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貴人杰伸出一個大腦袋問前前后后跑來跑去的服務生,說:“嘿!你小子過來!” 呆頭呆腦的小服務生便又滿頭大汗的跑過來,一個鞠躬下去,十分的禮貌:“是的先生,現在您也看見了,車子都停不下了,您能不能把車停到對面去?” 貴人杰一巴掌拍在小服務生的腦袋上,把人家打了個蒙頭轉向,腦袋差點兒磕在汽車上:“你新來的??!我你都不認識?!江老板常年給我留了車位你不知道?就最里頭和顧四爺靠著的那個車位,帶路帶路!” 小服務生也才十五歲,但黑瘦的很,眉宇間根本看不出一點兒稚氣,渾然是同其他大齡同事一樣逆來順受的卑微模樣。 他連連點頭,正要跑到前面去催其他車讓開一點。 結果又被貴人杰拽住,詢問道:“欸你們今天舞廳搞什么?不是弄歡迎會嗎?” 小服務生不是很清楚,只說:“是王少爺給顧三少爺開歡迎會,但我們老板也請了不少人過來,今晚都不接待其他客人了,整棟樓都給三少爺開歡迎會呢?!?/br> “嘿,這是什么路數?那位三少爺難不成還和江入夢那混蛋有什么來往?”貴人杰松開手讓小服務生離開,一屁股坐回皮椅上一臉茫然的問邢老鬼。 邢公子也不清楚,誰知道不就給人搞歡迎會嘛,怎么弄得像是全城狂歡呢? 這一晚上得燒多少錢??! 兩人嘀嘀咕咕著在十五分鐘后才終于將車停下,耐心都被磨沒了,憋著一股氣兒進入舞廳,舞廳內早已唱起了歌,弄起了表演,臉上涂了白面的女紅人歌星正唱著如今從上海傳過來的流行歌曲,伴舞們的裙子更是學那國外的舞蹈撩得老高,場面十分火爆。 他們習慣性的走向最前面的桌位,果不其然在那里看見了江老板和王燃,這兩人都抽著煙看臺上跳舞,舞池里倒是沒什么人,因為正主沒到。 最前面的桌位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看得最清楚,壞處是耳朵都震得能廢了。 貴人杰堵著耳朵湊到王燃旁邊說:“人呢?” 王燃單手摟著個頗有些上了年紀的男人,說:“我讓人接去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到?!闭f話間,王燃看了看手表,“快八點了,馬上就能到。我那三少爺最是守時,等會兒他到了再介紹你們認識,咱們看會兒表演,江老板就把舞場清出來,大家跳跳舞就去賭場玩幾把?!?/br> 貴人杰剛要說‘好’,誰知江老板身邊便來了個車童在江入夢的耳邊說了些什么,江入夢立馬舉手示意歌舞停止,然后對王燃說:“來了?!?/br> 貴人杰在逐漸安靜下來的人群中意識道:“那位三少爺來了?” 王燃點點頭,和江入夢一塊兒站起來朝門口走去,走到一半,從外面便進入了四位并排入內的俊美青年。 四位公子氣質截然不同,但站在一塊兒卻又十分和諧,好像是一場走秀,每個人都是一場風景! 只不過有三位都沒有開口,首先開口的是走在最前面的青年,這人京城中人大部分從未見過,只見其高挑、腰窄、腿長,在閃爍的舞廳燈光下,顯得十分唇紅齒白,很有些明媚的冷艷,步伐輕快,迷人不已,微笑更是恰到好處:“哎呀,怎么我們一來連歌曲都沒了?還說是歡迎我,我看我還是黯然離去算了?!?/br> 王燃哈哈笑著,張開雙手就抱住顧葭,說:“你若是敢跑,我就追到你家里去一哭二鬧三上吊!” 顧葭挑眉,他今日穿的格外好看,一身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然而一切包裝其實都比不上本人出彩,他一開口,一入這交際場,好似天生便吸引聚光燈,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那我還是不跑,我賴上你,賴個三五年,等你趕我走算了?!?/br> 王燃親親密密的摟著顧葭,說:“我不和你貧嘴,來來,表演繼續,咱們到前面去先坐著?!?/br> 顧葭環顧了一下周圍,道:“我還沒有和大家打聲招呼?!?/br> “一會兒再,反正我是知道你酒量很好,怕什么?”這是要顧葭單獨一位位的喝酒。 “那我今日恐怕是要絕命于此了?!鳖櫲贍斠桓薄液门隆臉幼?。 王燃說:“那我舍命陪君子怎樣?” 顧葭本打算來露一面就早早回家,可看現在這架勢卻是回不去了,因此走一步看一步的開玩笑道:“我可不是君子,王先生你可要小心啦?!?/br> 第114章 114 “那真是太巧了, 我也不是什么良人?!?/br> 王燃目光停留在顧葭的眼睛上, 拉著顧葭坐到正中央的座位上,還想給顧葭介紹一下江老板呢,誰知道顧葭直接伸手對江入夢說:“又見面了, 江老板?!?/br> 王燃這才笑道:“是了,你弟弟和江老板是朋友, 你也應當是認識的,不然江老板估計也不會讓我隨便把他的歌舞廳當作歡迎會的場所?!蓖跞荚诎邤痰墓馍锸Я税兹找娒鏁r的英氣,女兒家的柔美顯露出來不少, 然而姿態不矜持,渾然就是個男人, 坐下后便把右腿的腿脖子搭在左腿上, 霸氣的要命, “都坐都坐, 來都是客,讓上面放點兒舒緩的歌, 剛才那個真是吵麻了?!?/br> 江入夢欣然應允,目光劃過顧葭的胸前,招了招手, 讓侍立在旁的服務生前去點了一首溫柔的歌,然后又端了托盤過來,給后來的四個公子哥上酒。 這上酒也是有順序的, 首先便是顧葭, 然后是股價身邊的陳傳家、白可行最后是陸玉山。 陸玉山距離顧葭最遠, 但大衣里面的大口袋里卻裝著顧三少爺在意的不得了的東西——相機。陸玉山猜想顧葭現在大概是有了職業病,去哪兒都想要帶著相機,然而這人穿得光鮮靚麗,渾身上下除了裝錢的口帶能塞幾張票子,哪兒哪兒都不能藏相機,于是就把主意打在了他的頭上。 陸玉山當時覺得好笑,被晃著手臂晃了老半天,才裝模作樣的勉強答應。 歌舞廳的座位是圓弧形,半圓的座位包裹著中間的圓桌,圓桌上除了有一些甜點水果外便全是名貴的外國酒。 甫一坐下,顧葭便發現在座抽煙的不少,有人叼著雪茄,有人踮著細細的香煙,還有人提溜著煙桿,總而言之很有些烏煙瘴氣使人呼吸不上來。 可顧葭雖然討厭親近的人抽煙,卻總不能連別人再公共場所抽煙都要管,他也習慣了再這樣的場合聞著別人的二手煙,臉上更是不會有任何不悅,他的不悅只會給親近的朋友,即便不管是誰只要他說不想聞到煙味,大家都很樂意滿足他。 臺上的白玫瑰穿著小碎花裙子在獨唱,精致的發型與妝容讓臺下的客人漸漸把注意力又挪到她的身上,但還是有不少桌的客人在和朋友小聲的說話,包括顧葭這一桌。 顧無忌不在,顧葭喝酒是沒什么數的,高興便多喝些,不高興就少喝點,但絕不會讓自己醉得斷片不省人事。 “這是白俄的酒,純度實在是比不上我們的女兒紅,但口感也算不錯?!苯雺襞e杯站起來,說,“今日我作為歌舞廳老板,實在很應該說幾句話來為大家介紹一下顧三少爺,但很遺憾我晚了一步,人家王少爺先找上門來要開歡迎會,所以我也就不喧賓奪主,讓我們有請王少爺說兩句?!?/br> 語畢,全場鼓掌,臺上唱歌的白玫瑰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該繼續唱,但只要沒有人叫停,應該是沒有關系的,于是便假裝什么都聽不到,繼續唱。 顧葭見慣了這種世面,也毫不怯場,見王燃站起來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天上有地下無,輪到他給大家敬酒的時候便笑道:“慚愧的很,王兄方才大話吹過了頭,你們再瞧我,一看我沒有三頭六臂豈不是我的過錯?” 有好事者搭話:“是三少爺的錯,三少爺怎么賠罪呢?” 顧三少爺端著酒,一飲而盡:“這樣如何?” 又有女士笑道:“這可不夠哩,一會兒得邀請我們每位女士跳舞才行?!?/br> “這又有何難呢?”顧葭準確的看過去,那是個雍容華貴的女人,身邊坐了一群姐妹,正嘻笑著用帶著白手套的手捂住微笑的唇。 風度翩翩的俊美紳士答應要陪全場女士跳舞,這可只能是玩笑話,在場恐怕有五十多名女士,若非要都陪一邊,那顧葭的腰都能斷了。 眾人兩三下結束了打趣,江老板便讓人清理舞池,讓樂隊在舞臺上演奏,第一場舞便開始了。 顧葭初來乍到的,不打算上去搶風頭,就想著和許久未見的王燃敘敘舊,誰知道兩人根本沒說幾句話,酒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女士邀請顧葭跳舞。 顧葭面前放著三只女士伸出來邀請的手,真是拒絕誰都顯得很不禮貌,這時王燃便干脆解圍說:“怎么?女士們是看不上我們這幾位?專挑我的三少爺是怎么回事?他可是我的?!?/br> 說罷,拉著顧葭就到舞池里去,王燃是絕不跳女步的,于是一上來便摟著顧葭的腰,另一只手捏著顧葭的手,說:“賞個臉?” 顧葭哪里會拒絕呢?他溫順的配合道:“賞你幾個都沒關系,但不要踩我的鞋子,新買的呢?!?/br> “呸你個顧小三,我今兒就算把你的鞋子踩壞了,重新再給你買兩雙不就好了?” 顧葭低頭輕笑,但腦子里卻是很不明白方才自己干嘛說踩鞋子的事情?王燃好歹也是經常來舞廳的人,怎么可能不會跳舞呢?更別說踩到別人的鞋子了。 顧葭猜肯定是陸老板那個小氣鬼經常在自己面前念他的鞋子是剛買的,不能踩,害的他才會說出那樣沒水準的話。 思及此,顧葭那漂亮的眼睛不自覺的就看向陸玉山,誰知那一桌的男人們全都不在座位上了,各有各的女伴都上場來跳舞。 王燃起了比賽的心思,親了一下顧葭的手背,說:“來,顧小三,咱們把那幾個人都比下去?!?/br> 顧葭見陸玉山牽著的是個穿紅白洋裙的女士,那蓬蓬的大裙子轉起來大概是很能惹人注目,但他絕不認輸,便說:“好得很,我也正有此意?!鳖櫲贍敯炎约翰幌霌岋L頭的念頭都拋在了十萬八千里之外,如今滿心都是怎么比陸老板那一對更惹眼。 場上大概十對跳舞的人,除卻顧葭這一對都穿著西裝,其他人都是和穿旗袍或穿洋裙的女士跳舞,大家隨著音樂起伏,身體貼在一起,但貼的不緊密,因為都很矜持,沒誰當真像外國人那樣跳的讓人yuhuo焚身——但顧葭不。 顧三少爺跳舞的時候大膽的很,尤其是和王燃更不必顧及什么,他身子似乎都沒有骨頭,隨著王燃的動作輕盈靈動,他下腰能下到很下面去,腰部彎曲的弧度被光影折到地面上,頓時勾勒出一副絕美的剪影。 顧葭的額頭和王燃相抵,呼吸交織,彼此的溫度都像是能透過對方冬季的衣裳直接傳遞到皮膚上。 王燃本身跳舞一般,但卻一瞬間被顧葭帶成一流的舞者,發現顧葭跳舞的時候眼神都有些迷離的沉醉,臉頰也微紅,但這可能是因為剛喝了一杯酒的緣故,有些人就是會喝酒上臉,有些人喝醉都看著跟沒喝一樣,屬于體質問題。 “顧小三,你跳的不錯?!蓖跞嘉⑿χ洫劦?。 顧葭在舞池里顯然是最耀眼的明星,絲毫不比任何女士差,再加上動作更加有力,該親密的時候也愿意調皮的抬高腿去夾住王燃,便讓觀賞的人光是看著都有些熱血噴張。 “哪里是不錯,要說非常好,無與倫比?!鳖櫲贍斘⑽P起頭,眸子里燈光的亮斑猶如一池寒潭里的圓月,寂靜孤高,卻又無比惹人想要去試著摘上一摘,哪怕坐只水中撈月的猴子也覺得值。 王燃哈哈笑著,一個松手,把顧葭轉出去,結果所有人都換了舞伴,把自己的舞伴轉到了其他人的懷里去,顧葭正巧落入陳傳家的手里。 陳大少爺剛把自己的舞伴轉出去,接到顧葭,有些‘愕然’,但很快又露出招牌的微笑,說:“你這好像是誤會我后第一次和我跳舞?!?/br> “是嗎?那就當我的賠罪吧?!鳖欇缙鋵崒﹃悅骷也蝗绨卓尚心菢尤菀揍屓?,他總覺得陳傳家所說的愛沉重的讓他喘不過氣,而白可行更容易相處,即便這樣其實對白可行來說很不公平,因為他顯然是只把陳傳家的話聽進了耳朵里,對白可行的話卻像是聽一場玩笑,笑過便忘了。 被區別對待的白二少見是兄弟陳傳家接到了顧葭,立馬使眼色要求換人,陳傳家見狀,對懷中的顧葭道:“怎么樣?要換嗎?” 顧葭當然是點頭,說:“你說的,不想要白可行起疑不是嗎?” “恩,是我說的?!标惔笊贍斅曇粢琅f很是溫柔,然而卻略帶落寞,再不說什么,跟白可行交換了舞伴。 白二少爺假裝自己也是不小心接到顧葭,裝出一副‘啊,怎么是你’的表情。 顧葭白了白可行一眼,說:“不要裝了,我看見你和陳傳家使眼色,怎么?我就是你可以隨意交易的物品?” 白二爺這可被扣了好大一個帽子,冤枉死了,連忙說:“我沒有!我只是……” 顧葭伸手指頭抵在白二爺的嘴上,說:“我沒有生氣哦,瞧你緊張的,我難不成還會吃了你?” 白二爺長吁一口氣出來,看著面前似乎有一千年沒能見到的顧葭,說:“你要吃就吃吧,反正我是時時刻刻準備獻身的,只要你愿意?!?/br> 顧葭笑道:“我開玩笑的啦?!?/br> 白二爺認真說:“可我沒有開玩笑……” 顧葭被盯得十分內疚,感覺自己不回應點兒什么,白可行就太可憐了,但他也不能騙人吧。 ——趕快離開這里才好。 于是顧三少爺在有一次換人之際,主動脫離白二爺的手,被陸老板的手抓住。 這回顧葭一抬眼,便是害他說錯話的陸玉山,因此顧葭首先踩了陸老板一腳以示懲戒。 陸老板莫名其妙,無奈笑道:“我又怎么惹你了?” 顧葭搖頭:“沒有,我就是看你穿的是新鞋子,想踩,你有意見?” 第115章 115 “我怎么敢呢?”陸玉山恍恍惚惚從天津衛跟著這家伙來到京城, 為的或許就是這幾腳。他說的曖昧話太多了, 表的白也足夠多了,于是發現語言的魅力在顧葭身上或許能夠體現出百分之百的力量,來蠱惑人心, 但從自己嘴里說出便蒼白無力毫無感情,哪怕他的確是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感受, 顧葭能夠感動的也不過只有百分之一。 顧葭只說‘太快了’、‘這很奇怪’、‘我不是斷袖’還有‘我們可以試試地下情’。 這人所有的特質都矛盾又迷人,充滿神秘而惑人的吸引力,因此陸玉山有時候在顧葭面前都不認識自己是誰, 偶爾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很蠢,之前做的舉動很不像自己會做的事, 可他就是那樣做了, 沒有原因。 “我覺得你敢, 對了, 你別放開我了,直到這曲結束我們到樓上坐吧?!鳖欇绮幌朐俦凰硭θ? 單獨面對誰都讓他有些找不到話題,但都坐下來晚點兒游戲,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陸玉山微笑, 他比顧葭高大半個頭,微微垂眸盯著顧葭的臉,宛如下一秒便要親上去般, 可這里絕不是能夠親吻的地方, 顧葭慌張了一瞬, 一不小心再度踩在陸玉山鞋面上,這回他才是毫無緣由,下意識便道歉:“抱歉抱歉,你別挨我太近了,不好?!?/br> 陸玉山卻問:“這就奇怪了,你與他們都可以緊密的好似一個人,卻和我要保持距離,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更何況你的那位陳大少爺,你就真的相信他了?我是不信的,他能做到讓你徹底改變對他的態度,只能說明他十分縝密,做事滴水不漏,所以你若是單單只和我保持距離,就說明你心里有鬼,你也喜歡我?!?/br> 顧葭聽這些話貌似很有道理,然而邏輯上有致命的缺點:“可我們最初扮演地下情人的時候,為的就是讓陳傳家知道我們有私情,如今不管他知不知道,對我們跳舞緊不緊密都毫無干系,他知道便應當知難而退,不知道就讓他清楚我和你的事,然后再知難而退,豈不是很好?” “哈,顧三少爺說的對,可你確定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陸玉山一直很不能理解顧葭的心思,他總是靠猜,但總也覺得猜不對,現在知道了顧葭與顧無忌之間的那些秘辛,才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