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蘇寶最終也沒喊醒他,一直到了午門,馬車停下后,楚宴才睜開眼睛,他拎著蘇寶的衣領,先將小東西拎下了馬車,才跟著下去。 寧壽宮內,已經來了幾個人,這幾人都是陸家的人,其中兩個是楚宴的舅母,同輩的有表兄表嫂,另外三個年齡小的,則是他的表妹。 楚宴帶著蘇寶走進來時,一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蘇寶身上,瞧到蘇寶時,楚宴的大舅母秦氏連忙夸了他一番,“這小家伙五官可真精致,這眉眼跟逸之竟然一模一樣?!?/br> 逸之是楚宴的字,親近之人都這么稱呼他。大家都忍不住看了蘇寶好幾眼,蘇寶的事,陸家的人自然也是昨個就知曉了,本以為既然是普通農婦生下的孩子,就算再出色跟京城的小公子肯定也有些差距。 瞧到蘇寶時,他們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能被楚宴碰的自然不可能太丑,她生下的兒子,又豈會平庸?不看五官,單看蘇寶這一身貴氣就不是尋常小孩能有的。 楚宴的三表妹,陸淼忍不住瞧了陸芷一眼,悠哉打趣道:“表哥可真是一鳴驚人,這小家伙的娘,一定是個貌美的吧?不知道究竟美成什么樣,才能讓表哥在外一養就是幾年,若非紅顏薄命,只怕是要遭不少女子嫉妒呢?!闭f著還意味深長看了陸芷一眼。 被她娘瞪了一眼,陸淼也沒住嘴的意思,好不無辜地眨眼,“我實話實說而已,娘瞪我干嘛?” 尉氏點了點她的額頭,顯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陸芷則捏緊了手里的帕子,神情有些蒼白。 楚宴仍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蘇皖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愈發慶幸沒有跟了楚宴,其實當初有那么一瞬間,她是動搖過的。 第17章 送金條 出事時,蘇皖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一夜間,她不僅失了清白,還失了僅剩的依靠,寧遠侯府的所作所為,對她來說不嗤于毀天滅地的打擊,她根本沒料到,她信任的親人會把她當成籌碼送給安王。 正是這件事,讓她意識到,她能靠的僅有自己,考慮到楚宴的身份,她才有過那么一瞬間的動搖,楚宴是先皇的第七子,不僅有得力的外家,本身也位高權重,若是有他幫忙,自然多了一條捷徑,可是想到爹爹為何會出事后,蘇皖又打消了念頭。 她一直覺得定國公府的倒臺,是皇上的意思,不然單憑沒有腦子的二叔,又豈會布下那么大一盤棋? 當今圣上是先皇的第二子,年長于楚宴十歲,治理朝政雖有一定的手段,卻是個狡詐多疑之人,爹爹在世時,蘇皖曾不小心聽到過他和三叔的對話,對皇上多少有些了解。 楚宴這些年行事放蕩不羈,做過不少出格的事,皇上卻都睜只眼閉只眼過去了,就算皇家沒有真正的兄弟情,蘇皖也不敢將籌碼壓在楚晏身上。 蘇皖垂著眼睫毛,安靜地站在楚宴與蘇寶身后,她相貌普通,衣著打扮也灰撲撲的,自然不起眼,起碼陸家幾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則不動聲色地將陸家的人都打量了一番,腦海中轉過一些事。 每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陸家同樣如此,楚宴的外祖父雖是屢立奇功的大將軍,也僅有兩子,家宅卻并不安寧,大房還好些,長子娶了秦氏后身邊僅有一個姨娘,老二娶了尉氏后,卻連納了三房嬌妾,除了嫡子嫡女外,還有兩個庶子和一個庶女。 陸芷與陸淼都是二房所出,陸芷雖是姨娘所生,卻很得爹爹的寵愛,這就讓身為嫡女的陸淼,極不待見她,她也見不得姨娘壓在娘親頭上,便時常找陸芷的麻煩。 陸芷生得秀氣,一雙眼睛猶如天上的彎月,縱然被夾槍帶棍地嘲諷了,也只是白著一張臉,低著頭沒有出聲。 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陸淼越發覺得礙眼,冷哼了一聲,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什么人都敢惦記?”就差沒指著鼻子說陸芷在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了。 陸芷一張臉毫無血色,這才難堪地辯解了一句,“我沒有?!?/br> “沒有什么?你若是對表哥沒意思,爹爹又豈會出面,想讓表哥納了你,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虧得表哥英明,才沒有同意?!?/br> 陸芷的眼睛瞬間紅了,顯然難堪到了極點。 陸太妃并不喜歡陸淼過于驕縱的性子,聞言,便蹙起了眉頭,不過她性子偏柔,這個時候,陸淼的母親又在,見她斥責也斥責了,便不好冒然開口。 楚宴的脾氣卻沒那么好,聞言便冷下了臉,“鬧什么鬧?烏煙瘴氣的,真當這里是菜市場?” 他話音落下后,房間內安靜了片刻。陸淼顯然是委屈的,以為表哥是有意為陸芷出頭,她便跺了跺腳,委屈道:“表哥莫非是后悔了不成?難道你又想納她了?” 楚宴看白癡似的盯著她看了一瞬間,顯然沒料到世上怎有如此無理取鬧的人,他眼眸漆黑,眼尾又天生上揚,眼底蔓上冷意時,說不出的攝人,陸淼顯然是有些怕他的,身體下意識顫了一下。 她哥一張臉也冷了下來,“今日是姑姑的生辰禮,你瞎鬧什么?都十五歲的人了,還絲毫不懂禮數,看來就不該帶你入宮,還嫌不夠丟人嗎?還不趕緊給姑姑和芷meimei賠禮!” 陸淼眼中都含了淚,這才意識到這是在宮里,根本不是自己家,可以為所欲為,她就是瞧到小寶后,忍不住想刺陸芷幾句而已才沒忍住。 陸淼不僅怕楚宴,也怕她哥,見兩人都冷下了臉,便委屈地跟陸太妃賠了不是,一場鬧劇剛結束,就又來了不少貴人,這些貴人,不僅有陸太妃的親戚、手帕交、京城有名的貴女,連皇子公主都來了。 四公主還牽著六皇子。 六皇子今年才八歲,是最年幼的一個皇子,生母是當今皇后,他在宮里一向是小魔王一樣的存在,也不知道打哪兒聽說七皇叔從鄉下接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孩子過來,便說什么也要跑來瞧瞧,路上恰好碰到了四公主和陸佳惜,這才一并過來了。 一見到蘇寶,六皇子就愣住了,顯然沒想到這個上不了臺面的小東西,竟然生得如此好看!他的長相隨了皇后,相貌極其普通,最討厭長得好看的,這會兒見了蘇寶,便愈發不喜了。 他年齡雖小,卻并非沒腦子,來了后倒也沒太放肆,還規規矩矩地祝福了陸太妃一番,讓人將他的禮物呈了上來,他送的是一顆極大的夜明珠,還特意讓人打開了盒子。 哪怕是在白日,夜明珠也甚為明亮。六皇子本以為蘇寶會羨慕震驚地眼珠子都能掉出來,誰料他卻只是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這幾年,蘇寶雖然跟著蘇皖一直住在小院中,物質上,蘇皖卻不曾虧待了他,他有不少好東西,夜明珠和寶石也有不少,蘇寶的見識并不比旁的孩子少多少,這才瞧到貴重東西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六皇子多少有些不爽,有那么一瞬間甚至以為,他是不是不懂夜明珠的珍貴之處。他眼珠轉了轉,才道:“你就是皇叔帶回來的小孩?太妃生日你送了什么?” 他是篤定蘇寶才從鄉下過來,根本沒有拿的出手的東西,這才得意洋洋問了他一句,蘇寶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將懷里的小錦盒掏了出來,盒子扁扁的,并不大,放在懷里也不是很顯眼。 他本想最后等人少了再送給陸太妃,見面前這小孩,一副他送不起東西的模樣,就將自己備好的禮物掏了出來。 陸太妃顯然沒料到還有禮物拿,眼中滿是驚喜。 六皇子卻不屑極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能裝什么好東西? 陸太妃親自接過禮物,遞給了宮女,六皇子卻嚷著要瞧瞧,伸手就從宮女手中搶走了盒子,他貴為皇子,宮女自然不敢跟他搶。 他抓住盒子便打開了,本以為只是不起眼的東西,打開后竟然是一根根金條,六皇子眼珠子都瞪圓了,“你你你哪來這么多金條?” 縱然年齡小,六皇子也知道金子是好東西,他曾跟哥哥們上街游玩過一次,一小塊碎銀子都能買不少東西,這一根根金條意味著多少好吃的?。?!在六皇子眼中,金條可是比夜明珠還要珍貴的存在,蘇寶仗著年齡小,沒理他,一把將盒子搶了回來。 他知道錢是個好東西,每次管蘇皖要獎勵時,都是要金條,這一小盒可是他全部的積蓄,因為只有這個是憑自己的本領從娘親那兒賺來的,他才覺得應該送它。 這才拿了過來。 其他人瞧到這些金條卻都以為是楚宴給他的,一時間心情都有些復雜,尤其是陸佳惜,她一個貴女長這么大,每個月月銀都是有限的,他一個賤種,憑什么讓楚宴如此重視? 陸佳惜是少數知道蘇寶身份的,本以為楚宴既然不愿意公布蘇皖的身份,便是瞧不上她,如今見蘇寶一出手就是一盒金條,心情自然復雜不已。 蘇寶卻不知道這一盒金條對旁人造成了多大的沖擊,他將金條遞給陸太妃時,陸太妃同樣有些懵,不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也沒問為何送這個,笑著讓宮女收了起來。 因來了好幾個貴女,楚宴幾個外男自然不好多待,幾個表兄弟與陸太妃說了一句,便直接出宮喝酒去了,走之前楚宴一把將蘇寶扛了起來,一并帶走了。 陸太妃瞧了六皇子一眼,倒是松口氣,她沒料到六皇子也會來,還真怕他們會鬧矛盾,在她看來,蘇寶自然是極其乖巧的,可是六皇子分明是來者不善,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挑撥才跑來的。 陸太妃下意識多瞧了陸佳惜一眼。 陸佳惜妝容精致,身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瞧著猶如初綻的梔子花,帶著少女獨有的嬌媚,只看氣質倒安分得緊。 蘇皖則一顆心撲在蘇寶身上,沒想到楚宴會將蘇寶扛走,與蓉姑姑打了聲招呼,跟玉靈一并離了宮,她在王府焦急地等了好幾個時辰,唯恐楚宴讓蘇寶也喝酒。 天快黑時,楚宴才回來,蘇皖也顧不得旁的,直接去了凌霄堂。 第18章 扯她臉 對蘇寶來說這一日,過得跟做夢似的,雖然被扛走時,小家伙還有些不爽,出了宮后,他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這是蘇寶第一次上街,哪怕被男人抱在懷里,仍舊瞧到什么都覺得新奇。 他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一雙眼睛比瑪瑙石還要明亮,陸家幾個兄弟,被他亮晶晶的小眼神萌的不要不要的,但凡是蘇寶多瞧一眼的,就一通買買買,蘇寶看得好不眼熱,發現都是買給他的后,他震驚的小模樣著實取悅了幾人。 蘇寶不愿意要,東西被塞到懷里后,還在往外推,幾人輪番捏了一下他的小臉,讓他不許客氣,他們眼底始終帶著笑,哪怕臉頰被捏疼了,蘇寶也沒感覺到惡意。 尤其是陸ǎ惹櫚娜盟氈負跽屑懿蛔。游從齙焦餉炊啻玫娜耍嗌儆行┪藪搿v鋇教盜艘簧隳憔褪兆牛琶輝僂拼恰 這一日,對蘇寶來說自然是極其開心,他不僅吃了好多好吃的,還聽了好幾首小曲,趁楚宴他們喝酒時,陸勾潘秩ソ稚賢媼送妗 陸ㄊ淺し康沼鬃櫻衲曄逅輳詡沂北閌歉齪19油酰氈σ材艽Φ睦矗氈t擲塾摯模馗穆飛希閆>氳廝帕耍侶沓擔綰傲慫簧一鍶蠢y謎霾豢劬Γ繢戀迷俸埃苯詠r訟氯ァ 蘇皖很快便到了云霄堂,丫鬟進來通報時,楚宴剛將蘇寶放在羅漢床上,他扯了一下衣襟,正打算去沐浴,見她來了,他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微微瞇了一下。 “讓她先去正廳候著?!?/br> 楚宴說完便直接沐浴去了,盡管他酒量大,并沒有喝醉,喝得多了,身上也一股酒味,這才想盡快沐浴一番。 他沐浴時,甚少讓丫鬟小廝伺候,不想泡澡時,簡單沖洗幾下就好了,穿上外袍出來時,也沒花多少時間。 沐浴過后,就懶得動彈了,他隨便擦了一下頭發,便丟下布巾,窩在了藤椅上,聽到隔壁女人來回踱步的聲音,楚宴才想起蘇皖的存在,他對暗一道:“讓她進來吧?!?/br> 蘇皖在前廳等得十分焦急,尤其是聽說蘇寶是被他抱回來的后,心中的擔憂又擴大了幾分,唯恐他讓蘇寶喝了酒,見他總算召見她了,她連忙走了進來。 進來后,蘇皖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藤椅上的男人,他墨黑色的發凌亂地披散著,膚色冷白,神色冷淡,瞧到她,方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漂亮的桃花眼,偏偏眼眸極為漆黑,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對上他的視線時,蘇皖心中一跳,垂下眼眸,福了一身,“奴婢見過王爺?!?/br> 女子的聲音低沉而清冽,與記憶中的嗓音截然不同,哪怕時隔五年,楚宴仍舊記得蘇皖的聲音,嬌媚而動聽,猶如玉石擊落玉盤,哭著求饒也好,啞著嗓子呻·吟也罷,都讓人難以忘懷。 楚宴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似含著打量,“來接蘇寶?” “是,小主子年齡小,夜晚會起夜,以免擾了王爺休息,奴婢還是將他接回奉水苑吧?!?/br> 楚宴伸手敲了一下藤椅的扶手,一雙漆黑的眼眸,時不時掃她一眼,目光猶如森林深處的野獸,莫名令人心悸。 蘇皖垂著眼眸,神情再恭敬不過,還帶著一絲怕惹主子不快的擔憂,瞧著就是個本本分分的奶娘,單從外表確實看不出什么來。 她一顆心卻不受控制地跳得有些快,本能地察覺到今日的楚晏有些不對勁。她不敢抬頭,見他沒接話,便給自己找了個臺階,“王爺是想將小主子留在凌霄堂嗎?若是王爺不怕被打擾,那就讓他留下吧,奴婢明個再來接他?!?/br> 楚宴的目光仍舊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 她正欲告退時,他才突然道:“讓你走了?過來?!?/br> 他聲音一貫的冷冽,腔調雖慵懶,卻不容置疑,這是身為上位者獨有的說話方式,蘇皖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心口上,她斟酌著開口道:“王爺可是有什么事?” “蘇皖吩咐你過來時,你也如此攏吭趺吹鄙夏棠锏???/br> 他坐姿雖散漫,聲音卻帶了一抹譏誚之意,蘇皖有些拿不準他是懷疑了什么,還是單純地想吩咐她什么,清楚他脾氣談不上溫和,她也不敢忤逆,緩步走了上去。 楚宴又掃了她一眼,指了下一旁的布巾,懶洋洋合上了眼睛,“幫我把頭發擦干?!?/br> 他喝酒喝得有些多,腦袋有些不舒服,也懶得再思考她的事了,不管她是奶娘還是蘇皖,對他來說都沒什么不同。 蘇皖卻松口氣。 他身邊自然不缺丫鬟,想到可能是自己恰好出現了,他懶得喚別人,才讓她幫忙,蘇皖緊繃著的心徹底緩了下來,她拿起帕子,認真將他一頭墨發包裹了起來。 蘇皖幾乎沒有與外男近距離接觸過,與他的那一夜,她也沒什么意識,這個時候多少有些不自在,她硬是壓下了想逃走的欲望,竭力忽視著他滿滿的男性氣息,努力將視線落在他的頭發上。 他的頭發又黑又順,發質極好,這么好的頭發連女子都少有,蘇皖的頭發雖然同樣很順,卻過于柔軟,有時睡一覺起來,邊角還會顯得毛茸茸的。 這會兒見他頭發如此好,饒是蘇皖都生出一些羨慕,覺得他可真是個得上天眷顧的人,連頭發絲都是完美的。 這樣一想心中的緊張果然消散了些。 她擦得認真,最先擦的是發根,擦發根時難免要觸碰他的腦袋,楚宴只覺得一雙小手將他的腦袋都包裹了起來,力道適中,按揉的那幾下,讓他發脹的腦袋都清醒了幾分。 楚宴一貫是個懂得享受的,當即便吩咐道:“不必擦了,幫我按按腦袋?!?/br> 蘇皖神情微頓,饒是定國公府倒臺后,她也沒吃多少苦,自然沒伺候過旁人,唯一讓她親手照顧過的唯有蘇寶。 如今見他使喚自己使喚得如此利索,蘇皖眼睛微微瞇了一下。想到自己不過是個奶娘,她終究還是默默放下了布巾,伸手為他按起了腦袋。 沒有布巾的阻隔,她的手直接按在了他腦袋上,蘇皖試探著按了兩下,故意加大了力道,若是按疼了,估計也不會再讓她按了吧?蘇皖邊按邊小心瞄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