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不過幾日,宮里貼出皇榜,尋神醫入宮問診,賞千兩黃金。 皇榜上未說明是何人患病,皇上還能上朝,定不是他,那么能讓他斥千金的貴人,不是太后云氏,便是婉貴妃。 洛京城內議論紛紛,街上醫館的幾位郎中湊在一起閑聊起來。 “你說說,宮內太醫都醫治不好的病,咱們那兒能看好啊?!?/br> “那也未必,太醫院的常年在宮中瞧那些貴人,哪里有江湖上跑的見多識廣?” “也是,要不,咱們試試去?” 千兩黃金怎么能不叫人心動,不管是醫術高的,還是那些只懂些皮毛的,全都安耐不住了。 想要入宮醫治,首先還是得經過太醫院的審核,這樣就刷下去了不少人,最后也只剩下三人,季師傅便在其中。 隔著厚厚的床幔,三位郎中依次號脈,又問了些關于患者的問題,最后也只有季師傅能開出藥方來。 那兩位不敢輕易決斷,也是怕萬一醫治不好有個閃失,錢沒拿到反而丟了性命,畢竟這貴人的病,著實古怪。 在季師傅“對癥下藥”的幾番調理下,李婉卿的怪病不到一月便康復了。 不僅病好了,整個人也容光煥發起來,膚白紅潤,墨發烏亮,瞧著倒是像年輕了幾歲。 俞厷大喜,親自將季師傅叫到御前嘉賞。 李婉卿坐在一旁,自然替季師傅說了不少好話,尤其還專門提到了季師傅的養生之法。 她伏在俞厷耳旁,輕聲道:“陛下不知,這位季師傅不僅醫術高絕,他還會煉制秘丹,臣妾服用了幾粒,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了……” 看著身旁佳人的模樣,又想起幾月前她失去孩子時悲痛的場景,俞厷自然信了。 他忍不住問季師傅道:“朕聽聞你會煉制秘丹?” 季師傅頗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俞厷又接著問:“你的丹藥可有何作用?” 見季師傅支支吾吾,似乎不肯說的樣子,俞厷有些惱了,厲聲問道:“朕問你話,你為何不說?” 季師傅嚇得趕緊跪在地上道:“回陛下,這是草民自己研制的秘丹,許多人不信這些,草民怕說了陛下也……” 俞厷抬手道:“你但說無妨,朕不會怪罪你?!?/br> 季師傅只好道:“草民今年已有七十?!?/br> “七、七十?”俞厷瞬間瞪大眼道:“怎么朕瞧你不過剛四十的年歲?” 季師傅淡道:“草民四十那年研制出了延年益壽的秘丹,一直服用至今?!?/br> 生老病死乃天地輪回,若是尋常人聽聞季師傅的話,定然不會輕信,可俞厷不同。 云氏今年四十有余,卻看著最多三的模樣,要說養顏益壽是胡說,俞厷也不會信,只是他身為一國之君,斷然不會用云氏的那些瓶瓶罐罐。 所以一聽李婉卿提及秘丹,他便來了興趣,可畢竟是入口的東西,俞厷也不敢輕易嘗試。 他將溫辛恒叫進殿內,吩咐他下去查驗季師傅家底,同時又將季師傅繼續留在宮中,命他研制丹藥,并且滿足他所需的一切藥材。 溫辛恒交上去的身世背景,自然與季師傅所說無異,而這煉制好的丹藥,俞厷也叫兩個太醫院的院判來查驗。 經查驗后,確定無毒,且都是些補氣養身的藥物,對身體有利無害。 這下俞厷終于放心,他特地將李婉卿叫到跟前,李婉卿含笑服下一粒后,又親自喂俞厷吃下一粒。 俞厷頓覺神清氣爽,且體力異常充沛,二人一夜纏綿到天亮,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快感。 這種感受讓俞厷無法忘卻,第二日便又將季師傅叫來,問他要丹藥吃。 季師傅搖頭嘆道:“太醫院人員眾多,他煉丹時常分心,導致失敗了多次?!?/br> 俞厷一聽,立即命人單獨給他清理出一座院子,專門用來煉丹。 往后的日子里,俞厷每日都吃下一粒特質秘丹,更加酒醉金迷,宣yin無度。 太醫院院判去請診時,趕緊就勸他勿要再服用仙丹。 俞厷昨日喝了一夜的酒,這會兒宿醉的勁兒還未過,聽他這么一說,便責問道:“你不是說那丹藥無害么!” 院判趕忙解釋道:“陛下,那丹藥確實無毒,可若是日日服用,會讓陛下處于一種抗奮的狀態,時日久了,便會出大問題?!?/br> 俞厷蹙眉從床上坐起,里側的李婉卿也慢慢爬起,小聲道:“陛下,不如將季師傅叫來,聽聽他是如何說的?” 季師傅被傳來后,他聽了院判的話,非但沒有半分不安,反而還笑了起來:“院判大人有些危言聳聽了,老朽服用丹藥至今,也未見出過什么大問題,再說,這藥你不是當初親自查驗過么,怎么現在就不行了呢?” 院判冷哼:“這位季大夫,當初陛下叫我等來驗毒,你這藥丸里的確無毒,偶爾吃得一顆兩顆,對身子也的確有益,可若常吃的話,便會物極必反!” 季師傅不緊不慢地問道:“那你說說看,會有什么問題?” “這、這,”院判頓了頓,這才答道:“長期如此,陛下反而會更加疲憊,精力消殆!” 李婉卿依靠在俞厷身旁,柔聲問道:“那陛下可覺得精力消殆?” 俞厷揉了揉太陽xue,要說精力,每次服用后,就像有著用不完的精力一般,可第二日醒來,的確感覺到很是疲憊,就如同現在一般,他聽著面前兩個人爭執,便有種想要撕了他們嘴的沖動。 他推開李婉卿放在胸前的手,蹙眉看向季師傅道:“朕這會兒,的確感到很是疲憊?!?/br> 院判一聽,趕忙就應和道:“陛下,此人居心叵測……” 他話未說完,季師傅上前一步拱手便道:“回陛下,敢問陛下昨夜幾時休息,可否用過酒?” “酒是飲了,至于入眠的時間……”俞厷看向一旁的太監,太監忙道:“陛下昨日接近卯時睡下的?!?/br> “那難怪,”季師傅解釋道:“草民的丹藥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卻不是百無禁忌的神藥,陛下幾乎一宿未眠,又飲了酒,任何人如此都會疲憊不堪吶!你說是不是啊,院判大人?” 季師傅所言不假,院判只能點頭:“可是這丹藥……” 季師傅忙又道:“若不是服了這丹藥,怕是陛下會更加難受,陛下可仔細回想一下,昔日酒醉不眠后的感受,再和現在做做對比?!?/br> 李婉卿在一旁應和道:“的確有些不適,可若是說疲憊不堪,那倒是不至于,看來這丹藥還是有些用的?!?/br> 院判著急道:“陛下,飲酒不眠固然傷身,可這所謂的仙丹……” “院判大人,”季師傅道:“草民的丹藥無毒無害,陛下疲憊也是因為飲酒不眠的緣故,為何你偏要抓著草民不 放?” 院判也知酒醉傷身的道理,可俞厷想要飲酒,這誰敢去勸,往日飲酒還有個度,可吃了這丹藥便精神亢奮,連宿的喝,這時日久了,身子哪里受得了,所以他只敢說丹藥的事。 見他不語,季師傅無奈搖頭道:“草民知道,自己身為宮外郎中,不如宮內的太醫們位高,草民拿了千金,又得陛下賞識醫術,惹得大人不悅,可也不能這般隨意污蔑草民吧,若是如此,那不如陛下放草民出宮吧?!?/br> 李婉卿一聽,趕忙拉了拉俞厷的手。 院判也忙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嫉妒你似的,你這丹藥……” “夠了!”俞厷越聽越煩,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上,呵斥道:“張院判退下,日后不用你請平安脈了!” 張院判見俞厷惱了,也不敢再辯駁,忙躬身退了出去。 俞厷又對地上跪著的季師傅道:“起來吧,朕信得過你,往后你來請平安脈?!?/br> 季師傅領旨退下,臨走時,俞厷又問他要了丹藥。 至此之后,再無太醫敢反駁季師傅的丹藥,俞厷也更加荒yin無度,白晝不分,朝政也完全不聞不問。 溫良忠這邊身子剛剛好了些,見此情況,又是一身忠國公府,進宮來勸阻。 俞厷連他面都未見,硬是讓他在殿外跪了幾個時辰,最后人又暈了過去,被抬回了溫府,這一次徹底病倒。 遠在邊漠的溫實淵聽聞此事,也寫信回來勸阻。 俞厷性情越發乖張,且容易暴怒,見到溫實淵的信后,他直接下令收回兵權。 李婉卿在一旁,剝了顆葡萄遞去俞厷唇邊,柔聲細語道:“陛下,邊漠可不能沒有將帥鎮守啊?!?/br> 俞厷冷哼:“溫實淵一把歲數,要不是邊漠這么多年無戰事,不然就現在的他,還有何能力領兵作戰?” 李婉卿點頭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陛下也是時候培養忠于自己的年輕將帥了?!?/br> 李婉卿的話恰到好處,整個溫家,除了溫辛恒以外,基本皆是先帝提拔的人,那個溫良忠還總拿先帝來壓他,與其說他們忠于他,不如說他們忠于的是先帝。 想到這兒,俞厷氣得一把將桌上的美酒果盤推翻在地,殿內宮人立即雙膝落地。 “都給朕滾出去!”俞厷咆哮道。 很快,殿內只剩下他和李婉卿。 俞厷掏出一顆丹藥仰頭服下,氣也稍稍順了一些。 李婉卿望著一地的葡萄,有些惋惜地道:“哥哥知道陛下愛吃葡萄,這些可是他特地差人從西域送來的,真是可惜了?!?/br> 俞厷睜開眼,看著地上晶瑩剔透的葡萄,暗忖著。 李曻年輕,且又是李婉卿的親哥哥,整個李府都在京城,他絕不敢有二心,的確是可用之人。 于是李曻便接替了溫實淵的位子,即刻趕往了邊漠。 俞厷身子日漸虛垮,可每當吃一粒季師傅的丹藥,便又會奇跡般恢復,一日不吃,還會百般難受,后來他不顧勸阻,一日要服用四五顆。 季師傅見他如此癡迷,還斗膽勸阻了一次:“陛下,若是這般大劑量,怕是……” 俞厷懶得聽,直接打斷道:“你只管煉丹,有任何問題朕恕你無罪!” 俞厷要丹藥不殺季師傅,但旁人他卻絲毫不手軟,那個張院判壯著膽子勸過一次,直接叫俞厷拔劍當場砍死了,隨后直接將季師傅提至太醫院院判之位。 就這樣,年底俞厷徹底病倒了。 他瘦的眼窩都有些凹陷,龍袍在他身上就像個床帳,就是如此,他還要日日服用仙丹。 季師傅早就與他說過,他就是不聽,如今只能用人參來吊住他一口氣。 這日季師傅來送藥時,李婉卿正在一旁守著俞厷,二人眼神快速交流。 李婉卿將俞厷扶起,伺候他喝下湯藥。 季師傅沒有退下,欲言又止,俞厷虛弱地抬眼看著他道:“可、可是有何事?” 季師傅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臣在太醫院整理舊案時,發現當初正是太醫院有人與太后勾結,才使皇后小產?!?/br> 此時的李婉卿已是皇后,她聽后,手中的湯碗瞬間掉落。 俞厷氣得本要將那勾結的太醫叫進來親自問責,可他身子太過虛弱,再加上氣惱,便一直咳嗽,最后都咳出了血來。 李婉卿便勸道:“陛下,這件事本就是后宮之事,不如交給臣妾來吧?” 俞厷倒在床榻上,剛剛服下一粒丹藥,此時眼前正在勾畫美景,便只是喉中輕輕“嗯”了一聲,揮手讓她退下。 當天夜里,李婉卿激動地撲在俞厷榻邊,滿臉皆是淚水,她握著俞厷地手,顫著聲道:“孩、孩子,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