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纖長的手指捏起一塊點心,景頌月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孩兒說:“這是宮里的老方子,別看是棗泥點心,吃起來不酸也不膩,你嘗嘗?” 孟雅言看了一眼景頌月的身后,抬起手,將點心接了過來。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景頌月是極美的,笑起來就像古時候的詩人寫的那樣,“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br> 在兩個小時之前,這樣美的景頌月在孟雅言的面前砍斷了方來來的四肢。 現在方來來就被釘在墻上,像是一件血腥的雕像。 一個小時之前,景頌月給孟雅言看了一個小玩意兒,全息投影的小盒子里有個穿著古裝的少年,景頌月說他叫天詠。 現在,那個小盒子里的芯片被燒成了灰燼。 半個小時之前,有人跑進來對景頌月說異能者們不想再繼續了。 那個人被景頌月手中的一道藍光掃過,就成了一具倒地的干尸。 到了此刻,孟雅言已經從驚恐懼怕中清醒過來,當她明白自己隨時可能死去的時候,她好像活得更清楚了。 “你聽見什么聲音了么?” 景頌月問孟雅言。 拿著點心的女孩兒搖頭。 “是啊,太安靜了?!?/br> 就在這時,她們旁邊的門被敲響了。 第131章 復仇 世上以欺辱軟弱之人而存續的族群, 他們猖狂得意之時,大概永遠也想不到, 被剝除指甲、磨去牙齒、被禁錮和□□的弱者,也終有一天, 會讓他們付出滅亡的代價。 女人的身上還是濕的, 有水從她的身上滴答下來,她手上的指甲早被拔了,連甲床都被毀了個干凈,指尖光禿禿的, 她用這樣的手拿著果子吃, 果子很甜, 她吃得很慢, 因為她的一口牙齒都被磨去了尖銳。 坐在一旁, 卿微的手里捻著一截被燒焦的枯枝, 要是仔細看, 枯枝上還粘著一點黑色的灰,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上面被灼燒殆盡。 她到現在都難以置信,這靈寨周圍恣意生長的花藤, 配上寨子里人們愛用來烤rou的香草一起灼燒, 竟然就成了取人性命的毒煙。 “紅色的香草,是外面、外面的jiejie帶回來的?!?/br> 吃著果子的女人不自覺地說著真話,在她的鼻尖, 淺淺的**香氣縈繞不散。 這是一個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謀劃的計劃, 誰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其中, 也不知道那些參與的人如今都怎樣了。 十二歲那年,這個女人和寨子里的無數人一樣,一夜間從六歲的女童模樣變成十二歲的少女,褪去了靈女的光環,沒有成為言咒師的她被驅趕到了從前決不許靠近的屋棚,被教導如何去伺候男人。 洗衣做飯,背誦《女經》,忘了人生前十二年的種種憧憬和光華。 屋棚里有個十四歲的jiejie,她即將被嫁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跟著他一起去寨子外面,男人將在靈女和圣子的祈福下一帆風順平步青云,而女人,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 一天夜里,這個jiejie拖著她,翻開了床腳堆砌的被褥。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著,黑暗中,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紅色的茅香草跟村子內外的野藤蘿在一起燒,能毒死老鼠。 露出的墻面上,畫著紅色的斑點,黑色的藤蔓。 仔細抹上去,才會發現都是血。 “你要記清楚。我們,會把很多的香草,送回來?!?/br> jiejie在她的耳朵邊輕輕地說著,呼吸卷動著發絲,在最后一個字的氣音還沒消失的時候,那個jiejie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耳朵,咬出了血。 她蘸了蘸,將自己的血漬,也抹在了那面墻上。 一個又一個女孩兒被送進這里,一個又一個地,她們離開了,那角落里無聲的秘密,她們都知道。 她們的血匯集在那里,有蟲蟻在上面爬過,被山雨洇濕,被大風吹動,在她們這些女人的心里,也都生出了根,開出了花。 絕不肯凋謝。 就像自己承諾的那樣,那個jiejie的丈夫偶爾寄回的特產里,都有紅色的茅香草,曬干切碎之后灑在烤魚和烤rou上,寨子里的人們都喜歡吃。 一年一年過去,很快就輪到這個女人自己選擇了,她可以和很多很多女人一樣,離開這個寨子,到了外面,她的人生固然也封閉絕望,可她只需要伺候好一個男人,就能過得稍微好那么一點點。 就在這時,寨子的長老帶著一群男人沖進了她們住的竹屋里。 “這里以前有人要做對寨子不利的事情,你們知道么?” 平均年齡不到十四歲的四個女孩兒們沉默。 鞭打和禁絕食水都沒讓她們出賣她們那個染了血的秘密,她們尖叫哀求,她們也掩藏了一切。 竹屋被燒毀了。 年紀最小的女孩兒被折磨死了,另外兩個女孩兒被打斷了腿送出了寨子——她們被送給了那些已經死了好幾個“老婆”的男人。 只有這個女人活了下來,她無師自通地勾引了看守牢房的男人,讓男人們意識到她是一個已經能夠生育,給他們帶來快樂的女人。 最后,這個女人就活了下來,活在寨子外白色的竹樓里,每天面對的是寨子里們的男人,一個又一個。 長老仍然防備她,就拔掉了她的指甲,磨去了她的牙齒。 竹樓里唯一的好處,是那些男人一高興,就什么話都會說,女人這才知道她們的秘密是如何暴露的——一位jiejie生下了女兒,為了讓自己的女兒不要被送回寨子,她說了屋棚里有女人想要危害整個靈寨。 她的丈夫對她還不錯,至少讓她以為自己能夠靠出賣別人換來些什么,可等著她的結果是憤怒的咆哮和毒打,她的女兒在混亂中被摔在地上,離開了這個沒有任何希望的人間。 那位jiejie瘋了,從樓上跳了下去。 看著搖晃的天花板,女人覺得她該死。 寨子里的香草越來越多了,寨子里的女人越來越少了,似乎是有什么詛咒,哪怕圣子的禱告都換不來更多的女孩兒。 終于,寨子里的男人們開始從山外買女人回來了。 在男人看來,跟寨子里原本的女人相比,山外的女人更加不馴,在寨子里的女人眼中,這些女人更聰明,她們還跑得動。 英子被這個女人選中,她放走了英子,讓她吸引了寨里其他人的注意,而她自己就開始搜集藤蔓和香草,還有桐油。 和她一起動手的還有四個女人和兩個女孩兒,她們先趁著夜里放火燒了禁地,寨子里的人們去救火,卻沒想到火焰中升騰的煙才是致命的武器,利用毒煙讓所有人都被毒死毒暈,再用桐油把他們都燒死,她們把整個靈寨都點了火,站在池塘里,還能隱隱聽見有人絕望的哀嚎。 女人讓伙伴們先逃走,她自己則拿著刀,看見有人還沒死透就再補一刀。 卿微她們來之前,她正在半干涸的池塘里洗自己的手。 聽著這個女人的交代,公輸全全忍不住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雞皮疙瘩。 他自認也是見多識廣,公輸家與姚家的恩怨糾纏是本讓人讀不完的書,路俏身上的故事,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讓他知道了何為無聲之痛。 但是那一切都是風中舊事,遠不如這折磨被摧殘的一個人就在他的面前讓他來的震撼。 不,不只是一個人。 他的手想要搭在卿微的肩膀上安慰她,猶豫了一下,終于落了上去。 卿微的脊背挺直,在她的臉頰上,青色紋路勾勒的**開得冶艷。 公輸全全的掌心是暖的,只是離心,真的不夠近。 “你幾歲?” 卿微問那個女人,她原本是坐著的,該彎下腰,可她站了起來你,和那個女人一樣坐在了地上。 這個女人實在是干瘦狼狽。 她迷著眼睛看著卿微,輕聲說:“我十九?!?/br> 從十二歲那年被咬破了耳朵,這一點血,在她的心上滲了七年,那些無聲的傳遞和承諾,她做到了。 “你叫什么?” 卿微跪在地上,一滴眼淚墜入焦土。 …… “您好,風通快遞?!?/br> 再平常不過的語調,在這森冷血腥的氣氛里讓孟雅言覺出了幾分的荒誕。 太可笑了,這世上有人遭受酷刑,有人被扼殺,有人將要死去,竟然還有人在送快遞?! 到底是我的世界是虛假的,還是別人的世界早就幻滅了真實? 下一刻,更讓孟雅言幻滅的一幕出現了,跨過倒在地上的尸體,背對著鮮血淋漓的墻壁,景頌月踮起腳,竟然像個小女孩兒一樣,拖動著長長的裙擺步履輕盈地走到了門邊。 “什么是快遞呀?” 韶華周轉,前塵如夢,那些人世對她們還算溫柔的歲月里,有嬌氣的公主站在門邊,嘴角帶著笑,等著那個小jiejie來給她道歉。 帶著精巧的小禮物,帶著笑。 一聲淺問,穿透百年支離歲月。 “砰!” 片刻沉默之后,大門在瞬間被洞開,一個巨大的盒子伴著碎石落在地上。 門外,穿著快遞員工作服的女人身后是無數躺在地上的身軀。 她背后有巨大的骨翼,手中有一柄長弓。 “快遞,就是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找到你,給你送上門,你要找我,我便來了?!?/br> 景頌月自己都不明白,再次看見路俏的時候,自己為什么笑得出聲。 第132章 牢籠 孟雅言呆呆地看著路俏, 眼淚從已經干涸的眼眶里猛地流了出來,她的手指抖著,想把遍體鱗傷的方來來指給路俏看, 可手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還想大聲咆哮,讓路俏趕緊跑,那個漂亮至極的女人根本是個有反社會人格的瘋子。 可穿著快遞制服的女人站在門邊,只看著那個女人, 還在笑。 久別重逢, 兩個人都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