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畫跟老爺子留給他的東西一起，放在托運回來的箱子里，還放在別墅那邊呢。

    “行啊，得空我們去拿來?！睍硶滁c點頭，琢磨著以她的底氣，考研應該也不難，便決定這陣子邊看看書，邊把她一直構思的弄堂秋晚畫出來。

    “秋晚，”陸楊品味了一下，笑問，“秋晚畫完了畫什么”

    “冬啊，有始有終，春夏秋冬給他齊了唄?！睍硶车?，“冬到底畫什么，我還沒想好呢?！?/br>
    陸楊端詳著墻上的畫，心里玩味地笑，小蝸牛的弄堂系列，“春回”被國家美術館收藏了，“夏日”拍了三百萬，“秋晚”畫出來也不知又是個什么動靜。

    以蝸牛姑娘的散漫性子，還不知道等哪天能把“冬”給畫出來呢。反正她自己從來也不著急。

    “暢暢?！币χ救A叫著閨女的名字走過來，一伸頭“閨女，你這屋子還真是弄得蠻好啊，趕緊也給我兩幅，我也掛我那書房里附庸個風雅?！?/br>
    “爸你想要什么”暢暢歪著腦袋想了想，江滿弄那個陽光書房，布置全都是歐式的，兩套電腦擺著，再加上玻璃墻和大落地窗，就說，“爸，你那書房掛國畫不好看，風格不搭，要不你等等，等我這幾天沒事，給你專門畫兩幅油畫?！?/br>
    姚志華“那行，反正我也不懂，隨你畫?！闭泻舻?，“你媽和睿?；貋砹?，吃飯?！?/br>
    暢暢和陸楊收拾一下去餐廳，江滿和姚志華已經坐下了，睿睿正在盛飯，瞧見他們來了，便笑瞇瞇地討好賣乖。

    “姐，陸楊哥，吃飯啦?！鳖ｎＪ⒑妹罪?，一個一個給大家送上筷子，王阿姨端著一碗蓮藕排骨湯出來，睿睿又主動去盛湯。

    “行啦?！苯瓭M撇他一眼，“吃你的飯吧，誰喝湯自己會盛?！?/br>
    “哦?！鳖ｎＰξ?，乖寶寶似的端碗吃飯。

    “睿睿，今天這是怎么啦”暢暢眨眨眼睛，笑著問。

    睿?！皼]怎么呀，今天表現好，我是好弟弟，勤快給你盛飯唄?！?/br>
    “跟同學打架了?！苯瓭M則在一旁淡定說道。

    “打架”姚志華夾菜的動作一頓，狐疑地看看江滿，“那你還讓他坐這兒安生吃飯”

    “爸，這事不能都怪我，你看mama都沒責怪我?！鳖ｎＰξU著姚志華，給他夾了一塊排骨。

    “嗯，愿聞其詳?！币χ救A停下筷子瞧瞧他。

    “爸，他是這么回事”睿睿覷著江滿專心吃飯，并沒有生氣的樣子，便越發活泛起來，跟姚志華講起今天的事情。

    話說他們班一個小少爺，又高又胖挺橫那種，經常欺負人，今天課間時候經過睿睿桌子，把他作業本碰掉了。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對我早有不滿，他看不慣我長得比他帥、威望比他高，他同桌的女生還光找我講話，他好幾次找我茬了我沒理他”

    “咳，”姚志華咳了一聲，慢條斯理放下筷子喝湯，“然后呢”

    “我就說你把我本子蹭掉了?！鳖ｎＱ凵耦㈨?，擺了個鼻孔看人的姿態，“然后他就像你這樣問然后呢碰掉怎么了”

    姚志華“”

    “然后我就說，請你給我撿起來，他說他就不撿，就不撿怎么了?！?/br>
    “然后你就揍他了”

    “沒。我生氣想揍他來著，可是我估摸馬上要上課了，數學老師要來了，數學老師很兇很不講理的，我就忍了忍，自己撿起來了?！?/br>
    “唔?！币χ救A點點頭，“接著說?！?/br>
    “然后他手一揮又給我丟地上了，還說，我讓你撿了嗎?！?/br>
    “這么囂張啊?！标憲钫f，“該揍?！?/br>
    “沒，我還沒揍他?！鳖ｎ１牬笱劢械?，“你看我媽管我那么嚴，我哪敢動手啊，我同桌想息事寧人，就又給我撿起來，說別吵了要上課了。

    他氣哼哼站起來比劃道“然后那狗東西又給我抓起來扔地上了，推了我一下，還沖我同桌嚷嚷，說你算什么東西，要你幫他撿，還拿腳踩了兩下?！?/br>
    睿睿停了停，就看見他爸他姐他陸楊哥，連同保姆阿姨都停下筷子，四雙眼睛看著他，睿?！叭缓笪揖突鹆?，我就站起來一掐他脖子，就啪得抽了他一個大耳刮子。然后他就罵我，罵臟話，我就干脆踹了一腳，給他踹了一個屁股蹲，坐地上了，他就哭了跟潑婦似的使勁罵我，我就又踹了幾腳?！?/br>
    睿睿摸摸鼻子，“正好數學老師進來了，罵我們一頓說我們打架，找班主任，班主任就打電話找家長了?！?/br>
    “”姚志華看看江滿，江滿聳聳肩，有滋有味吃著飯，沒說話。

    “哎，睿睿，你踹幾腳呀”暢暢慢悠悠問。

    睿睿張張嘴“踹了好幾腳吧?！?/br>
    “踹得好?！睍硶辰o睿睿夾了塊排骨，依舊慢條斯理地，“多吃點兒?！?/br>
    “班主任找你怎么說的”姚志華轉向江滿。

    “沒說什么?！苯瓭M道，“我到的時候對方家長已經到了，正在跟班主任周老師嘚啵嘚啵說他家孩子很老實很乖不會欺負人，我問完前因后果就站了站，問周老師還有我什么事嗎，周老師就讓我走了?！?/br>
    姚志華看看睿睿，欲言又止，然后慢悠悠給自己夾了一塊魚rou。

    睿睿眼睛眨巴眨巴，一看這情形，知道爸媽沒責怪他，頓時挺挺胸膛，摸摸鼻子神氣多了。

    陸楊也給睿睿夾了一塊魚rou“睿睿，從今天晚上起，哥沒事就教教你，打人也要講究個技巧，哪些地方不能打，哪些地方打得疼還不容易受傷”

    一見姚志華的目光輕飄飄掃過來，陸楊忙笑道，“當然啦，可不是鼓勵你打人，不能打人的，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教你怎么防身?！?/br>
    睿睿頓時眼睛發亮，趕緊扒了兩大口飯。陸楊從中學起，寒暑假大概都在老爺子那兒，整天跟老爺子的那些警衛員混在一起，槍都打過的，高考完還專門跑他舅舅的部隊呆了一暑假，據說大學開學軍訓讓教官很想拐他去當兵。

    身手怎么樣不敢說，肯定不會那么好惹。

    姚志華吃飯的動作頓了頓，見江滿吃著飯面色淡定如常，眉毛都沒抬，姚志華干脆也沒說什么，默許了。

    爸媽哥姐的態度，讓原本還有些忐忑的睿睿心里賊舒暢，爽啊，高興，吃完飯主動去幫保姆阿姨收拾碗筷，碗筷端進廚房，又屁顛屁顛跑出來問“爸媽，姐，陸楊哥，你們吃不吃水果”

    “飯后別急著吃水果，對胃不好?！苯瓭M說，“你看我們平時吃水果，都是吃過飯等一會兒的?！?/br>
    “哦?！邦ｎ４饝宦?，“那我去把哈密瓜切好，等會兒就能吃了?！?/br>
    一家子看他那高興殷勤的樣子有些好笑，卻也沒人點破，便由著他忙忙碌碌。江滿和姚志華悠哉悠哉出去散步了。

    今天周五，陸楊才從單位回來，他平常住在單位那邊，好不容易回來了，正盤算著怎么跟暢暢享受一下甜蜜時光，睿睿卻牛皮糖似的跟著他，纏著他教他“防身功夫”。

    “哪有什么防身功夫，你當我江湖大俠呢?！标憲顭o奈笑道，“我是說，教你從醫學和力學的角度，還有身體的動作技巧，怎么樣最大限度保護自己，也避免失手弄傷對方?！?/br>
    “對對對，就學這個。陸楊哥你真厲害，果然不愧是學霸?！鳖ｎ裳鄯殴饫?。

    陸楊頓時有點懊悔，早知道就先不說了，讓他纏這么緊，他還怎么跟暢暢去享受甜甜蜜蜜的戀愛時光啊。

    陸楊“剛吃飽飯，不能劇烈運動?！?/br>
    說著話客廳電話響了，睿睿跳起來跑去接，剛說了兩句，張嘴就喊“姐，老家電話，找爸媽的?！?/br>
    爸媽不在，睿睿對老家那邊的人都不熟悉，暢暢忙去接過電話。一聽是堂姐夫姚洪波，說老隊長過世了，享年八十六歲。

    “老人家入秋一場小病，反正年紀大了，走得也安詳?！币椴ㄕf，“我媽叫我打個電話過來，說應該讓三叔三嬸知道這事?！?/br>
    “我知道了，謝謝大姐夫?！睍硶车?，解釋說她爸媽出去了，她這就去告訴他們。

    雖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江滿和姚志華接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突然，老隊長身子骨一向挺好。

    夫妻兩個一商量，決定都回去。

    “暢暢，你和睿睿就別回去了，睿睿要上學，你留在家看著他?！苯瓭M說，“我和你爸回去一趟?！毙睦镆蛔聊?，“明天星期六，我們明天上午坐飛機走，也挺長時間沒回老家了，回去就各家都去看看，上次聽說你大姑身體也不太好，估計四五天回來吧，你爸再請上幾天假?！?/br>
    暢暢點頭答應著。

    江滿“睿睿在家都聽你姐的，不聽話就揍?！?/br>
    睿睿在旁邊腦袋一縮，忙叫屈說他哪敢不聽話呀。

    “嬸子你放心吧，不然我這幾天都回來住?！标憲钫f，“估計我爸媽也回不去，其實我該回去一趟的?！?/br>
    “你才上班不久，你們又是醫療單位，一請幾天假也不好?！苯瓭M道，“老隊長那個人從來不講究這些形式，有我跟你叔去，你們就都別去了吧?！?/br>
    夫妻兩個當晚就安排行程，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動身回去。

    老隊長過世在當地是一件大事。老隊長一生辛勞，為人正直，親手帶出了一個鼎鼎有名的富裕村。雖說老人家留了遺言，后事簡辦，可還是驚動了很多人，連縣里市里都送來了花圈。

    肖秀玲和陸安平沒能回來，肖余糧是軍人也沒能回來，多年不見的肖大叔由孫子陪著，專程回來了一趟。追悼會上，姚志華親手給老隊長寫了悼文。

    滬城，暢暢和睿睿留在家里，陸楊下了班便也大老遠開車跑回來。住在校園里的好處，安全性好，都放心，睿睿上學就在附中，也不用接送。

    姚志華和江滿走的第二天，星期天下午，陸楊送睿睿去上擊劍課回來，沿著花木小徑，拐過小紅樓錯落有致的一排房子，便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站在路邊，正在東張西望。

    大學校園里學生多，陸楊起初也沒留意，以為是哪個學生溜達到這兒，擦身而過便打算走開。

    “哎，那個，你好”對方遲疑著開口問道，普通話里帶著些鄉音，“請問，姚志華家是哪一個”

    “你找姚志華”陸楊停住腳，看了那女孩一眼，對方穿一件皺巴巴的風衣外套，牛仔褲配黑色皮鞋，背著個帆布背包。真是中文系的學生

    陸楊心說，張口姚志華，再不懂事的學生也該尊稱一聲姚老師吧，大一新生也不像啊。

    “你找姚教授呀?！标憲钚πφf，“他不在家，今天星期天啊，你們找老師做什么”

    “我找他有事?！蹦桥⒄f，看了看陸楊問，“你是這學校的學生我聽說，他家住這里?！?/br>
    “他家是住這里?！标憲钫f，“不過姚教授今天不在家?！?/br>
    “那我明天再來找他?！蹦桥⒄f著，轉身便打算走人。

    “明天也不在?！标憲羁纯此?，覺得這個學生有些冒冒失失的，并且姚志華作為系主任，現在除了帶研究生，幾乎已經不給本科班級上課了。陸楊眉頭微微皺了下，問道，“你有什么事嗎，你是中文系的學生姚教授出遠門了，明天也不上班，你有事可以去找你們導員，或者找系里相關的負責老師?！?/br>
    “我找他本人?！蹦桥⒈持?，已經扭頭走出幾步，聞言停住腳，轉身問道，“你跟他很熟嗎他們家平常都有什么人在家我需要找他本人?！?/br>
    陸楊無語了一下，干脆問道“你到底是不是滬大的學生，找他干什么呀都說了他不在家?！?/br>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

    “”陸楊覺得跟這個女孩講話，有一種他在講外星球語的感覺，干脆說，“不知道?！?/br>
    “你跟他很熟嗎”那女孩又問，“你是他學生那我哪兒能找到他”

    陸楊頓了一下，故意說道“我是他兒子。他去外地了?！?/br>
    “嘁?！蹦桥⒎?，“騙人，我知道他應該有個女兒跟你差不多大，肯定沒有你這么大的兒子?！?/br>
    “怎么了”暢暢正好從家里出來，看看這副情景有些不明所以，隨口問，“睿睿送去了”

    “送去了?！标憲钫f，看看那女孩，有些無奈地問，“你到底哪個班的學生，有事嗎跟你說了姚教授不在家?！?/br>
    “找我爸的”暢暢聽了問道。

    “她說她找叔，也不說自己是誰，也不說干什么，就是要找叔叔本人?！?/br>
    暢暢從陸楊的口氣中聽出些許不耐，琢磨是哪個冒失不懂事的新生呀，就說“他出遠門了不在家，三天五天不會回來的。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那女孩盯著暢暢，目光有些刺人，老半天居然來了句“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孩子啊。我找姚志華，叫他本人來見我?！?/br>
    “”暢暢心說，這是什么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