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溫辛恒聲音聽起來既沙啞又疲憊,不過三個字,便像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那樣一個孤落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溫辛恒落淚,即便兒時頑皮,被溫實誠責打挨罰時,他也未曾落下過一滴淚。 李府在得了李婉卿被封貴人的消息后,不只是震驚,還有怒氣。 “想我李家世代名聲,竟然毀在了這個下賤胚子上!” 李偉說著,將桌上紫砂壺摔在了地上。 姚氏紅著眼道:“老爺,到底婉卿是我們李家嫡女,你、你怎能這樣說她?!?/br> 李偉聽著氣不打一處來,抬手指著姚氏便斥道:“還不是你嬌慣出來的,不過就入宮了一夜,便恬不知恥地去爬陛下龍榻,我這臉日后該往哪兒擱!我、我都沒臉再去上朝了!” 姚氏拿帕子不斷拭淚:“婉卿不會,她一向乖巧,她不會的……” 李偉氣道:“她不會?難道還是陛下強迫……” 后話未出,李偉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趕緊閉口。 姚氏也是一怔,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哭得比之前更難過了。 李偉不耐煩地沖她揮手道:“下去哭去!” 姚氏紅著眼剛出門,便碰到院門口正著急向里走的李曻。 見到姚氏紅腫著眼,李曻小跑兩步上前忙扶住她道:“娘,meimei怎么會被……” 姚氏抬手將他打住,回頭瞥了眼書房,搖頭道:“你爹還在氣頭上,咱們去我屋里說?!?/br> 聽完姚氏所說,李曻當即便坐不住了,meimei心中的人是誰,他最是清楚,怎么可能進宮一日,就自己爬上龍榻。 李曻起身就道:“我不信!婉卿不是那樣的人!” 姚氏道:“不管你信不信,宮里放出這樣的話,咱們就得認?!?/br> “不,”李曻搖頭道:“這當中定有隱情,我要去見婉卿,我要問她到底出了何事?” 姚氏見狀,忙去攔他:“你瘋了么?現在她已是宮中貴人,哪是你想見便能見的?” 李曻忽然想起溫姝嬋來,便低聲喃喃道:“昨夜她們三個應是在一起的,我去找嬋兒?!?/br> “找她作何!”一提起溫姝嬋,姚氏立即就火從中來:“那個溫姝嬋心計深沉,這件事定和她脫不了干系!” 李曻知道姚氏不喜溫姝嬋,可沒想到姚氏聽到她會有這般大反應,李曻不滿地蹙眉道:“這關嬋兒何事,娘莫要……” “不關她的事?”姚氏越想越激動,直接道:“婉卿是什么樣的性子你不清楚么?昨夜太后留了她們三人,溫家兩姐妹卻獨善其身,這當中緣由你想不到么?” 李曻其實早就能猜出,李婉卿絕非自愿,可若是說是溫姝嬋在中作梗,他是定不會信的。 見他不信,姚氏冷冷道:“我兒真是認人不淑,你就從未想過,皇上為何要刁難溫家二房,又是從何時開始,刁難起溫家的?” 李曻頓時怔住,這便是男女思維的不同之處,李偉和他一直以為陛下為難溫實誠,是因為忌憚溫家,從未往男女之情方面想過。 然姚氏是后宅女子,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此處,本來她還不敢確認,可經過昨夜一事,她不得不又想到了這一方面。 “可、可是陛下若是青睞于她,那為何會和婉卿……”李曻怔怔地道。 “還不是你!”姚氏說著,又開始落淚:“你非要和那死丫頭定親,好啊,先是溫實誠,現在便輪到我們李家了,我可憐的女兒啊……” 李曻輕搖著頭:“不,這都是娘瞎猜的,我要問嬋兒,定要問清楚?!?/br> “你若是再見她,娘死給你看!”姚氏不顧形象地哭喊出聲道:“我現在顧不得那些了,溫家我們攀不起,這婚事立馬要退掉!” 李曻本來打算推門而出,然聽到退婚二字,他便頓下腳步:“娘,我們不是定好了么,若是我春闈我能進殿試前三,你和爹便允了我們的婚事?!?/br> 見兒子還在執迷不悟,姚氏簡直哭笑不得了:“你以為你現在還能考的進殿試?” 李曻頓時僵住。 李偉下了禁足令,自打這日之后,李曻便不得再出院子半步。 終于是得了夫君的消息,鄒氏心情本來大好,可在得知李婉卿入宮后的消息后,便立即又cao心起兒子來,然她如何問溫姝嬋,溫姝嬋皆是搖頭,那夜的事她再未對第二人提起。 溫姝妍就更不會到處去說,連汪氏都沒有告訴,若是叫人知曉她被下過那種藥,她便真是沒臉見人了,經歷過這次事之后,她像是忽然轉了性子,變得少言寡語了。 一月轉眼就過,后宮人人皆知,新封的婉貴人及得盛寵,俞厷春獵時,專帶她前往,回來后便抬了嬪位。 借著思家心切的緣由,姚氏和李曻終得傳見入宮。 見到李婉卿時,姚氏瞬間就紅了眼,母女二人互訴思念后,李婉卿便叫身邊伺候的宮女帶姚氏去量衣裳,說是陛下賜了一匹上好的云錦,想要給姚氏做套衣裙。 姚氏走后,李婉卿揮退屋內人,李曻剛要開口詢問,她卻直接抬手道:“哥哥先聽我說?!?/br> 那夜她用了花露后,便一直暈沉不醒,待恢復意識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俞厷身旁,身下一片狼藉。 起初她不愿時,云氏對她做的那些事,她沒有全部說出,只是一兩句帶過。 “總之,我接受了,我接受我現在的身份,接受我成為后宮妃嬪的事實,哥哥不用替我擔心?!?/br> 李婉卿說這些時,語氣極為平靜,看不出一絲的怨念,甚至還掛著淡淡的笑。 可就是如此,李曻依舊覺察出她有些不對勁兒,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 “他,”李曻頓了頓,改口道:“陛下對你,還好么?” 一陣冷意從她眸中一閃而過,她低頭翻了翻茶蓋,呷了口茶后,抬眼笑道:“極好,不過……” 她擱下手中玉盞,望著李曻道:“他帶我去狩獵的時候,叫人專門給我備了件衣裙,哥哥可猜得出,是何樣的?” 李曻蹙眉搖頭。 李婉卿道:“是一身紫衣?!?/br> 不光如此,她還要學溫姝嬋的聲音,溫姝嬋的動作,就連妝容,都要學她。 所幸,她很了解溫姝嬋,性子本就和溫姝嬋有些相像,便學得極像,如今俞厷幾乎日日都要見她。 李婉卿起身道:“若是哥哥念及李家,想要有一番作為,那便不要再做不該做之事?!?/br>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李曻不由握緊了拳頭。 李婉卿輕嘆一聲,緩緩走到李曻面前,定定地望著他道:“陛下如今喜我,顧及著李家,即便哥哥不愿,想來也不會趕盡殺絕?!?/br> 說完,她轉身來到窗前,一把將窗戶推開,今年春寒,屋外涼風倏倏襲來,李婉卿微闔著眼,從前,她最是畏冷,如今,她卻極為喜歡,因為這份冷意,能使她保持清醒。 “愿與不愿,全憑哥哥一人做主?!?/br> 話說至此,李婉卿不再多言,她唯希望哥哥不要讓她失望。 煙熏妝 姨媽紅唇色的李婉卿上場。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與爾同銷萬古愁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與爾同銷萬古愁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8章 許久未出門的溫姝嬋,在月底時收到一封信,沒有署名,信中內容也不過只有一句話。 “今生我愿孤獨終老?!?/br> 這筆跡她認得,終究還是如此。 溫姝嬋將信拿到燭臺前點燃時,萃茶正從屋外進來,趕緊上前將她手中燒得正旺的信紙拍掉。 “小姐可得仔細著點,方才眼看就要燒到手了呢!” 萃茶拿著抹布將桌上灰燼擦掉后,不安地望了眼正在出神的溫姝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講話,總之,自打兩月前,小姐從宮中回來后,便一直悶悶不樂,時常如此愣神。 沉默許久,溫姝嬋忽然開口:“娘那邊是不是方才尋我?” 萃茶點了點頭:“還是按照小姐之前交待的那般,給回了?!?/br> 溫姝嬋站起身,來到銅盆前,看著鏡中消瘦了些許的自己,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低頭將整個臉泡在冷水中。 萃茶趕緊跑來,正想要勸阻時,溫姝嬋便倏地一下揚起了頭。 一時間,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似乎之前的消沉也隨之而去。 她拿起一旁搭著的帕子,擦凈臉上的水后,扭頭對萃茶道:“換衣,咱們去見我娘?!?/br> 略施粉黛,一身明黃長裙,溫姝嬋走進主屋的時候,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 鄒氏見到不由一愣,隨即也露出笑容,起身上前拉住女兒的手,輕聲埋怨道:“你說說你,整日都歇在屋中,尋你你又不見,叫你你又不來,真真是不打算要這個娘親了!” “我這不是來了么,”溫姝嬋笑著道:“俗話說得好,春乏秋困。今年春日又偏冷,我自是不愿往外跑啊?!?/br> 鄒氏握著她的手,眼眶微紅,即便這一雙兒女不肯與她說什么,她聽著外面的風言風語,也能覺出不對勁兒來,唉,不愿說便不愿說吧,她不想勉強他們,只要他們自己想得開,比什么都強。 鄒氏假裝生氣地點了點溫姝嬋的額頭:“瞧瞧你這小臉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雅和院不給你吃食呢!” 溫姝嬋像從前那般,淘氣地沖鄒氏吐了吐舌頭。 鄒氏笑著又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隨后嘆道:“你呀,這身淘勁兒都收收了,明天同娘去趟永樂街,該給你添置添置了?!?/br> 添置?溫姝嬋愣了一瞬,眉眼中的笑意頓時黯淡下來。 見她低頭不語,鄒氏當她是害羞,抬手在她垂肩的那捋青絲上,輕輕捋著:“女大不中留啊,下月便是春闈,到時……” “娘,”溫姝嬋不想再聽下去,抬頭直接打斷道:“爹還未回來,婚事便不著急準備?!?/br> 鄒氏愣一下,隨后笑道:“你爹之前的信上便說了,魯江治理得很順利,最多半年便會回來?!?/br> 溫姝嬋抿著唇,沉默片刻后,低聲道:“我和李曻無緣?!?/br> “無……”鄒氏瞪大眼道:“你、你瞎說什么呢,這孩子真是的……” 溫姝嬋擠出一個笑容,一下倒在鄒氏懷中,撅著嘴道:“女兒就想陪在娘跟前,誰都不愿意嫁?!?/br> 婚姻乃是大事,尤其是兩家已經定下親事,這當中不容出錯,鄒氏不再和她說笑,趕緊將溫姝嬋推起來,嚴肅神色道:“你方才那般說,可是出了何事?” 溫姝嬋道:“娘應是知道的,我當初便不愿和李曻一起,現在時間久了,我便更不喜歡李曻了?!?/br> 鄒氏徹底茫然了:“你后來不是點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