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為啥?”二福問。 “不讓她進門,會被別人說的。這里畢竟是她的家。咱們把門打開,就在門口堵著,也不說不讓她進,但也不讓她進來。她一急,就會打咱們,打了咱們,咱就有理了,就說后娘是壞人,打我們,我們再把門一鎖,就沒人說我們不對了?!?/br> 大福把前面后面想了明白,就等著被激怒的張抗抗和往常一樣伸出手一頓揍。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張抗抗別說打他了,竟然還好聲好氣的問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看meimei! 大福一下子就懵了。 完了,咋就沒按以前的套路走嘞? 大福連忙轉頭看一眼二福,二福也傻眼了,大巴掌沒落在屁股上,還真的不習慣。然后趕緊轉頭看三福。 三福雖小,但主意最多,此刻腦子也不好使了,三個人原本拉在一起的手,突然就沒了力氣,好像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下子就分開了。 張抗抗見狀,笑吟吟的看向兄妹四個,道:“那咱進去吧,去看看你們meimei?!?/br> 張抗抗說著,一只腳已經邁進了家門,然后拉一把她二姐,“二姐,快進來?!?/br> 蔣春梅抱著孩子不肯進屋,這么大熱的天,她豁出去被曬的再黑一點也要看熱鬧,可曬了這么好一會兒,什么熱鬧都沒看成,四個孩子完??! 蔣春梅失望的嘖了幾聲,這才抱著小奶娃進了屋。 張領娣著急看孩子,也趕緊跟了過去。張抗抗想起門沒關,腳步頓一下,折回去,準備關門。 她走到大門口,眼看著那些看熱鬧的人失望地互相擺擺手準備回家了,然后就看見停在正中間空地上的拖拉機。 周勵發動好了拖拉機,一直左拐右拐的,把一眾人都給趕的遠遠的,一直等張抗抗順利進了家,也就不再拐了,干脆停了下來。 他熱了一頭汗,順手掀起身上的軍綠色背心往臉上一罩,擦一把臉上的汗。 把衣服放下來時,周勵就看到張抗抗兩手扶著門,正在看他。 周勵抬眼,看見站在夕陽下的張抗抗。 她皮膚很白,臉色雖然還不太好,但比昨天見她的時候好多了,臉頰也有了一些紅暈。烏黑的頭發側梳著,編了一個粗大的三股麻花辮,辮子松散的搭在胸前,竟然有一股欲說還休的味道。 周勵只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這大太陽曬的脫了水,喉嚨干的狠,他用力咽一下口水,連忙別過目光。 張抗抗見周勵低下了頭,無聲地道一聲謝謝,就把大門關上了。 周勵聽到關門的聲音后,這才重新抬起頭。他看著緊閉的房門,心里莫名有些煩躁,拖拉機還哄哄哄的響,攪的他更躁了。 左手一用力,拖拉機就轉了一個頭,周勵開著拖拉機往回走。 把拖拉機送回革委會時,革委會門口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馮坤,一個正是趙永紅。 見周勵回來了,馮坤一下子跳起來,迎過去就問:“你怎么才回來?” 周勵把拖拉機停好了,道:“送人去了趟醫院?!?/br> 馮坤便問:“晚飯吃了嗎?” “沒呢?!敝軇顝耐侠瓩C上下來,經過趙永紅身邊時問一句:“你倆吃完了?” “怎么會?等著你呢?!壁w永紅笑著說,“馮坤說,你今天晚上一定會回來,晚飯也得等一等你?!?/br> “等我干啥,你倆先吃唄?!敝軇钫f著,就往屋里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先洗一下,一身汗?!?/br> 趙永紅連忙別過臉去,道:“那你洗吧,我去廚房看看飯?!?/br> 趙永紅一走,馮坤和周勵進了屋,從屋里拿出一個花底兒瓷盆,就到院子里的大水缸里去舀水,這一整天,水都曬的發燙,用來洗澡最好。 知青點塌了之后,周勵和馮坤還有趙永紅便住到了革委會。革委會有個放雜物的倉庫,周勵和馮坤就湊合著在倉庫里睡。趙永紅則是在辦公室里湊合,三個椅子一并就能睡,第二天再把椅子歸位。 至于廚房,倒是現成的,三個人可以臨時做飯用。 趙永紅知道周勵要洗澡,便躲進了廚房??芍軇钕丛枋窍丛?,就算趙永紅躲到廚房去,他也不準備脫了衣服好好洗。他把上面背心一脫,直接扔盆子里,然后用帶水的背心擦一把上身就拉倒了。 擦完了汗,那背心也算水里撈一遍,四舍五入就等于洗過了,順手往繩上一搭,等著明天干了繼續穿。 馮坤看著周勵一系列的動作,又快又麻利,咧著嘴一直笑。 “對了,聽說你是送那個小寡婦去了?” 周勵沒吱聲,從馮坤身邊經過,到倉庫拿一件洗的發黃的白背心往身上一套,回來后看馮坤一眼道:“人家有名字?!?/br> “嗨,你也知道人有名字啊,那在人家門口唱小寡婦的不就是你嘛?!瘪T坤氣不打一處來,怎么著,你能唱我就不能叫了? 周勵愣一下,看著馮坤問:“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第8章 周勵聽了馮坤的話,頓時就想起來蔣春梅說的話,他始終沒記起自己到底怎么著了,如果他沒記錯,昨天是第一次見到張抗抗,兩個素未謀面的人,怎么就傳起了閑言碎語。 周勵的眸子深了許多,干脆直接蹲在馮坤面前,問:“你再說一遍?!?/br> “我說,怎么你能唱得,我卻說不得了?!瘪T坤也蹲在地上,好笑的看著周勵。 “我到底唱什么了?”周勵納悶。 這時趙永紅從廚房端出盆來,一個大盆里盛著滿滿的疙瘩湯,上面撒了些細碎的蔥花,鮮嫩的掛在面湯上。 趙永紅把疙瘩湯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擺,道:“今晚喝疙瘩湯?!?/br> 馮坤立刻站起來,看一眼鍋里,問:“放香油了沒?” “馬上放?!壁w永紅笑著往廚房走。 馮坤也跟過去,幫忙往外端東西。 周勵蹲在那里,見馮坤也走了,立刻道:“哎,你還沒說呢,怎么就走了?” 趙永紅遞給馮坤一個饃筐,里面放幾個大包子,馮坤看見大包子,高興壞了,說:“今天有包子吃?” 趙永紅點點頭。 “rou的?”馮坤也不嫌燙,抓起一個包子就開始啃。 “嗯,還是上次周勵去縣里買來的rou,我不是炸了油嗎,剩下的rou渣,都包成包子了?!壁w永紅看著馮坤,又笑著剝起了蒜。 馮坤見趙永紅在剝蒜,便知道是給周勵剝的,立刻說:“那我先端出去?” “好?!壁w永紅點點頭。 說到這rou包子,趙永紅知道,如果沒有周勵,他和馮坤別說吃rou包子了,估計都要吃西北風去。 趙永紅和馮坤靠的是每天做工掙來的工分,她還好,飯量小一點,勉勉強強夠吃,雖然吃不好,倒也不會餓肚子??神T坤就不一樣了,他每個月發到手里的糧食,夠他半個月吃的都是好事,剩下的全靠周勵家里寄來的糧票。 他們三個人原先是不認識的,后來在打漁張結識了,因為都是知青,還住在一起,就慢慢熟絡了起來。馮坤是三個人中最大的,然后是周勵,趙永紅最小,可那兩個人不會做飯,這活兒趙永紅就主動全包了,力氣活就都歸了周勵和馮坤。 原來的知青點因為那場雨徹底塌了,大隊書記張來福本是讓他們分開借住在別人家的,可周勵沒同意,他也沒說原因,只說他們三個一起來的,就要住在一起,也好有個照顧。 其實趙永紅明白,周勵是怕馮坤餓肚子,也怕趙永紅一個女孩子受欺負。 趙永紅嘆一口氣,一邊剝著蒜頭一邊往外看,外面周勵和馮坤一人拿一個包子,蹲在地上就吃了起來。 趙永紅前兒在縣里的知青大會上遇見一個老鄉,老鄉的朋友正好知道周勵,說周勵在北京的時候就是個二混子,仗著家里有錢有勢沒少干了壞事,還打過老師,一說起周勵,那人又是嘆氣又是羨慕的。 趙永紅想到這里,轉頭看一眼周勵,怎么都覺得周勵不像是會干壞事的人。 “趙永紅同志,你那蒜還沒剝好?”馮坤在外面喊一聲。 趙永紅連忙站起來往外走:“好了好了?!?/br> 她走到周勵和馮坤身邊,手一伸,蒜瓣整整齊齊的碼在手心,“誰要?” 馮坤連連嫌棄的搖頭,周勵一把手都拿了過來。 “謝謝?!?/br> 趙永紅笑一笑,拿起一個包子,坐在小馬扎上問:“你們不能去搬個凳子再吃?” “那么麻煩,還不如蹲著呢?!瘪T坤道,“是不是,周勵?” 周勵已經吃完了四個包子,抬頭看一眼饃筐,見里面還有好幾個呢,這就不客氣了,抬手又拿一個。 “你那肚子是無底洞吧?!瘪T坤驚嘆道,“周勵,你說實話,你如果敞開了吃,能吃幾個包子?” 周勵瞥一眼馮坤,“先說正事?!?/br> “什么正事?”馮坤把前頭的事兒給忘了。 周勵一把把馮坤的包子搶過來,看著他:“你就說你還吃不吃吧?!?/br> 馮坤愣一下,立刻道:“吃吃?!?/br> “什么事???”趙永紅笑著往前湊了湊。 “就是他和那小寡婦的事?!瘪T坤說完,立刻又覺得不對,馬上改口道:“不是,就是他和那那誰的事?!?/br> 馮坤又連忙問一句:“她叫什么來著?” 周勵低著頭,清清嗓子,“張抗抗?!?/br>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br> “哦。這個啊?!壁w永紅也笑了。 “你也知道?”周勵不敢置信的看向趙永紅。 趙永紅一撇嘴,笑了,“整個打漁張估計也就你不知道了?!?/br> 周勵包子也不吃了,一雙眼睛看向趙永紅,“你說說?!?/br> “別說了,還是我給你唱一遍吧?!瘪T坤突然來了興致,比劃著,“就你吧,跑到人家小寡婦~不,張抗抗同志家門口,唱起了小曲,我給你學一遍啊?!?/br> 馮坤說著,站了起來,清清嗓子唱起來。 “二月里龍抬頭,小寡婦在房中一陣陣好發愁,誰給我買官粉,誰給我打頭油,年輕輕的小寡婦脂粉沒擦夠,天兒哎喲嗯哎喲?!?/br> 周勵不敢相信的看向趙永紅,只見趙永紅朝他點點頭。 馮坤唱完一節,道:“你一直唱到十三月,聽著啊?!?/br> “十三月一年多,小寡婦改嫁上了車,我唱的是實話誒,不信您琢磨,年輕輕的小寡婦守住的不太多,天兒哎喲嗯哎喲?!?/br> 張領娣抱著剛出生的小娃娃,笑著問張抗抗:“哎,你還別說,這閨女長的像你?!?/br> 張抗抗正躺在床上,她一回來就被她姐給按在床上了,說剛生了孩子,不能下床,得過滿一個月再說。 張抗抗只能先躺在床上,聽了張領娣的話,她扯著嘴角笑一笑,問:“像我嗎?才生下來,還沒長出模樣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