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瀾聞言松了口氣，原來是三哥，可嚇壞她了。

    “鳳歸說你傷得很重，怎么現在就來了？”阿瀾擔憂地看著他。

    洛長天道：“沒事，恢復得快，已經沒有大礙了?！?/br>
    阿瀾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見的確不像有事的樣子，才松了口氣。

    洛長天沒進破岳殿，而是抱著她去了半山腰。

    破岳殿是玄靈子的地盤，各種禁制都不少，進去容易被他發現。

    半山腰有幾間頗有意趣的小屋，是之前阿瀾找了理由讓人蓋的，以前洛長天來找她，他們兩個就偷偷摸摸地待在這里，除了被撞破那一次，之前從未被師尊發現。

    里面的擺設阿瀾很熟悉，進去之后就有種心安的感覺。

    洛長天坐到床上，也沒把她放下，而是將她抱在懷里，大手還將她光著的腳給握住。

    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阿瀾靠在他懷里，反手抱住了他。

    “我帶你去妖界吧?！甭彘L天忽然說。

    阿瀾抬頭看他。

    洛長天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道：“我原先想帶你回鬼域，但是那里雖然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天空卻時時刻刻被烏云籠罩，處處都顯得陰暗，你可能會不習慣。魔界也好不了多少。妖界有綺麗繁花，溫暖艷陽，你會喜歡那里的?！?/br>
    阿瀾對這些沒有意見，去哪里都沒關系，只要能有他在身邊就好。

    只是她對鬼域還是有些好奇。

    如今恢復了記憶，她知道原來她出生的時候，他借著她的氣運瞞過了天道的搜尋，和她一起出生，她一開始還以為他和她是雙生子，直到后來才知道真相。

    本來爹爹在發現他的時候就要滅了他的，只是聽娘說，她那時候只不過是個沒有思想的嬰兒，卻被他牢牢吸引，緊緊抓著他不愿意放手，爹爹剛拔劍她就嚇得大哭起來，在要對他下手的時候她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差點就哭得沒了小命。

    一開始還以為她是被那股殺氣給嚇到了，后來才發現他一有危險，不管隔得多遠，她都能有所感應。

    爹爹本來想不管不顧先殺了他，只是剛剛將他重創，她的生息就微弱下來，差點就要死去，將娘給嚇了一跳，急忙去阻攔，這才留住了他的命。

    只是爹爹對他心懷忌憚，不愿意她和他多有接觸，就將他從小關在那院子里，雖然沒有虧待虐待，卻沒有自由。

    隨著時間過去，她慢慢長大，和他之間那種“同生共死”的牽絆漸漸消失了，爹爹本來要對他下手，只是那么多年過來，從未見他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娘對他便沒了偏見，漸漸地也將他當做親兒子教導，有了感情，怎么可能讓爹爹動手。

    直到后來，她和他在一起的事情被爹爹撞破，爹爹暴怒要殺了他，娘也阻攔不成，她和他一起墜入那萬丈深淵。

    他們都是死了的。

    只是爹爹將她神魂聚攏，帶回去花了百年時間，費了大半修為，又讓她復活過來。

    而他身死之后，神魂重歸鬼域，數十年時間，恢復之余也徹底覺醒，明了了自己的身份。

    千百年前，修仙界曾發生過一次大戰，無數大能隕落，據說神和仙也參與其中，有不少都葬身戰場。

    千百年過去，戰場形成鬼域，無數怨魂游蕩其中，妖魔鬼氣滋生，兇邪勝過任何一個地方，誤入其中的，不管是修士還是妖魔，都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而洛長天，就是在鬼域之中出生的，無父無母，由至邪至惡之氣凝結而成，第一次因為被天道發現，遭了雷劫，為躲避天道的搜尋追殺，才藏身在她娘的產房里，幻化做一個嬰兒躺在她身旁，借助她的氣運來蒙騙天道。

    阿瀾想去看看，他出生的鬼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洛長天道：“好奇的話，我到時候帶你去看看?！?/br>
    阿瀾點點頭，“嗯?！?/br>
    洛長天又說：“我現在就帶你走好不好？”

    阿瀾一頓，雖然心里也知道如今這局面，她不可能再留下了，但是想到要離開，還是有些不舍和傷感。

    “不想走？”看著她的反應，洛長天不動聲色地問道。

    阿瀾下意識就搖頭，她再次抱住他，埋下臉去，說：“三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br>
    洛長天笑了起來，摸摸她腦袋，說：“好?！?/br>
    兩人抱在一處，輕聲說著話，明明覺得沒過去多久，再回神時竟然天都亮了。

    有他在身邊，阿瀾心安下來，漸漸的就有些困了，靠在他懷里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洛長天沒想將她叫醒，從須彌戒中取出一雙鞋子給她穿上，然后放輕了動作將她給抱起來。

    阿瀾能感覺到他在做什么，只是不想睜開眼睛，忽然察覺到他腳步突然地停了下來，好像有些不對，她才迷糊地睜開眼，“怎么了？”

    順著他視線一望，她面色登時就凝滯了。

    在小屋外頭，師尊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阿瀾輕輕扯了扯洛長天的袖子，讓他將自己放了下來。

    只是站穩之后她并沒有往師尊身邊去，她仍舊站在他身邊，還半個身子都藏在他身后，低頭輕聲喊：“師尊?！?/br>
    她話語中有些忐忑，雖然師尊已經知道她和洛長天在一起的事了，但是被他看見，她還是感到緊張不安。

    察覺到她的情緒，洛長天索性將她整個人都護在了身后，然后對玄靈子說：“我要帶她走，請讓路?！?/br>
    玄靈子道：“她是我的弟子，這里是天衍宗?！?/br>
    “哦？”洛長天冷聲道，“那你差點殺了她的時候怎么就不想想她是你的弟子？！”

    阿瀾猛地抬頭，抓住了洛長天，又看看師尊，她問道：“什么意思？”

    玄靈子沒有回答。

    洛長天道：“在輪回鏡世界里，在蘭陵城，差點殺了你的人，你以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靖王嗎？可是靖王為什么要殺你？這個理由你師尊知道，但是他恐怕不敢承認！”

    阿瀾不認為洛長天會騙她，她怔怔地看向師尊，“師尊……是真的嗎？”

    雖然她也知道輪回鏡世界里的皇叔有太多異常，多到讓她都快要沒法忽視，但是師尊一天不承認，她就不愿意相信那個人是他，不愿意去想要殺她的是她。

    盡管心里早有了這種猜測，但是現在看到師尊不反駁的模樣，她還是難過得想哭。

    “師尊，你……為什么呢？”為什么要殺她呢？

    她不問他為什么突然對她冷淡，只想知道，他為什么要殺她！

    當時若不是溫遇救她，或許她現在……已經死了也不一定。

    玄靈子眉目清冷淡漠，沒有否認，卻也沒有回答。

    一些話，彼此已經心知肚明，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辯解了。

    還有一些話，她不明白，他也不敢和她說。

    剩下一些，他沒有勇氣跟她說。

    或許洛長天終究會告訴她一切，但是他不想在這時候、親口告訴她，只因為害怕看到她仇恨失望的目光。

    在她心里，她的師尊即便到了這地步，或許仍舊清冷高潔，不可企及。

    可她不知道，他早已心生妄念，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靖王的確是他，但他不敢帶著記憶去和她相處，因為其中有許多不堪，怕自己沖動做了不該做的事。

    要殺她的也是他，他沒有膽子親自動手，所以從一開始就給靖王下了暗示，時機到了，靖王就會動手，并且察覺不到任何異常。

    他以為只要她死了，他的心魔就會消失，但是后來明白，是他錯了。

    她若是不在了，他沒法變回以前的自己，只會痛不欲生。

    他給自己下了好幾道封印，所以記憶遲遲沒有恢復，即使是在最后關頭，也只不過隱約想起來一些。

    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不管有沒有記憶，不管記憶全不全，那都是他，甚至在靖王動了留她在幻境，和她一生一世的念頭的時候，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可他沒有阻止。

    他不愿意承認，但是那大概……也是他本來就想做的事。

    “師尊……？”阿瀾有些不死心，還想等著他否認，但是玄靈子卻閉了閉眼，一字不提。

    只問她：“你要跟他走嗎？”

    阿瀾紅著眼睛看他，又飛快地低下頭來，怕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他沒有回答，但是那反應無疑已經是默認了。

    她抓著洛長天衣角的手收得緊緊的，骨節都在泛白。

    沉默須臾，她帶著哭腔道：“是，我要和他走?！?/br>
    “玄靈子前輩，決不能讓她走！”忽然有人疾聲喊道。

    阿瀾一抬頭，看見無垢宮主等人的身影，他們各自從飛行法器上跳下來，隱約有種將她和洛長天給包圍的架勢。

    他們看洛長天的眼神，敵視而又忌憚，恨不得上前直接殺了他，卻又沒有那膽子。

    無垢宮主厲聲道：“玄靈子前輩！這魔頭都闖入了天衍宗，怎么能放他離開？！微生瀾既然在這時候還要與那魔頭為伍，和不成全她！”

    無垢宮主是個美人，平時溫柔愛笑，風流多情，但是這時候卻眉目凌厲，竟然都忘了之前對玄靈子的忌憚，這樣和他說話。

    她滿腔恨意，只因為她的丈夫為一個魔修女人背叛了她，她的大徒弟又死在洛長天手里，如今縈堯又受了那樣的重傷！

    其他人本來在天衍宗宗主那番話后，都有些心虛，但是沒想到這時候洛長天會自投羅網！聽說他如今身受重傷，現在身邊又有阿瀾這個拖累，想要動手，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于是紛紛附和無垢宮主，請求玄靈子大義滅親。

    玄靈子一直沒有說話。

    阿瀾看著他，心里緊張極了，手心都浸出汗來。

    師尊為什么不說話？他想要怎么做？和這些人一起，對她和洛長天動手嗎？

    感受到她的不安，洛長天側頭，輕聲跟她說：“別怕?！?/br>
    盡管被重重包圍，他面上也不見一點恐慌焦急，語氣輕緩仿佛周圍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放在眼里。

    有人被洛長天這反應給激怒了，想要動手卻又不敢，因為洛長天的淡定讓他們驚疑不定，忍不住懷疑縈堯說的洛長天現在必定身受重傷是不是真的。

    于是都指望著玄靈子能出頭。

    以玄靈子的實力，必定能夠將這魔頭擒??！

    然而玄靈子開口，卻是對阿瀾道：“你既然心意已定，那便跟他走吧?！?/br>
    阿瀾一怔。

    其他人也是一愣，無垢宮主急忙問道：“玄靈子前輩，你這是什么意思？”

    玄靈子卻不理會她，只看著阿瀾，道：“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今日過后，你就不再是我玄靈子的徒弟！你跟他走吧！”

    阿瀾呆住了，之前是她親口跟師尊提出這樣的請求，當時只覺得那是最好的做法，可是現在他親口說出來，她還是腦袋空茫了一瞬，心里也空蕩蕩的，仿佛永遠失去了什么。

    怔忪過后，她急忙低下頭，藏住自己的情緒，面對著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哽咽道：“……多謝師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