁的眼里全是恐懼,抑制不住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扯開了自己的衣服,只見他胸前赫然被人用利刃刻了一張鬼面圖。帶血的疤痕還沒徹底結痂,蜿蜒的血線讓人心里寒意頓生。 謝奕站起身,走到廊下仔細看,眉頭微擰,道:“故意讓你帶回來給我看的,這么恨我的人我只能想到一個?!?/br> 謝良在一旁驚訝道:“衛梟?”隨即又否定:“不可能,他先中了我的毒箭,又被我一劍穿胸,怎么可能還活著?!?/br> 是不可能,但或許他就是命大,當初能逃出圍殺,今日也可以帶起一支幽靈軍卷土重來。 “寧可信其有?!彼闹幸延卸ㄕ?,衛梟必然是活著的,否則當初元嘉郡主不會賠上性命也要送他出城。 “此事可要告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