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既然已經走了上來,姚全全還是鼓起勇氣問了。 他自然知道路俏對自己并沒有任何的惡意,就像卿微說的那樣??墒锹非蔚男袨樽屗唤?,路俏的身份充滿了謎團,這些都讓這個年輕人在面對她的時候膽怯又困惑。 路俏還是在那里躺著,這樣對別人來說太過凜冽肅殺的風吹得她很舒服。 她抬起手,因為身上只穿了一件衛衣,隨著她的動作,她一雙白色的手臂就暴露露在了外面,接著,這個手臂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紅色紋路。 “能看出來吧,接筋續骨的控魂絲在里面,這一雙手,曾經一點一點都被絞碎了,一起被絞碎的,還有一個家族?!蹦莻€家族,就是能夠提供控魂絲的公輸家,幾千年的傳承,舉世無雙的機關都抵擋不住幾百上千異能者的攻擊。 那些人要的,就是能徹底殺死她路喬的工具。 “那個家族最后的族長叫作公輸姳,我十五歲就認識她了。我們一開始還真的是敵人來著?!?/br> 說到“敵人”這個詞兒,路俏忍不住笑了。 姚全全卻掩飾不住自己臉上的驚訝,公輸姳他當然知道,一百年前姚家先祖入贅公輸家,那個迎來了贅婿的真正家主,就是公輸姳。 路俏看著天上陰云密布,眼前浮現的卻是一身如火紅衣的女子。 十五歲的路俏剛剛成為了寧州公主的身邊第一得用的女武士,在皇宮的弓騎比試中,她一舉奪魁,讓景頌月封她做了女侍衛長。 新官上任不到兩個月,路喬就遇到了第一個難題——公主府府庫失竊了。 案子一出,就連皇帝都過問了此事,可是即使是最厲害的破案高手也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 十三歲的寧州公主還是在父母膝前承歡的年紀,所謂的公主府也不過是個擺設,府庫中大半的珍寶都是別人進獻的生辰禮物,或者宮里賞下的貢品卻沒能入了公主眼中的。這一串明珠正在此列,它的遺失本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因為案子毫無線索,反而成了有心人攻擊公主府護衛不利的把柄。 景頌月在路俏的誘導之下已經覺得皇子能做的事她自己也能做得,正是最爭強好勝的時候,又如何能忍得別人說自己的手下沒用呢? 當時一心往上爬好找機會復仇的路俏,就接下了公主的命令,她要在一個月內抓到那個膽大包天的賊,拿回那串明珠。 十三歲的公主慷慨激昂,十五歲的女侍衛信誓旦旦,她們的眼里都看到了權力,所以變得激昂又天真。 那時的路俏,或者說路喬,是真的不在乎踩著別人的鮮血往前走的,她卻怎么也不會想到,那個“賊”只不過是一個紅彤彤的木偶。那個木偶有一只滑稽可笑的大眼睛和一節一節繁復的身體。 掌控著那個木偶的女孩兒,那時也不過十□□歲的年紀,身上穿了一身大紅的衣服,眉心還有一顆漂亮的紅痣,她的名字正是公輸姳。 其實,路俏能找到她的頭上純屬是偶然,自從她從京畿衙門老油條知道了普通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她便常去京中奇人異士匯聚的地方尋找線索。 那一天,就有一個女人大大咧咧這戴著那串明珠,興高采烈的聽著戲臺子上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戲。 一折戲了結,幾個丑兒上來登登登地連翻了二十幾個空心兒跟頭,又一折戲起了鑼聲要開始了。 戲臺上鼓聲漸響,那青衣一步一挪,架勢端的十足、步子走得嬌俏,腔調更是吊了一個穿云裂帛。 那戲子出場打了個照面,路喬手中的箭也搭在弓上蓄勢待發,那箭頭的指向正是靠近戲臺的紅衣女子。 在滿園子的喝彩聲里,利箭破空而至,本該如她所預料地那樣洞穿那人的手臂,箭卻似乎被無形中的什么東西阻攔,輕飄飄地落在了一邊。 這就是她們的第一次相見。 紅衣女人站起身,臉上笑得十分輕佻: “宮中做事都沒有人啊,竟然這樣一個女娃娃來找我?!?/br> 被人小瞧的路俏并不搭話,她接著射出了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一支比一支更快,一支比一支更猛。 那個竟然能站立在空中的詭異女人一次次地以無形之力成功將箭矢阻擋距她兩尺之外,臉上的笑是越發地明顯了。 直到路俏射出一支長箭,在空中,一箭變作三箭,三箭齊至,終有一支趁其不備傷了那個女子的臉頰。 “身手不錯呀!” 紅衣女子的指尖從自己的傷口上輕滑而過,盯著手上的那一抹殷紅,她笑得很是別有意味。 “小丫頭,你想要的不過是這串珠子,待jiejie我拿去配兩件衣服就還你了,還不行么?”那語氣,就像是一個登徒子在向小娘子索要定情信物。 “要不,就全當是我借的,這是利息?!?/br> 她話音剛落,突然從戲園的各個角落飛出了無數片形狀各異的木片,它們和女人手中那一個畫了眼睛的木頭組成在一起,變成了一個飛梭一樣的東西,那紅衣女子就踩在其上,晃晃悠悠地。 離開之前,她還不忘了跟這個拿箭射她的小姑娘揮手致意。 路俏稍加打探就知道這個女人就是名叫公輸姳,出身千機偶師公輸家,她也是千百年來公輸家前所未有的絕代天才。 又過了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那串不翼而飛的珠串兒又重新出現在了公主府的府庫內,就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公輸姳果然言而有信行事瀟灑,但是這樣的瀟灑,在皇家看來簡直就是囂張,皇家與異能者之間從來就關系微妙,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備,更多的時候則是兩不相干。公輸姳這種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在公輸家的長輩出面了之后,皇家自然不能再找到她頭上。 倒霉的只有路喬,如果不是寧州公主的多方維護,她這個剛剛上任的女侍衛長,就要官職不保了。 按理來說,路喬應該怨恨公輸姳的,可是想起那天那個招招搖搖的一身紅衣,路喬的心里就只剩了羨慕和隱隱的向往。 再次見面的時候,一切已經物是人非,就像青衣花旦都歸于塵土,那一串明珠也不知遺落何處。 路喬有了一雙在大多數人眼中猙獰可怕的翅膀,而公輸姳手中的的木塊,似乎又多了一倍。 那一次她們的目標是相同的,就是從一群隕石級別星艦下面,奪回更多人的生命。 “小丫頭,你的身手果然不錯呀!這對翅膀,漂亮?!?/br> 這么夸著,公輸姳的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蔓延而出,牢牢地抓住了一艘飛船的側翼,另有幾個異能者順著她的牽引,以大力將飛船生生扯斷。 以手上一支弓箭一次射穿了兩艘飛船,路喬轉過頭,終于能回了她一句:“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相逢一笑,前怨盡了。 那之后作為清世軍頭目的路喬和異能者中支持出世拯救黎民的公輸姳,就常常在戰場上相見了。 “你放心,你的那個祖上,是我最好最好、過命的朋友。我這次陪你去不過是想祭拜一下故人?!?/br> 祖、祖上,故、故人。 姚全全這時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眼前這個姑娘,她到底有多大? “大概……132了吧?!币θ珱]意識到自己居然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路俏也就隨口回答了。 于是,天氣很糟糕,某人很暢快,另有一個人,石化成了雕像,只有一顆心,隨風凌亂,啊,凌亂。 “大大,你什么時候開新文???” “大大,你新文大綱寫好了嗎?” “大大,你至少開一個文案預覽來讓我們去看呀!” “大大,雖然你是一個坑神,是一個神轉折の王,但是我覺得你還是挺萌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忘了寫新文吖!” 每天上網,卿微都能看見自己的讀者群里有一群妹子在這樣嗷嗷待哺。 卿微扒開了一個橘子,自己吃了幾瓣,剩下的都喂了兔子。 盯著屏幕看了幾秒,她快速地敲起了鍵盤: “我會盡量寫的,像我這么高明美貌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會就此消沉哈哈哈哈哈!” 文字的顯示是那么自戀又輕浮,可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打完了這句話,卿微用兩只手從兩邊分別抄起了自己的一只兔子抱在懷里。 如果她死了,這兩只兔子作為她的契約護衛也會立刻死掉。 言咒師從來就是這么冷酷又自私的。 哪怕她們不過是賦予了別的一點點力量也要讓對方以生命作為回饋。 再次打開自己的文檔,卿微又看到了自己寫下的那句靈言,她的眉頭輕皺又平復,像是曾經有那么一點的哀傷難過,被她壓了下去。 這樣的未來,分明這是她自己一直期望著的。 可是心里還是會有這樣與那樣的不舍,比如現在正在上面躺著的那個女孩兒,比如她的兩只兔子,再比如那些喜歡嘰嘰喳喳也偶爾暴跳如雷的讀者們,她都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卿微正在出神的時候,姚全全仗著自己的腿長,兩步就從車頂輕快地邁了下來,走到卿微跟前,他瞅著這人愣愣地抱著自己的電腦還像個傻子一樣晃來晃去。 某個美男沒忍住,用手戳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轟!”卿微一下子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摔在了地上,兩只兔子跳上她的肩頭已做出了防御的姿態,而她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臉上的表情也是非常明顯的緊張。 直到她看清了對方是姚全全,才漸漸放松了下來。 “你一個男的靠我這么近做什么?” 身為模特兒,姚全全早就習慣了男女同室更衣,什么樣的果體他沒見過啊,那些新晉女模特兒們的表情他也不是沒看在眼里。 姚全全有一點疑惑,這個言咒師的反應也太過了吧??? 第61章 公輸姳 自從姚全全知道了路俏是自己祖先的好朋友,那心情之復雜程度絕對是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一方面,他徹底放下心不再擔心家里的安危了,還是他小叔說那句話,他們之間存在這樣巨大的實力差距,路俏是不屑于去欺騙他們的。 另一方面,作為一個二十好幾還能為了實現自己“傀儡師榮耀”而“不務正業”的中二夢想青年,他似乎找到了自己靈魂的導師。 從這樣的真正經歷過那個年代的牛人嘴里聽到自己的祖上到底有多牛,那感覺簡直不能更爽了好么?! 只不過,這位高大上的前輩說起來的只有公輸姳,很少提及姚成——公輸姳的丈夫。 處于興奮狀態的姚全全壓根兒還沒發現這一點,聽見公輸姳能御使千機偶人——就是一個由上千部件組成的偶人,姚全全激動得心臟都要炸裂了,想想他家小妥才二十三塊,自己這速度到了老死也就不到一百塊啊,就這樣還是姚家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了。 公輸姳是上千啊,上千是什么感覺???那真是能蹲在偶人身子里面吃泡面的人生??! 路俏看到公輸姳的這個后人一臉的蕩漾,默默移開了眼神,肯定就是因為姚成太蠢了,才把公輸家的后代拐的這么沒溜兒。 于是接下來,她跟姚全全講的是公輸姳如何欺負一個笨蛋軍人的故事,在故事里,那個軍人一律以“蠢貨”代稱,什么上山撈魚下海打獵的蠢事都能做的出來,還自以為是、剛愎自用,每次都要公輸姳去救他。 姚全全笑的花枝亂顫,“啊哈哈哈,這人太蠢了,太蠢了……啊哈哈哈。太逗了……” 聽著從車頂傳下來的放肆笑聲,低頭碼字的卿微慢慢搖了搖頭,笨蛋傀儡師,說的好像他不蠢一樣。 姚全全自然不知道那個軍官的名字已經在他家家譜頂端默默蹲了好多年,也不知道路俏因為他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脈相承”,總之,他發現與路俏相處是一件特別讓人高興的事情,就好像一個小孩子發現了祖先留下的寶藏,除了寶藏本身的樂趣之外,還有一種根植于血脈的驕傲與快樂。 在路俏的講述里,一個那么生動又鮮明的女人被一點點地勾勒了出來,她驕傲又勇敢,不羈也真誠,是世上最好的伙伴和戰友。 自己的身上有這樣的人留下的血液,而自己從前竟然不知道,這是多么讓人驕傲又扼腕的事情。 為了能更深入地了解公輸姳,他堅決拒絕了“方來來”要他開車的建議,才幾百萬的車有什么好開的?有聽故事有意義么? 全然忘了幾天之前他還摸著這車的方向盤流口水,嘴里念叨著:“此生足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