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像是感應到了什么,男子朝她望過來,四目相對,互相都怔了一會兒。 山頂上空不知何時飄來了一朵厚厚的雨云,屋外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謝時雨先移開視線,淡淡打量起屋子里的另外一個人來。 一個容貌普通、毫不起眼的小姑娘。 或許是少年太過驚艷,這小姑娘在他身邊便顯得更加平平無奇了。 捕捉到她的視線,小姑娘有些羞怯,低著頭,聲音輕輕地:“浦哥哥,這位是......” 浦深走到中間,向她介紹:“她便是我的七師妹謝時雨?!?/br> 小姑娘嗯了一聲,還是沒敢抬頭?!爸x......謝姑娘好,我......我是......” “她叫盈盈,我姓冷,名星河?!卑氲览锊鍋硪痪湓?,角落里的少年終于站起身,猛地前進幾步,來到謝時雨面前,幾乎與她鼻間貼著鼻間:“你就是那個醫死人無數的魔鬼神醫?” 與很有可能是自己親弟弟的少年見的第一面,實在稱不上是愉快。 謝時雨看著咫尺之間,呼吸可聞的妖冶少年,面色冷淡而從容。 “魔鬼不敢稱,你再不后退,這一雙好看的眼珠子可就保不住了?!?/br> “這么......不近人情......”少年朝她呼氣,退開一步,拉長了聲調嗔怪:“——jiejie好狠的心?!眏iejie二字自他口中而出,有種分外昳麗的柔情。 謝時雨視而不見地回到浦深身邊,沉著地開口:“你有什么證據能證明我是你jiejie?” 冷星河慵懶地坐回到椅子上,指了指自己的臉:“這張臉,即是最好的佐證?!庇智椴蛔越澚艘宦暎骸皼]想到本少爺這張臉生在女人身上,也如此好看呢?!?/br> 謝時雨挑了挑眉:“沒有證據?那就告辭了?!鞭D身便要走。 浦深連忙拉出她,名叫盈盈的姑娘也急的紅了眼圈,走到少年身邊,小聲說著什么。 少年蹙眉,漂亮的眼睛里盡是不爽。 半晌,他才從袖兜里掏出來半塊漆黑的令牌模樣的東西,丟向一旁小姑娘的懷里。 盈盈怯怯地拿著走過來,只望著浦深,脈脈不得語。 熟知她性格的浦深善解人意地解釋:“這塊令牌是滄州冷家家主的象征,十六年前冷家主母誕下一對雙生子,卻遭到江湖仇家追殺,為保一雙兒女安全,主母將女兒藏在草地里掩好,獨自帶著兒子奔逃,并將家主令牌作為信物,一分為二,一半留給了女兒?!?/br> 謝時雨望著那半塊黑漆漆的令牌,則是毫無印象。 浦深繼續道:“后來師父外出撿到了你,并將藏有身世信息的令牌......妥善收了起來。前些日子,我在藏經閣收拾東西,才偶然見到了這塊令牌?!?/br> 浦深不是個會撒謊的人,話語間的停頓,謝時雨一下子就聽了出來,估計令牌不是被謝蘊妥善收起來,而是被他弄丟了,才在這么多年后浮出水面。 “我瞧這令牌眼熟,又想起遠房表妹盈盈出身于武林世家,興許是見過這東西,便將令牌的樣子摹了下來,以消息傳遞給她,沒想到才過了半月,他們便尋上山來了?!?/br> 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關節。謝時雨記得,二師兄浦深確實來自江湖。 冷星河望著她喜怒不辨的神色,憤憤埋怨道:“這下你該相信了吧,阿姐?” “急什么?”謝時雨扯一扯唇角:“或許我并不是當年的那個女嬰,要想驗證,還需做一件事?!?/br> 冷星河揚眉:“什么?” “滴骨認親?!?/br> 二師兄浦深頗感意外地望了一眼謝時雨。 盈盈小心翼翼道:“何為滴骨認親?” 謝時雨掀一掀紅唇,緩緩道來:“就是將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頭上,觀察是否滲入,如能滲入則表示有親緣關系?!?/br> 盈盈以手掩著唇,驚呼一聲:“死人?” 謝時雨瞅了瞅角落里的少年,聲音放的緩緩的,異常輕松和愉悅:“是啊,就是死人。我身為魔鬼輕易死不了,不如先將他拖出去打死了,再來同我驗一驗?!?/br> “不可以!星河哥哥不能死!”盈盈鼻翼一聳,焦急地就要落淚。 謝時雨聳了聳肩:“那就沒有辦法了?!闭f完便利落地轉身而去。 身后還能聽到盈盈低低的哭泣聲。 被落下的浦深嘆了口氣,再一次清醒的感受到了自家師妹的頑皮。 他忙上前安慰道:“表妹,別哭了,她是騙你的,根本沒有什么滴骨認親之說。水也好,尿也好,一遇到疏松的沙子,都會漏進去。沒有皮rou保護的骨骼就更易腐蝕發酥了,血也好,水也好,尿也好,都能滴進,滲透其間?!?/br> 盈盈:“......”為什么要騙她。 角落里的冷星河來到盈盈身邊,以指腹抵住她抖動的唇瓣,笑得親昵而又詭秘:“這位jiejie,很討厭我呢?!?/br> 謝蘊看到謝時雨從屋舍里走出來,立馬迎了上去。 “怎么樣?怎么樣?到底是不是你的親人?” 眼神焦灼,倒是比謝時雨本人還要上心些。 她眨了眨眼,神色頃刻間變化,攢出一個失望的、泫然欲泣的表情來。 謝蘊瞧見,頗有些手忙腳亂起來:“沒關系沒關系,不是就不是,咱們再找,下次再找。都怪浦深那個小子!還說什么確定無疑了......” 謝時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肩膀輕輕抖動了一下,又一下。 謝蘊僵了僵,白花花的眉毛上下一挑,立即皺成一個“八”字。 “這不是傻了吧......丫頭......” “小丫頭騙你的,還看不出來呀。我的師兄?!?/br> 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賊兮兮的聲音。 謝時雨回首看去,標志性的紅衣在夕陽里紛飛,腰間一管碧玉長簫是周身唯一的綠色,即便是紅配綠的詭異搭配,也無損他一張英俊迷人的娃娃臉。 小師叔葉度,在謝時雨離開玄火后,再次見到時,竟帶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來。 還記得那個初秋的夜里,玄火的女王陛下一臉輕松的,用一種平緩的語調娓娓道來的一段異國往事里,裕隆世子衛度扮演了一個堪比話本主人公一樣坎坷的悲情角色。 葉度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我臉上有什么東西?怎么這樣看我?” 謝時雨終于問出了一個困擾她已久的問題:“小師叔你為什么要改姓葉?” 葉度顯然是已經習慣了小師侄的語出驚人和天馬行空。 他想了想,便道:“因為葉度聽起來比較帥氣?” 謝時雨:“......”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感謝“星晚”小天使的營養液。 第92章 次日,烏鳳崖頂的御機宮主殿里一早便擠滿了人。 側邊角門開啟,黑發凌亂的妖冶少年現身,整個主殿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哪怕是已經見過一次冷星河的容貌,眾人還是不免被他驚艷,說來也是奇怪,明明謝時雨同他生的有八分想象,可為何在謝時雨身上,大家卻并沒有得到相似的感覺。 昨日認親過后,冷星河便篤定了謝時雨是她的孿生jiejie,要將謝時雨帶回滄州冷家見冷氏雙親。 謝時雨自然是不同意,一個人回了房間便再也沒有出來過。兩方僵持之下,謝蘊居中調停,并請了谷中所有弟子一同見證,決定謝時雨的去留。 老實說謝時雨身為黃泉谷谷主,輕易不得離谷,但她十六年來一直流落在外,如今真正的親人尋上了門,謝蘊也不好意思不放人,更何況冷星河今日才找上門也有他的疏忽,如果他當初沒有弄丟令牌,說不定謝時雨早就回了父母身邊。 滄州冷家,即便是謝蘊也聽說過,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中有著不菲的地位。如果說黃泉谷是天下習醫之人眼里的桃源,滄州冷家便是習武之人心中的圣地。 冷氏一門三盟主,冷家接連出了三位具有統領整個武林權利的盟主。當今的武林盟主冷繼峰便是冷家家主,也就是謝時雨和冷星河的親爹。 有一個武林盟主做爹,谷中不少尚武的師弟們都十分羨慕,恨不得代替謝時雨回冷家。十一師妹元晴衣也想同謝時雨一道回冷家,不過她與師兄們的想法不同,她的目光自冷星河出現后便再也沒有移開。 晴衣望著黑發玄衣的少年,眼神漸漸迷離,如癡如醉道:“我要嫁給他!” 謝時雨默然,當初晴衣和那聞見英愛的死去活來,她還擔心小十一走不出這段情傷,如今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只是她要開始擔心另外一件事了,冷星河比起聞見英來,還要危險的多。 三師姐梁淺的關注點則不同,或許是因為已經有了心上人,看著冷星河出色的容貌也只是感嘆了一句,而后問道:“師妹,冷時雨和謝時雨,哪個名字更好聽?” 謝時雨:“......” 為什么你們都篤定了我會去什么滄州冷家呢? “咳咳咳?!?/br> 高臺主座上的謝蘊清了清嗓子,示意眾人肅靜。 “大家應該都知道,今日前來所為何事?!?/br> “關于谷主去留一事,不是老夫一人所能決定,是以邀請了大家一同商談?!?/br> “時雨雖為谷主,黃泉谷也不是離不了她。之前數次外出行醫,谷中事宜交由葉師弟與浦深暫代,也沒出什么差錯?!?/br> 聽著謝蘊傾向性明顯的話語,謝時雨漸漸蹙起了眉。 議論聲紛紛揚揚。 冷星河的話突然穿透整片嘈雜,響在了主廳上空:“母親思念jiejie,身體一日漸不如一日,父親十六年間從未停止過尋找自己的女兒,一得知黃泉谷有消息,便想親自前來,若不是被家中族叔勸阻,如今已然棄了盟主事務不遠萬里而來了?!?/br> 他驟然看向高臺上的謝時雨,語氣沉重:“jiejie,為人子女,你難道忍心見父母為了你終日以淚洗面,傷神不已么?” 坐在謝時雨身邊的晴衣立即兩眼放光:“連聲音都這么好聽!” 謝時雨閉了閉眼:“為人子女,十六年沒有見過親生父母,要我感同身受,還做不到?!?/br> 場面又如昨日一樣僵持。 謝蘊看了會兒,以眼神示意二徒弟浦深。 大師兄玄漸不在,二師兄浦深便成了眾弟子之首,他站起身發話,眾人紛紛看向他:“我有一個折中的法子,不知諸位可否聽一聽?!?/br> 冷星河同謝時雨都沒有說話。 還是謝蘊開口,“請說?!?/br> 浦深平靜的說:“請師父廢除師妹谷主之位?!?/br> 此言一出,議論聲轟然炸開。 梁淺吃了一驚,小聲道:“二師兄——” 浦深視而不見,身子轉向謝時雨:“敢問師妹任了谷主之位后留在谷中幾時?何時處置過谷中事務?又是何時組織過例會,行調遣之事?” 眾人都沉默了。 一向是老好人的浦深這次如此尖銳,直戳問題核心,細細一想,確實如他所說,謝時雨什么也沒做過。再加上一手創立了黃泉谷的謝蘊本人,自愛徒接任谷主之位后,就沒有再如往常一樣,輕易離谷。以謝蘊威嚴,谷中弟子依然以他為首,奉他為尊,謝時雨的存在感就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