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小女兒一笑,把人心都甜化了,誰還舍得說她? 羅含芊心中暗恨,憋不住又是一聲抽泣。 靖國公為難地嘆了口氣,“小寧,你昨晚又闖禍了?” 羅悠寧:“沒有?!?/br> 靖國公:“哦,那就好,餓不餓,用早膳?” “父親?!绷_含芊捏著帕子,聲音凄楚可憐。 靖國公煩透了,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真沒闖禍?那你二姐說你又捉弄她了?” 羅悠寧:“真沒有,我昨晚早睡了,爹?!?/br> 她用一種“你們都冤枉我”的委屈神情看著靖國公,靖國公頓時心就軟了。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二丫頭,你也沒休息好,先回去吧?!?/br> 羅含芊知道這狀是告不成了,只能一臉乖巧卻滿腔憤怒的走了,姚氏看了半天的戲,這時候也說自己要去張羅早膳,離開了。 正廳里只有父女二人,靖國公哼了一聲,恨鐵不成鋼道:“你二姐又怎么你了,你看看把她嚇的?” “不是我!”羅悠寧心虛反駁。 靖國公指著她:“跟你爹還裝,除了你誰還耍這種孩子把戲?” 羅悠寧氣鼓鼓的,“那是她先傳我的謠言,回敬而已?!?/br> 靖國公吹胡子瞪眼:“那話不是你說的?晉王現在看見你爹都想拔刀了?!?/br> 羅悠寧自認沒理,她的確對不起衛梟。 “我知錯了?!?/br> 靖國公不忍過于苛責小女兒,只道:“罷了罷了,你既然知道錯了,以后就改改性子,我跟你娘商量了,明日開始,你就到謝家家塾去讀書,別整日瞎胡鬧?!?/br> 羅悠寧滿臉都寫著不情愿,“真去啊,爹,我學不好,先生打我手板怎么辦?” 靖國公狠了狠心:“那就打,沒出息的?!?/br> 他揉著額頭就走了,怕的是女兒纏他改主意。 羅悠寧站在原地癟了癟嘴,謝家啊,一想到謝奕她渾身不自在。 晉王府最偏僻的一處院落里,衛梟將一把□□舞的虎虎生威,刀鋒所過,萬物避讓。十六歲的少年手中的刀幾乎與他等身,他拿著卻輕飄飄的,毫不費勁。 半個時辰后,他身上的汗完全將衣裳浸濕了,熱汗順著臉頰流到頸側,再滑入衣服中,他拎著刀,順手拿衣袖抹了一下。 這時,身后傳來凜冽風聲,那人徒手成刀,動作迅疾地劈向衛梟后腦,他反應極快,偏過頭躲過了這一擊,但那人還不放棄,轉身又是一腳踹向他下盤。 衛梟翻轉了一個來回,回以肘擊,兩人堪堪對上,牟足了勁,誰也贏不了誰。 晉王衛鴻嘿嘿笑了一聲,“行啊,小子,連你爹都打?!?/br> 衛梟撤走了手上的力氣,退后幾步,拎起剛才扔到一旁的刀就想走。 衛鴻嘆息一聲,說道:“梟兒,爹有話跟你說?!?/br> 衛梟沒回頭,卻也沒有再往前踏出一步。衛鴻看著亂的沒處落腳的院子,挑了一塊石頭坐下。 “你偏要住這,爹也依你,可好歹也讓人收拾收拾?!?/br> “不必?!毙l梟聲音很冷。 衛鴻摸了摸后腦,也不怎么在意兒子的態度。 “我今日跟皇上提了提給你請封世子的事,皇上直接拒絕,但他說你在軍中待久了,最好去讀些書,學點規矩?!?/br> 衛鴻在兒子面前斟酌著措辭,怕他直接走了,趕緊作出一副可憐樣子。 “兒啊,爹老了,身上還有舊傷,說不得哪一日就去了,你為爹想想,后繼無人也太慘了?!?/br> 元嘉郡主是容不下衛梟的,假如晉王真有個好歹,她恐怕立刻放出消息說衛梟不是晉王親生的。衛鴻想在自己還有能力時,給唯一的兒子鋪好路,讓他一生無憂。 就在衛鴻以為自己還要惺惺作態掉上幾滴眼淚時,衛梟沉啞的聲音響起。 “去哪里?” 衛鴻:“爹知道你不愿受束縛……什么,你答應了?” 衛鴻驚得跳起來,“謝家家塾,明日開始?!?/br> 衛梟輕輕頷首,拎著刀回屋了。 衛鴻愣在原地,傻呵呵地笑了兩聲,而后才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離開。 隔日一早,羅悠寧睡眼惺忪地被塞上了馬車,趕往謝府。 謝府門前,已經有一些人家先送兒女來了,謝奕在門口仰首以盼,看見遠方行來靖國公府標志的馬車,笑了笑走下臺階。 “小寧,你總算來了?!敝x奕伸出一只手臂想扶羅悠寧下車。 羅悠寧頭腦尚不清醒,與謝奕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沒想什么搭著他的手臂就跳下車。 “我困死了,你們家先生嚴厲嗎?打人嗎?愛告狀嗎?” 謝奕好脾氣的笑笑:“你這一連串的問題,讓我先回答哪個?' 羅悠寧也笑了,“這可是你家,回頭我挨罰,你替我擔著點?!?/br> 兩人有說有笑的往里走,此時,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突然停了,長街盡頭,黑衣少年策馬而來,行至近前,他帶著冰碴的視線瞟過少女怔忡的臉,垂眸看向一旁,勁瘦的身形矯健的從馬上落下。 門房過來牽馬,他握著韁繩的手一緊,馬兒受驚的嘶鳴一聲。 眼看氣氛就此僵持,羅悠寧走上前,輕輕一扯,門房怎么也扯不動的韁繩就落在了她手中,她順手就把韁繩給了門房,門房感激一笑,把馬牽走了。 謝奕臉上的笑盡數消失不見,但轉而,他又扯起一抹笑,跟著走上前。 “先生還等著,小寧,衛公子,咱們進去吧?!?/br> 衛梟誰也不看,徑直走向大門,羅悠寧愣了愣,跟在他身后問道:“衛梟,你認得路嗎?” 少年沒理她,依舊腳步飛快,遠遠地把她落在后面。 第5章 謝太師為了謝奕能有一個好的讀書環境,特地在謝府單獨辟出一個院落作為家塾,并請了當世大儒譚荀來授課講學,皇上聽說后也對此事十分重視,便點了幾個勛貴家的子女,讓他們一同到謝家讀書。 羅悠寧來之前聽了些消息,知道沈家姐妹也要來,差點鬧騰的靖國公改變主意,多虧他大哥羅長鋒那日不當職,鎮壓了她的囂張氣焰。 謝奕一路領著眾人進了學堂,一間寬敞的屋子,四面門窗都被打開,里頭是兩排桌椅,中間隔著一條過道,右首坐著一個身著青色衣裙,挽著簡單發髻的少女,她見眾人進來了,起身走過來,臉上未施粉黛,在幾個世家貴女的襯托下,顏色有些暗淡。 “謝公子,請諸位自行選座位吧?!彼婚_口,聲若山間清泉,蕩滌人心,足以讓人忽略那張平凡的臉,不止如此,她身上還有一種令人品味的書香氣。 羅悠寧盯著人家發呆,謝奕有些好笑,他向少女略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而后對眾人介紹:“這位是譚先生的孫女譚湘,今后與我們一起上課?!?/br> 沈月瑤朝譚湘笑了笑,沈明珠則滿臉寫著輕視不耐煩,眾人互相見禮的時候,衛梟獨自去了左側最后的座位,坐下后目光盯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謝奕怕羅悠寧犯困在課上睡著,有心坐在她后面,便于提醒她。 “小寧,你坐這里吧?!逼渌岁懤m選好,除了衛梟前面,幾乎都坐滿了。 羅悠寧懶洋洋地走過來,不等她坐下,一個人從她和謝奕中間擠過來,沈明珠直接往座位上一坐,挑釁般說道:“羅四姑娘不介意吧?” 羅悠寧雙眼微瞇,捏了捏拳頭,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咳嗽聲,一個表情嚴肅的老者握著一卷書走進來,看見還站著的兩人,淡淡道:“坐好?!?/br> 羅悠寧朝著一臉得意的沈明珠齜牙,對謝奕道:“算了,我坐那?!?/br> 謝奕看著她指著衛梟前面的位置,臉上的笑僵住了,但他沒再說什么,沉默坐下了。 羅悠寧朝衛梟眨了眨眼,少年冷淡回望,后又把臉轉向一邊,她泄氣般坐下,懷疑自己自作多情了,衛梟哪里像喜歡她的樣子? 譚荀先講了授課的規矩,一套套的,羅悠寧眼睛直轉圈,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 “今日要講的是,君子……” 半個時辰后,在譚荀聲調不變的講解中,羅悠寧拄著手睡得香甜。 坐她前面的謝奕一點沒發現,全神貫注的聽著,譚荀年紀雖大,但眼神可好使,他手里拿著戒尺,一邊講一邊往羅悠寧這走,眾人都沒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到了羅悠寧的座位前。 “站起來?!?/br> 羅悠寧繼續呼呼大睡,譚荀此生從未見過這般不省心的學生,他抬起手里的戒尺就要去敲她的背,眼見戒尺快要落在羅悠寧背上,一只修長的手忽然攥住戒尺。 衛梟幽冷的眸子對上譚荀,沒有絲毫畏懼,仿佛面前這個備受尊崇的當世大儒只是個不起眼的七十老翁。 譚荀呼吸急劇起伏,怒道:“放肆?!?/br> 奈何他使勁去抽那戒尺也絲毫不動,衛梟從小一身蠻力,何況又跟隨晉王在軍中待了好幾年,譚荀此番有失顏面,正想問出他名姓,好去告狀,剛一開口,羅悠寧忽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李家燒雞,真香?!?/br> 她腦子蒙蒙的,往身旁看了一圈,見譚荀的眼睛越瞪越圓,才意識到自己又惹事了,只是,衛梟怎么回事? 譚荀:“放肆,太放肆了,成何體統?!?/br> 衛梟見羅悠寧看著自己,不由松了手,譚荀差點被那股力氣彈出去。 他氣得直喘,看了一眼漏刻,板起臉道:“今日就到此為止,你們兩個,留下來把我今日講的文章抄十遍,抄不完不許走?!?/br> 羅悠寧頹然坐下,摸著肚子唉聲嘆氣。 沈明珠還想留下來看笑話,但沈家已經來人接了,她只得與沈月瑤一起回去。別人陸續走了,謝奕作為主人,要帶譚荀和譚湘去用午膳,也不便多留,他臨走時,不經意看了衛梟一眼,皺了皺眉。 衛梟已經攤開宣紙開始抄寫,他的字張狂利落,不循前人,自成一體,寫得又快又好。羅悠寧慢騰騰動筆,他已經寫完一遍了。 “好餓?!绷_悠寧歪歪扭扭的字跡勉強辨認得出,她寫幾筆就要停下來,嘴里嚷嚷著餓,結果越寫越慢。 念春進來時看到,恨不得代筆,“姑娘,您倒是快點抄啊,寫不完您就得一直餓著?!?/br> 羅悠寧磨蹭著開始寫第二遍,衛梟已經擱了筆,起身欲走。 “衛梟,你去哪?”羅悠寧抬頭問道。 衛梟手上還沾著一滴墨點,他聽見羅悠寧的話只頓了頓,又繼續往外走。 羅悠寧咬著筆桿回過身,翻了翻衛梟桌面上的紙,難以置信道:“這么快就寫完了?” 衛梟出了謝府,牽上自己的馬,急的活像有人追命似的,一路疾馳趕去了東街的李家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