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大學？”二福笑了笑，“你知道大學都是推薦才能上的嗎？你怎么就那么能確定學校一定會推薦你。其實我問過了，學校里推薦去上大學的，大多都是學校的老師，高中剛畢業的話，幾乎沒有機會的?！?/br>
    “那……”三福一時語結。

    “別說不好上大學，就算是校長現在就和我說，可以讓我去讀大學，我也不會考高中?！?/br>
    “為什么？”三福問。

    “我不想學習，我不喜歡?！倍Ｒ粩偸?，“我不喜歡被困在教室里，聽老師說些有的沒的，不管他們講什么我都不愿意聽。坐在教室里，就像牢籠一樣，憋的我整天喘不過氣來?！?/br>
    “可是你的成績還挺好啊?！比Ｕf。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咱媽傷心，而且，如果沒有你和大福，我也不用每次考試前都拼死拼活的學幾個晚上。你們兩個一個是學校的先進分子，一個是第一，我怎么著也不能弄個倒數回來吧?！倍@口氣，笑著說：“有你和大福在一旁比較著，我真的，活的太累了?！?/br>
    三?？粗Ｗ龉砟?，也跟著笑了，一雙眼睛看向二福，鄭重的問了一句：“那你真的真的不是因為我才不念高中的嗎？”

    二福立刻擺手：“和你什么關系，我是自己不想讀的。怎么，你那么嚴肅的叫我剛才，是因為這個？以為我不想讀高中是因為你？”

    三福點點頭，眼眶一下就紅了，她的聲音都有些發抖，道：“我，我還以為你想讓我去市里讀初中，才說自己不要讀書了呢。我，我不想去市里讀，我想我們三個在一起?！?/br>
    二?？粗?，立刻站了起來，大手一揮，說：“想多了啊，你完全想多了啊張敬業同志，我不想讀書和你完全沒有關系，我就是單純的不想再讀了而已。再說了，我覺得我初中畢業已經很可以了，我好多同學小學都沒讀完。而且我覺得咱們家，有你和大福給下面的弟弟meimei做榜樣已經夠了，我實在不是讀書的料?！?/br>
    “那你怎么和咱媽說？她肯定不會同意的?！比Ｕf。

    “你放心吧，她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家長，我會好好和她談的?！倍Ｕf著，指一下三福后面的五福道：“她的被子又蹭到脖子上了?！?/br>
    三福轉頭一看，可不是嘛，趕緊給五福往下拉了一下。

    這一拉，五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二福就說：“原來這個小騙子早就醒了?！?/br>
    五福猛的坐了起來，一下子就撲到二福懷里，喊：“二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br>
    二福裝作抱不動她，立刻抖了抖胳膊，說：“我的天啊，我抱不動你了，快下來?！?/br>
    五福哼了一聲，“怎么會抱不動我，你才是騙子！”

    “行了，睡醒了就起來洗漱吃飯吧?！倍０盐甯Ｖ匦卤У酱采先?。

    五福一挨著床，立刻從上面跳下來，對二福說：“二哥，我想吃你給我做的早飯?！?/br>
    二福無奈的笑了，“行，你說吧，想吃什么?！?/br>
    “我要吃蒸蛋?！蔽甯：?，“咱媽做的沒你做的好吃?！?/br>
    “那走吧，我去給你做?！?/br>
    五福聽見他二哥答應了，立刻趿拉上鞋跟著往外走。

    二福拉著五福走到了門口，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三福，說：“三福，其實我還是想勸你一句，報市里的初中吧?！?/br>
    三福抬眼看向二福，笑了笑，“我那都是胡說的，我讀縣里的就行，市里的我肯定考不上?！?/br>
    “你肯定可以?！倍Ｕf，“而且我是真的不會再讀書了，這樣，家里就沒那么重的負擔，你也可以去讀市里的初中了。我呢，準備去找個工作，也可以供你上學。真的?！?/br>
    三福聽的一愣，立刻說：“二福，你胡說什么，你就比我大一歲，怎么能去工作？”

    “怎么不能，我以前的同學朋友，他們早就在大隊幫著干活了，我也可以?！倍Ｕf完，拉一下五福，“走，跟二哥去看看有沒有新雞蛋，用剛下的蛋做蒸蛋更好吃?！?/br>
    張抗抗本想和二福說一說，可走到臥室看了一眼，只有四福躺在床上看書呢，見張抗抗過來了，就問：“娘，你干啥？”

    “你二哥呢？不在？”

    四福指指廚房，“給五福做飯去了?！?/br>
    張抗抗聽了，皺了皺眉，往廚房走去，這一進去就看見二福正從鍋里往外端碗呢，張抗抗連忙過去問：“這是做了什么？”

    “我想吃二哥做的蒸蛋羹?！蔽甯Ａ⒖陶f，“你做的沒有二哥做的好吃?！?/br>
    張抗抗無奈的瞪了一眼五福：“就你會磨人?！?/br>
    二福笑道：“沒事，媽，我也喜歡做?！?/br>
    二福說完，往碗里點了一點香油和醬油，然后說：“行了，吃吧?！?/br>
    五福早就搬好了小凳子在旁邊等著，見蛋羹做好了，立刻坐下來，拿著勺子就去盛。

    “你慢點，特別燙，去拿一個碗，盛出來涼著吃?！睆埧箍古挛甯C著，立刻拉她一下。

    二福早就走到碗柜旁拿出一只小碗遞給三福，“你可慢點吃，被又燙的嗷嗷叫?！?/br>
    五福不說話，只是猛的點頭，占著嘴呢，說不了話。

    張抗抗見狀，就對二福說，“二福，你來，我有話要和你說?！?/br>
    一九七六年六月，天燥熱的厲害，幾個孩子早就換上了短褲短袖，就算這樣，一回到家，孩子們都要往壓水井旁跑，四福負責壓水，三福和五福對著剛壓上來的涼水猛地洗臉，張抗抗就在一旁緊緊盯著，因為五?？偸浅门踔鴽鏊茨樀臅r候，偷偷喝幾口生水，前幾天就喝的拉肚子，張抗抗怎么說她都不停，每次都要偷偷喝一口，趁著她媽看不見的時候就咽進去。

    張抗抗在一旁看著，指著五福說：“五福，你是不是又偷喝涼水了？”

    五福抬起臉，臉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往下滾，前面的劉海都濕透了，看著張抗抗使勁搖頭。

    四福在一旁看著就說：“娘，她肯定是又喝了，你看她都不敢張嘴說話，如果沒喝，早就嗷嗷叫了?！?/br>
    張抗抗氣的要死，“吐出來，快點，你忘了你拉肚子的事了？”

    五福白了身邊的四福一眼，一張嘴，把藏著的那一口水給吐了出來。一吐出來就對著四福說：“告狀大王?！?/br>
    “你才是告狀大王呢?！彼母７磽舻?。

    五福瞪他一眼就往自己房間走，四福連忙喊：“哎，該我了，我還沒洗呢?！?/br>
    三福在一旁看著他們兩個吵架，就說：“吵了一路子了，回到家還是吵，你們兩個真是的?！?/br>
    然后擺擺手叫四福：“你過來，我給你壓水?！?/br>
    四福趕緊去洗，涼水一沖，瞬間舒服了。

    “娘，今天晚上吃什么？”四福問，“我大姨回來了嗎？”

    張抗抗便說：“沒有呢，你大姨這周是晚班，回來的晚?！?/br>
    張萍萍自身體好了，也沒有再回縣里上班，找領導說了自己的情況，領導也表示理解，就給她調到了鎮子上的一個文職工作，工作內容很簡單，也不怎么忙，還是輪著班上，一人半天，張萍萍就買了輛自行車，每天騎車去上班，下班就回家。

    “哦，那就咱們四個吃晚飯了？”四福問。

    “是?！睆埧箍箍粗母?，當初那個整天抱著他大腿的小可愛也長大了，樣子也和小時候不太一樣了，小時候是個小圓臉，這一長大就抽條了，渾身上下都瘦瘦的，下巴也尖了。

    張抗抗看著他便說：“你說吧，你想吃什么，咱們就做什么?！?/br>
    “我想吃鹵豬蹄?！彼母Ｕf。

    “做不了，家里什么都沒有，星期天給你們做，行不行?！睆埧箍拐f。

    “那就吃面條吧?！彼母Ｏ肓讼?，說：“太熱了，吃涼面條好不好？”

    “那怎么不行，晚上就吃涼面條吧?！睆埧箍拐f完就去洗手，“我現在就去給你們做?！?/br>
    四福立刻往后院跑，“我去摘黃瓜和西西紅柿！”

    張抗抗一會兒就和好了面，把面搟好，切成粗細均勻的面條。

    四福就蹲在一邊削黃瓜皮，五福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問：“吃涼面條嗎？”

    四福瞥她一眼：“你猜的倒是挺準?！?/br>
    “我這不是看見你削黃瓜片了么。還有西紅柿?！蔽甯＞蛦枺骸耙腋墒裁?？”

    張抗抗指一下桌子上的蒜，“去剝蒜吧?！?/br>
    五福立刻跑過去，坐在桌前剝起了蒜。

    三福也過來了，洗好了手，對五福說：“我來剝，你玩去吧?！?/br>
    張抗抗看向三福：“你去歇著吧，躺一會兒也行?！?/br>
    “我沒事，媽?！比Ｕf。

    “怎么沒事，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快一夜沒睡？你大姨早上還和我說呢，她半夜醒來，你那屋里的燈還亮著?！?/br>
    三福笑了笑：“我就學了一會兒，就睡了?！?/br>
    張抗抗停下手里的動作，看著三福道：“你這孩子才十一歲，怎么就這么拼啊?！?/br>
    三福抿嘴笑，“媽，我喜歡學習，真的?！?/br>
    “那就好?！睆埧箍拐f，“我給你市里報名，不是讓你有壓力的，你們老師都說了，只要你按平時的考，肯定能考上市里的初中?！?/br>
    三福點點頭，“我會好好考的，媽?！?/br>
    二福聽他們說著話，黃瓜皮已經削好了，又洗了個干凈，才遞給張抗抗。

    張抗抗把黃瓜放在案板上，拿刀面啪啪啪幾下就拍好了，然后又搗好了蒜泥，放進去，外加醋、醬油和鹽，拌黃瓜就做好了。

    “娘，別忘了炒西紅柿雞蛋，沒有這個，涼面條就不好吃了?！彼母Ｔ谝贿叾?。

    “知道了?！睆埧箍剐Φ?。

    不一會兒，飯就做好了，張抗抗和面多了，多做出一大碗面條來，這面條過了涼水，是沒法放了，就拿碗盛出來，撥了點拌黃瓜和西紅柿雞蛋，對五福說：“五福，去，給你大娘送去?！?/br>
    五福趕緊搖頭，“我不去，大娘每次見到我就拿手捏我的臉?！?/br>
    四福還在吃飯，三福便站了起來，說：“媽，我去吧?！?/br>
    張抗抗把碗遞給她，說：“行，你去吧?！?/br>
    三福端著碗走到蔣春梅家，站在門口喊了一嗓子，蔣春梅從堂屋里出來，見是三福，連忙說：“這是給我們送的什么？”

    “我媽做的涼面條?！比６酥f給蔣春梅。

    蔣春梅家的兩個孩子都不在家，寶根去上技校了，寶華正在讀初一，家里就剩蔣春梅和張鐵牛了，孩子們不在家，蔣春梅就懶得做飯，整天的不開火，中午在隊里吃，晚上回來就涼饅頭咸菜的對付過去。

    看見那一大碗的涼面條，蔣春梅連忙接了過來，對三福說：“等吃完了，我給你們送碗?！?/br>
    三福點點頭，就要走。

    蔣春梅立刻喊她一聲，“三福，聽你媽說給你報了市里的初中？”

    三福嗯了一聲，“是?！?/br>
    “乖乖，那可不好考，是不是？”蔣春梅看向三福，心想當初的野丫頭偏偏成績那么好，也是奇怪，“不過你學習好，肯定能考上?！?/br>
    “我也覺得我能考上?！比Ｖ被丶?，就說：“那大娘，我走了啊?！?/br>
    蔣春梅擺擺手，“行，回去吧?！?/br>
    蔣春梅端著碗，嘟嘟囔囔的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