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谷雨一樣”江滿睜大眼睛，“不知道東西是好的?？峙碌煤脦讐K錢呢，買這種毯子，可能也得要布票，東西又不是臟的臭的。不過這東西背后的心思不好，我才不會給我孩子用呢。留著，留著啥時候送人也濟個用處?！?/br>
    “叔?！毙￡憲钸种∽鞗_外頭喊。

    “噓，楊楊你小點聲，小meimei睡覺呢?！毙ば懔嶂杆?。

    小陸楊不好意思地咬咬手指，踮起腳看看床上的小meimei，便咕咚咕咚往外跑。姚志華大步走進院子，手上拎著一捆干樹枝。

    小路楊便迎面跑過去：“叔?！?/br>
    “楊楊?！币χ救A一伸手，抓住胳膊下邊把小陸楊拎了起來，舉了舉，還掂了掂，“我試試，今天長胖了嗎。哎，小meimei哪天長到你這么大就省事兒了?！?/br>
    “長到他這么大，你更費事兒，大了就會訛人了?！?/br>
    當地說“訛人”，大概有小孩撒嬌耍賴、故意折騰人的意思。姚志華把小陸楊放下，笑著問道：“楊楊，你媽說你會訛人，是不是”

    “沒有，姥姥說我最聽話了?！?/br>
    “對，我看楊楊也是最聽話了?！币χ救A摸摸他小腦袋，笑。

    他領著小陸楊走進屋，自覺放低了動作聲音，伸頭往床上看：“睡覺呢今天怎么一直睡覺，我今天好像都沒聽見她哭?！?/br>
    “什么毛病呀你！”江滿氣得瞪眼，“哭了你問怎么又哭了，不哭你還想叫她哭”

    “不是，我就是覺著今天睡挺大覺的?！币χ救A自己也覺得有點好笑了，訕笑。

    “什么人吶，哭了你又沒本事哄?！?/br>
    “你們兩口子，還真是沒得琢磨了。人家月子孩子肯睡肯長，恐怕也是昨天人多，擾的沒怎么睡好?！毙ば懔釤o奈搖頭。

    再加上江谷雨，三個大人圍著一個孩子轉，也不用干生產隊的農活，整天就琢磨孩子了。

    江谷雨端著一個小扁筐進來，里頭是一把韭菜，肖秀玲看了就說：“韭菜你姐不能吃吧，聽說會回奶?！?/br>
    “不給她吃?！苯扔晷Φ?，“后頭六嬸打發孫子送來的，說他們家菜園里兩畦，吃不完都老了。我就尋思做幾個薄皮大餡的韭菜包子吃，給我姐準備的小米飯和黃瓜雞蛋湯?！?/br>
    “現在奶夠吃了嗎”

    “夠吃，這幾天催奶催的好，小孩吃奶咕咚咕咚的，吃飽了就睡，平均一天長一兩還多?！?/br>
    “那天稱六斤三兩是吧”肖秀玲笑著打趣道，“我看得找個秤稱一稱谷雨，娃兒長了一斤，谷雨一準瘦了兩三斤?！?/br>
    “可不是，她小姨是頭功?！币χ救A接過話茬，“等這小孩長大了我告訴她，誰不孝順都得先孝順她小姨?！?/br>
    “姐夫，我發現你還真會說好聽話?！苯扔昶财沧?，抬手一指，“去去，你來點實際的，把你閨女剛換下來那尿布洗了，我做飯?！?/br>
    姚志華看看盆里，就幾塊尿濕的尿布，沒有便便的尿布，這個好洗，趕緊端起來出去了。

    他一走，小陸楊就跟了出去，姚志華洗尿布，小陸楊就在他旁邊搗亂，扒在他肩膀看，往他背上爬，撅著屁股、伸著兩只小手去盆里撈，非要跟他一起洗。

    姚志華無奈，干脆給了他一個小盆，挑了一塊最小的尿布洗干凈了，丟給他：“喏，楊楊你洗這個。真能干，都能幫小meimei洗尿布了?！?/br>
    “這個姚志華，也難怪熊小孩喜歡他?！笨粗χ救A和小陸楊蹲那兒，洗尿布洗得不亦樂乎，肖秀玲笑著搖頭。

    小家伙玩得是高興了，可是一會兒就濕了衣裳，短褲短褂濕淋淋的，三歲半的小娃兒，濕了他還更高興，自己索性往身上撩水。

    大夏天的倒也不怕他涼著，可是玩水玩夠了，小陸楊跑進屋里，濕著衣裳又想往床上爬。

    “mama，小meimei醒了嗎要小meimei，抱我們家去?！?/br>
    “這小孩就皮死了?！毙ば懔嶷s緊把他拎過來，順手丟到門外，哄他去院子里捉螞蟻玩。

    江谷雨去廚房包包子，姚志華在院里洗尿布，肖秀玲覷著外頭小聲道：“剛才說那事兒，我還聽說一個事，姚志華可能把他meimei揍了?！?/br>
    “”江滿挑眉，“怎么可能，為啥呀”

    “不知道?！毙ば懔嵴f，“這不是一早上天亮，生產隊都上工去了嗎，村里也沒有幾個人，你婆婆和姚香香，估計是因為那女的來了都沒上工，那女的走了以后，大蛋和二蛋磨磨蹭蹭去上學，路上遇到姚香香了，哇哇哭著往家跑?！?/br>
    “那也不能斷定是姚志華揍她呀，那個姚香香，在家里就是個祖宗?！苯瓭M關注點略微偏了一下，“大蛋二蛋別是又想逃學了”

    “那倆熊孩子，可能是遲到了?！毙ば懔嵝Φ?，又把話題扯回來，“真可能是姚志華揍的，就姚香香那個性子，一路驢哭馬喊的，大蛋二蛋也聽了幾句，估摸著是挨了姚志華的揍?！?/br>
    “沒聽說啊?！苯瓭M努努嘴示意了一下院里洗尿布的姚志華，“不過這位，這種事不跟我說也正常?！?/br>
    “要說你這個小姑子……”肖秀玲搖頭嘆氣，“嘖嘖，你說他們老姚家，兄弟姐妹五個，可真是……龍生九子，什么德性的都有?！?/br>
    “我看德性都差不多。根不正秧不正，結個葫蘆也是歪的?！苯瓭M笑道，“不過姚香玲這人，跟姚香香還真不大一樣?！?/br>
    她想了想一拍腿：“哎，你說這事要是真的，我是不是得預備著點兒按我的經驗，不多會兒他們家老太君就該殺上門了?！?/br>
    “一早晨的事情?！毙ば懔嵴f，“這不是沒來嗎，也不知道姚香香到底干了什么，才惹得姚志華揍她，說不定自己心虛不敢來了呢。你做你的月子，你就在屋里也別出去，她要找也找她兒子，又不是你打的?！?/br>
    第33章 換了個人

    然而江滿這次預料錯了， 姚老太居然沒找上門來。

    姚老太一聽小女兒挨了揍， 登時就生氣了的， 然而她的邏輯很奇怪， 她兒子打了她女兒， 那一定是兒媳婦使的壞， 一定是要怪江滿。

    所以姚老太在家里咬牙切齒的發狠。姚老頭這陣子在村里各種沒臉， 剛因為當天送米辦酒的事情被堂兄弟奚落埋怨，這時候還留了一點腦子， 就問姚香香，你三哥為啥打你， 你到底干啥了。

    姚香香哭哭啼啼說啥也沒干。

    “你要沒干啥，你三哥能揍你”姚老頭接著數落姚老太，“你這個閨女就慣著吧，我看是沒指望了，都十九了，連個給她說媒的都沒有， 你去外頭問問，她現在都是啥名聲， 連累我在村里都跟著抬不起頭?！?/br>
    又說：“你自己也不想想， 你自己做下的事，老三都已經跟你生分了，心里一準怨你， 回來這么多天都不傍你的邊兒。你再去鬧一鬧好了， 早晚把他鬧得寒了心， 看他還認不認你這個娘?！?/br>
    “我是他娘，我養他長這么大，他敢不認我！”

    “他不敢不認你?！币项^說，“橫豎他上大學，往后分配工作就遠了，大不了他一年到頭也不回來一趟，見都見不著，你能咋地他那你這個兒子就當沒生吧?！?/br>
    姚老太嬌慣小女兒，縱著她欺負刁難三個嫂子，那是因為兒媳婦不當人，在她眼里就是外人，可不會為個“賠錢貨”，真去為難最有出息的兒子。一想到這一層，姚老太也顧不得給姚香香討回來了，反而氣得數落姚香香，你個蠢貨，你到底咋惹你三哥了

    她那邊罵姚香香，江滿這邊安心吃午飯。

    韭菜包子蒸的快，開鍋幾分鐘就熟了，江谷雨用的蕎麥面兌白面，韭菜包子的香味可把江滿饞壞了。

    她不能吃。

    坐了這么長時間月子，這不能吃那不能吃，天天清淡少鹽的湯水湯飯，嘴巴里寡淡無味，看見別人吃啥都饞得慌?？墒蔷退愀杏X很多禁忌沒有科學道理，她也不敢拿自己去試一試呀。

    江滿喝著雞蛋黃瓜湯，跟江谷雨聊起訂婚的事。

    “谷雨，你這兩天是不是得先回去看看，大后天訂婚，明天你還是回去看看吧，起碼家里家外收拾一下，你婆婆可是正經城里人，別讓你未來的婆婆看了笑話?！?/br>
    “后天吧，后天我回去。大嫂在家，我就不相信她好意思不收拾?！?/br>
    “大嫂本來就有點邋遢散漫，她每天上工干活，你還是自己多caocao心吧?！苯瓭M把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到時候肯定是隊長嬸、小劉的養母和小劉一起過去，你還是明天回去吧，飯菜茶水啥的你都往好一點準備，我又不能去幫你，你自己千萬都準備好了?！?/br>
    “我走了，你這邊咋辦”

    “我不是在家嗎，你就放心吧?！币χ救A忙說，“谷雨，你姐說的對，訂婚這么大事情，你早點兒回去準備，明天一早趁著涼快就走。缺啥少啥，你都仔細想想，叫你姐給你帶點錢回去?！?/br>
    江谷雨第二天早早起來，尿布洗了，早飯做了，給江滿燉好了魚湯，用魚湯燉雞蛋，還蒸了一大鍋饅頭，白饅頭、二面饅頭都有。

    姚志華一掀鍋：“嗬，谷雨，你這是怕你走了，你姐夫餓死啊?！?/br>
    “餓死你我肯定不管?！苯扔晷ξ?，“我怕你餓著我姐?！?/br>
    姚志華一臉黑線：“你還真當我是死的呢?！?/br>
    “你做飯難吃，你還不會發面蒸饅頭?！苯扔曛钢伬锏酿z頭，“應該夠你們吃兩天的了，你晚上把它裝筐子里吊在井里，再不然你頭天晚上再熱一遍，燒開鍋就行了，它就壞不了?！?/br>
    “你說劉江東那小子什么福氣，找了我們谷雨?！?/br>
    姚志華笑著轉身去洗衣服。江谷雨家務活一把好手，可姚志華總不能等著江谷雨給他洗衣服，再說人家江谷雨只管江滿和小孩，也不給他洗。

    也就頭天換下的一身汗衣裳，這年代衣料都是棉的麻的，打上肥皂揉兩把，漂一漂就行了，拎出來掛在繩子上。

    “姐夫，我走了你可不能讓我姐洗衣服洗尿布啊，洗不干凈你就多洗幾遍，坐月子的人不能沾涼水，會生病?！?/br>
    “我知道?！币χ救A無奈，“咋你就覺得你姐夫這么像廢物”

    “姐，那我走了啊?！苯扔晟祛^看看翹著小腿小胳膊睡覺的嬰兒，“小姑娘，小姨先走了啊，過兩天就回來跟你玩兒?！?/br>
    “哎，我可真希望她能答應你。哪天能長大點好帶呀?！?/br>
    “姐，一天長一兩你還嫌慢”江谷雨睜大眼，“你看看你自己，長了這二十多年了，也就長這幾十斤?！?/br>
    “……”江滿哭笑不得，“行啦行啦，你就趕緊走吧啊，我也不能去幫你，雖說小劉養母不是你親婆婆，往后也不會長住一起，可人家把小劉養大，對他那么好，你第一次見她，可千萬給她留個好印象?！?/br>
    “我知道?！苯扔瓯M管臉紅，可還是答應著，“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不懂事?！?/br>
    “這給你?！苯瓭M遞給她五塊錢，“你多買點菜，香瓜、桃子啥的也尋摸買一些，現在街上允許私人賣東西了，我看有人賣公家也不怎么管?！?/br>
    “哪用得了這么多啊，再說了，我就不信家里連買菜的錢都不給我?！?/br>
    “給你你就拿著?！苯瓭M說，“省的你跟大嫂張嘴要錢，她又嘚啵嘚啵?！?/br>
    “那我先收著預備著，回去我也不能傻的說我有錢，我還得讓她出錢買菜，我平時又沒少給家里干活掙工分?！?/br>
    江谷雨接過那張五塊錢，“姐你可別以為咱那個大嫂有多傻，她只是死摳門，可不是沒眼色，精著呢，小劉養母去了，城里供銷社的，她指不定比我還熱心呢?！?/br>
    “那你更得防著點，你干脆自己掏錢買菜?！苯瓭M皺眉，想了想，“你還是別給她機會熱心了，人家小劉養母頭一次去，去給你們訂婚，都還沒正經結婚呢，她可千萬別打秋風托關系，張口叫人家幫她這事那事的，丟的還不是你的臉?！?/br>
    “你別說，還真是?！苯扔觐D了下，“姐，怪不得前天辦酒大嫂來，在我跟前說她娘家表弟要定親了，得找關系買這買那呢?！?/br>
    “所以啊?！苯瓭M慶幸了一下，趕緊提醒她，“花銷你只管自己出，她要真趁機給人家提什么不著調的幫忙要求，你該敲打就得敲打，這還只是她表弟呢，有一就有二，人家小劉養父母會怎么想咱爹咱哥死老實不中用，不會管的，人家小劉養母要是覺著你娘家人不講究，不著調，覺得你擺不正娘家，那可就不太好了?！?/br>
    “姐我知道了?！?/br>
    江谷雨收拾好東西，把自己衣裳和隨身東西放在一個袋子里，姚志華洗完衣服，一腳踏進來，隨口問道：“這就走了”

    “嗯，姐夫我走了，你這兩天就辛苦點兒?！?/br>
    “這說的啥話，明明是辛苦你來幫我們的?！币χ救A無奈，“你就放心吧，我還真有那么笨，能把你姐餓著對了，你等一下?！?/br>
    姚志華拉開抽屜，拿了兩張糧票遞給江谷雨：“這個給你?！?/br>
    “給我糧票干啥呀，我不要?！?/br>
    “招待客人，你不買些點心”姚志華提醒，“rou票我本來有，前天送米辦酒全讓我敗光了，你回去村里找人兌換點兒?！?/br>
    “rou票村里應該能找到?！苯扔暾f。農民賣豬給食品站，會有返還rou票，雖然少，可平常也沒幾家舍得買rou吃，一般都舍不得用，尤其農村吃菜方便，家家種，年節有的生產隊還會殺豬，所以應該能兌換到。

    結果江谷雨一腳出門，正好看到劉江東騎著自行車飛奔過來，騎到跟前下了車，看著江谷雨稍稍不好意思了一下，笑著叫姚志華：“哥?！?/br>
    “小劉今天咋有空來”

    “我今天……沒啥事，這不是加強治安聯防嗎，就下村轉轉看看?！?/br>
    “這叫什么，心有靈犀”姚志華聽出那意思，笑著打趣一句，“正好，谷雨要回家，十幾里路我和她姐正在不放心呢，就交給人民警察護送了?！?/br>
    他說完，也不管那兩個，自顧自把大門一關，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