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餓是假,有意講和卻是真。 見他如此懂事,蘇皖一顆心軟成了一灘水,她又親了一下他的小臉,柔聲道:“我讓丫鬟去全聚坊買你愛吃的如意糕好不好?” 蘇寶眼睛頓時一亮,小拇指勾住蘇皖的晃了一下,帶了點撒嬌意味,“我還想要小糖人!” “嗯嗯,都買給你?!?/br> 見她這么好說話,蘇寶幸福地暈乎乎的,趴在她臉上也親了一下,還不忘催促道:“快去呀?!?/br> 蘇皖唇邊溢出一抹笑,愛極了他神采飛揚的小模樣,她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腦袋,這才出去吩咐丫鬟。 秦管家早就吩咐了下去,但凡奉水苑提了要求,只要是銀子可以解決的,皆可以滿足,丫鬟們自然是應了下來,很快就有人特意為了如意糕和小糖人出了府,沒多久就將這兩樣買了回來。 蘇寶格外愛吃甜食,各種糕點糖果都很喜歡,其中小糖人也是他的最愛,哪怕因天氣熱,走了一路,小糖人的腦袋尖都快化了,他仍舊很開心,接住小糖人便舔了起來,小臉上也蕩出一抹笑。 怕他吃太多甜對牙齒不好,蘇皖已經許久沒讓他吃小糖人了,今日他吃得格外開心,舔到一半想起了娘親,噠噠噠跑到了她跟前,往蘇皖嘴邊遞了遞。 蘇皖摸了一下他的腦袋,讓他自己吃,蘇寶頓時高興地縮回了小手,又美滋滋舔了一口,換成旁人他還舍不得將小糖人讓出去呢,見娘親沒有吃,他自然歡喜。 他喜滋滋地舔糖人時,安王妃的心情卻糟糕極了,不論是陸佳惜的無功而返,還是景王的提前歸來,都讓她不悅極了,聽到丫鬟的通報時,她一雙眼眸仿佛淬了毒,沒好氣道:“本以為陸佳惜有幾分心機,如今看來,不過爾爾。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真是白指望她了!看來還得本王妃親自出手才行!” 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出,唯恐一個不留神惹到她,又免不了一頓揍。唯有她身邊的老嬤嬤勸了一句,“如今景王已經歸來,王妃再想動手只怕是難上加難,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其實依老奴看,她若真成了景王的人,倒也無需姑娘動手。王爺英明神武,總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與景王翻臉,王妃大可放寬心?!?/br> 安王妃卻完全沒有被安撫住,她一雙杏眼無比的凌厲,聲音也冷得讓人心中發寒,“他英明神武?為了一個女人,你看看他都成了什么樣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他為何下江南,為了一個蘇皖,他都已經要入魔了!嬤嬤以為他與景王的關系為何如此緊張?他就是恨景王當初救走了蘇皖,才有些惱他!蘇皖一日不除,他就魔障一日,你叫我如何放寬心?” 嬤嬤嘆口氣,一時語塞。 安王妃卻愈發有些不痛快,一想到安王,她心口就一陣疼,丫鬟連忙上前幫她順了順,她咬牙切齒道:“我所受的恥辱,必會從蘇皖身上討回來?!?/br> 成親幾載,除了頭一年同房過,這幾年她都在守活寡,哪怕她舍下臉,學著青樓女子去挑逗他,他都無動于衷,她至今膝下無子,旁人說起來,都覺得是她肚子不爭氣,卻沒人知曉她過著怎樣的日子,這一日日的煎熬,讓她如何不痛恨蘇皖? 一個妖里妖氣的狐媚子也想與她爭?誰給她的臉?自打定國公府倒臺后,她蘇皖就只配當個下賤人,憑什么她都有了孩子,她卻遲遲沒有? 安王妃根本不能深想,每次想起這些,都恨不得一口撕吃了她。她半晌才平復下情緒,蘇皖她是必須要除掉的,誰都不能攔她! 此時,景王已經到了皇宮。早上本沒有太陽,這個時候太陽又露了頭,整個皇宮都沐浴在陽光下,一片金碧輝煌,遠遠瞧著甚是威嚴。 小太監們抬著步攆,正一步步往乾寧宮行去。 楚宴怕熱,每次入宮但凡有太陽,都要乘坐步攆,下了步攆,還會有體貼的小太監巴巴伺候著,又是遮陽,又是打扇。 宮里誰不知道他最是大方,若是伺候得舒服了,連金葉子都舍得賞,縱使不少人怕他,每次他入宮時,還是有不少小太監跑來獻殷勤。能擠到他跟前的,自然是有幾分本領的。 有小太監在跟前賣蠢,倒也不算太無趣,景王步履悠哉,時不時跟太監閑聊兩句,很快便到了乾清宮前,他這才踢了一下小太監的屁股,將人趕走。 與皇上談完公事,他又拜見了太后,才往寧壽宮走去,寧壽宮在皇宮的東北角,幾位太妃都在寧壽宮頤養天年。 景王來到寧壽宮時,他的母妃,陸太妃正在給花兒澆水,陸太妃性情溫婉,因善解人意,早年很得先帝的喜歡,年方二十便已經被封了淑妃。 她年輕時便是不愛cao心的性子,如今更是悠閑自在,時不時給花兒澆澆水,這一片花被她養得極好,碧綠色的枝葉上,開滿了艷麗的花朵,一顆顆簇擁在一起,爭奇斗艷,美不勝收。 景王來到時,她都沒有聽到腳步聲,直到聽到小宮女們下跪請安的聲音,她才回神,瞧到景王,她微微一怔,瀲滟多情的桃花眼溢出一抹笑,“皇兒這么快就歸來了?” 鴉青色的發垂在身后,她放下花灑,緩步走來,身姿仍舊說不出的婀娜,那張臉,也保養的極好,完全不似四十出頭的人。 楚宴的相貌便隨了她,母子二人站在一起,活似龍鳳胎。 楚宴散漫地行了一禮,便隨著陸太妃入了她的寢宮,陸太妃讓丫鬟奉了茶,等他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方柔聲道:“來之前見過那孩子了?” 她會知曉蘇寶的事,景王并不意外,他的母妃若真像表面上那么與世無爭,也絕不會在這個吃人的皇宮里折騰出一片自己的小天地。 楚宴嫌太師椅太硌背,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聲音說不出的懶散,“見了,跟孩兒小時候一模一樣,脾氣也大得緊,母妃不是一直盼著我盡快有子嗣,竟然能沉住氣沒提前過去瞧瞧?” 陸太妃唇邊泛起一抹笑,“你不在,我冒然過去,萬一嚇到那孩子怎么辦?你既然回來了,改日就帶他過來給我瞧瞧,人都被送來了,總該有個正兒八經的身份才行,此事你怎么想?” 他與蘇皖的事,陸太妃也有所耳聞,當初還曾問過他是否喜歡,若是喜歡收入房中也未嘗不可,誰料他卻興趣缺缺的,清楚他嫌女人煩,陸太妃也沒勉強。 他性子倔強,打小就喜歡跟人對著干,你若不催,到時候,他說不準自個就張羅了,你若真催,他就是遇到喜歡的,也未必會娶,這么個擰巴性子,陸太妃沒少跟他斗智斗勇。 “身份的事再說吧,不急于一時?!?/br> 陸太妃也沒說于理不合的勸慰話,而是提起了旁的,“聽說陸家的小姑娘跟四公主去你府上了?可有此事?” 楚宴唇邊挑出一抹笑,“母妃不是已經知道了?” 陸太妃也不惱,臉上仍舊掛著淡淡的笑,“那小姑娘我見過,長得倒也可人,雖然有幾分小聰明,倒不算難以掌控,你若不討厭,倒也可以考慮一下,你如今都二十五了,就算我不催你,只怕皇上那兒也會有所考量?!?/br> 陸太妃是聽說了皇上有意為他賜婚的事,這是怕他萬一抗旨不遵,才有心提醒一下。楚宴主意大,他的事向來沒讓她cao過心,但是當母親的又豈會不聞不問。 “母妃不必擔心,孩兒自有辦法應對?!?/br> 陸太妃聞言也不再多問,又問了問他戰場上的事,可有受傷什么的,隨后就讓他回府了。 楚宴回府后,才知曉蘇寶沒來他這兒泡澡,想到小家伙繃著小臉的模樣,他眼底閃過一抹趣味,抬腳朝奉水苑走了去。 奉水苑離他的凌霄閣不算遠,加之一路上綠樹成蔭,倒也涼快,他來到奉水苑時,蘇寶正在吃如意糕。 他坐在床榻上,悠哉晃著小腿,嘴角上還沾著一點兒碎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那張精致的小臉上,竟說不出的悠閑愜意,哪還有之前繃著小臉,強裝冷漠的模樣。 楚宴眼底不由挑起一抹興味,朝小東西走了去。 瞧到他時,蘇寶眼中的笑便散了大半,他從床榻上跳了下來,抿著唇沒吱聲,一雙烏黑的桃花眼卻緊緊盯著楚宴。 第9章 熟悉起來 見小家伙再次繃起了小臉,楚宴嗤笑一聲,突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還在不高興?” 男人力道大,也不清楚小孩兒皮膚有多嫩,捏得蘇寶的腮幫子猛地一酸,他整個人都有些炸毛,伸手就去拍他的手,還沒拍到,男人卻已經松了手。 楚宴也沒生氣,甚至因為他的膽大包天覺得新奇,他又伸手擼了一把他的腦袋,嘖了一聲,“人不大,氣性倒不小?!?/br> 蘇寶捂住腮,怒視著他。 蘇皖剛將蘇寶的衣服曬到后院,就見景王來了此處,她端著衣盆,連忙進了屋,瞧到父子倆劍拔弩張的場景,她心中一緊,放下木盆,連忙行了禮。 清楚蘇寶對她的維護,楚宴淡淡掃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必多禮?!?/br> 見紫檀木桌上擺著幾張大字,他便伸手拿了起來。 這是蘇寶早起練的,他跟著蘇皖已經學了不少字,小家伙年齡雖小,手腕卻很有勁兒,自打他三歲能像模像樣地握起狼毫筆時,蘇皖便已經開始教他認字了。 最近這半年,他每日都會在蘇皖的督促下練習兩張,半年下來,一手字也有了不小的進步,楚宴拿起的這幾張字,便是他親自寫的,雖然談不上多好看,卻也不比七八歲的孩子差多少。 楚宴顯然有些吃驚。 他四歲時,不是拿著小木棍兒戳螞蟻就是領著幾個小太監為虎作倀,想讓他刻苦練字,想都別想,唯一提筆的可能就是想偷摸在哪個人身上畫個小烏龜。 這小東西,瞧著脾氣跟他一樣怪竟是個上進的。想到蘇皖曾以出色的才情而聞名于整個京城,他才嘖了一聲,“你娘教你認的字?” 蘇寶的腮幫子被他捏的到現在還疼著,聞言權當沒聽到,蘇皖見狀偷摸給蘇寶使了個眼色,蘇寶心有不甘,嘟囔著回了一句,“關你什么事!” 楚宴臉上的淡笑斂了起來,饒是覺得這小東西挺有意思,他的耐心卻也有限,他伸手拎起蘇寶的衣領,將他放在了身后的暖榻上,瀲滟的桃花眼微微瞇了起來,“你娘難道沒告訴你,來了這兒以后你就歸我管?怎么不關我的事?你記住以后你的事都歸我管,懂?” 他第一次隨身出征時,不過十五歲,這十年,一身戰袍不知染上了多少敵人的血,表現出不爽時,身上的氣勢連成年男子都怕,蘇寶卻咬著牙,仍狠狠盯著他。 蘇皖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硬是忍下了將蘇寶護到懷里的沖動,低聲道:“王爺,小主子終究只是個孩子,心中不高興了,難免會表現出來,并非要誠心與您作對,還望王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勿要跟小主子一般見識,您不知道,王爺未回來前,小主子一直期待著您歸來呢,聽秦管家說,您打了不少勝仗,他不知多敬佩您?!?/br> 楚宴并未真正生氣,不過是想與他說清楚,聽到蘇皖的話,他狹長的眉微微挑了一下,不等他說什么,就見蘇寶白嫩的小臉迅速紅了起來,“誰敬佩他?我才沒有!” 這炸毛的模樣,怎么看怎么像惱羞成怒了! 小東西長得跟他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炸毛的模樣卻格外可愛,楚宴唇角再次揚了一下,突然覺得養著個這么好玩的小東西逗弄著,倒也挺有意思。 他施施然道:“沒人告訴你解釋就是掩飾?” 蘇寶才不想被誤會在掩飾,連忙閉緊了嘴巴。 楚宴瞧到他警惕的小模樣時,卻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笑得愉悅,胸膛都微微震動著,那張俊美的容顏,愈發顯得妖孽,明明剛剛還冷著一張臉,捏著蘇寶的下巴,好似一副需要算賬的模樣,下一刻卻又笑了起來。 當真是陰晴不定,蘇皖心中無奈,見他總算消了氣,緊提著的一顆心總歸是放了下來,蘇寶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噠噠跑一旁玩自己的七巧板了,干脆將他當空氣。 楚宴并沒有在這兒多待,他背后還有傷,趕路的這幾日都是宿在客棧,也沒怎么休息好,現在總算回到了府里,他自然要好好休息一下。 見他打算離開時,蘇皖拿出一封信恭敬地交給了他,自始至終都垂著眼眸,“王爺,這封信是我們姑娘命奴婢交給您的,王爺有時間時瞧一瞧吧,好像與小主子有關?!?/br> 楚宴挑了下眉,只見信封上寫著景王親啟幾個字,他蹙了下眉,最終還是收了下來。 他回凌霄堂后,順手將信丟到了書案上,再次沐浴了一番,換了身輕便的衣物,便讓丫鬟傳了午膳,丫鬟魚貫而入,捧著數十種珍饈走了進來。 他的吃穿用度,都極其講究,盛菜的器皿全是玉石制成的,一件件擺在餐桌上時,極盡奢華。 楚宴坐下時,丫鬟已經將熬成奶白色的鯽魚湯盛到了漢白玉小碗內。他這邊開始用膳時,丫鬟也將飯菜送到了奉水苑,將丫鬟屏退后,蘇皖率先用銀針試了毒,方帶著蘇寶用餐。 蘇寶因為她那一番話,有些不想理人,連湯都是自己盛的,他打小性子就倔,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蘇皖也沒再說掃興的話,兩人安安靜靜用完了餐。 吃完飯,他便乖乖爬到榻上,午休去了。 楚宴同樣睡了一覺,這一覺便睡到了天黑,他休息時,丫鬟小廝自然不敢吵鬧,整個凌霄堂落根針都能聽到,不僅安靜,一點亮光也無。 聽到他下了床,候在門外的仆從才連忙拿著四方雙喜字流蘇玻璃掛燈走了進來,他將掛燈掛起后,又打開紫檀小方盒,將夜明珠取了出來,一顆顆放到了室內,等室內亮如白晝時,才吹滅琉璃燈。 楚宴不喜油燈的味道,等小廝手腳麻利地拎著掛燈出去時,他緊蹙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房間內仍舊鋪著干凈的地毯,白皙的腳掌無聲地踩在火紅色的地毯上,楚宴走到了外間,余光瞄到書案上的信箋時,他神色才沉得有些深。 楚宴拆開信,將里面白色的宣紙掏了出來,紙上寫著幾行簪花小楷,字跡柔美整體,說不出的清婉靈動,竟有幾分大家的風采,楚宴不由多看了一眼,這才掃了下內容。 信是蘇皖提前寫的,是希望他不要將蘇寶是她的孩子的事公諸于世,重點提到了自己的聲名狼藉,最后甚至威脅了他一句,若是有朝一日他待蘇寶不夠好,她定會過來把他帶走。 楚宴看完微哂了一聲,孩子都已經送過來了,又豈有她反悔的道理?他重不重視孩子,都是他的事。早在將孩子送過來時,就該有這個覺悟不是么? 楚宴將信丟到了一旁,眼中卻閃過一抹沉思,從信中自然能察覺得出她對蘇寶的重視,從蘇寶的性子,也能看出來,以往她將他保護的極好,此次將蘇寶送來,既然不是為了攀龍附鳳,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不成? 楚宴本沒興趣過問她的事,想到她終究是蘇寶的娘親,他將暗衛喊了出來,“你去查一下,蘇皖那兒可是出了什么事,為何會將孩子送來?!?/br> 暗衛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蘇皖并不知道,楚宴讓人去查她的事了,這幾日,她在府里倒是結交了兩個小姐妹,這兩人一個是時常給他們送飯的小丫鬟小蕊,一個是秦管家的女兒玉靈。 小蕊與玉靈本就是好姐妹,兩人手腳都極其麻利,遇事時也不是魯莽的性子,這才被秦管家安排到了奉水苑伺候,只不過剛開始怕小主子不習慣身邊有旁人,兩人才住在了隔壁的院子。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們與蘇皖倒也熟悉了起來,一口一個方jiejie,蘇皖扮做的人姓方,她有心與她們交好,熟悉起來后,便主動邀請她們在奉水苑住了下來。 以后蘇寶身邊不可能沒有其他丫鬟,這兩人行事穩妥,瞧著倒是可用之人,蘇皖是有心籠絡她們。 兩人便高高興興地在奉水苑住了下來,府內尚沒有女主子,這兩個丫鬟也清楚楚宴什么脾氣,見他對小主子好似挺喜歡的模樣,伺候起來也更用心了,玉靈消息極靈通,晚上還與蘇皖提起了陸佳惜的事。 “身為奴婢本不該妄議主子的事,但是爹爹既然將我跟小蕊派了過來,就是希望我們能一并伺候好小主子,方jiejie以后也注意一下這位陸姑娘吧,聽說她對王爺有那么幾分心思在,此次突然到訪,必是奔著小主子來的,既然沒見上,說不得還有后手?!?/br> 陸佳惜?陸佳慧的嫡親meimei?蘇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十來歲小女娃的模樣。她今年不過十五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