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晴衣立馬抬起頭,一張小臉上布滿了驚慌:“真的嗎?” 謝時雨一本正經的說:“你叫他老人家,他肯定是要失望的?!?/br> 晴衣怔了會兒,終于破涕為笑。 “小十一?!?/br> “嗯?” “等這次事情結束后,我們就一起回去吧?!?/br> “好?!?/br> 元晴衣陡然想起,黃泉谷對于她和其他師兄師姐來說,或許只是拜師學藝的圣地,然而對于七師姐謝時雨來說,卻是她唯一的家。望著謝時雨在月光下靜美安然的側臉,晴衣突然有些心疼了,她的師姐,明明這么好,卻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會不會也想過去找一找自己的父母呢。 “沒想過?!?/br> 當謝時雨說出話后,晴衣才驚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口,不知道師姐會不會感到難過。 謝時雨想了想,道:“沒有時間去想吧,或許是我已經過的非常幸福了,所以才不會期待那一點可能存在的親情吧?!?/br> 晴衣端詳著她的神色,確定她沒有一點失落后,才開口:“或許是師姐的父母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br> 謝時雨笑了笑,摸著晴衣的頭,道:“怎么輪到你來安慰我了,有睡意了嗎,要不要回去睡覺?” 晴衣點了點頭,謝時雨站起身,牽著她的手走回了營帳。 ...... 然而這一夜終究是不得安眠,謝時雨好不容易閉上了眼睛,營帳外卻傳來許娟略帶急切的聲音。 “謝姑娘!謝姑娘你睡了嗎?” 一旁的晴衣睜開困倦的眼睛,揉了揉臉,看向謝時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謝時雨一邊安撫她,一邊拿過床邊的外衫隨意披上:“你先睡,有可能是傷兵營出了狀況,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來?!?/br> 謝時雨從帳中走出來,差點撞上心神不寧的許娟。 她鎮定地開口:“怎么了,慢慢說?!?/br> 許娟卻沒有被她的鎮定感染,神情依舊焦躁不安:“謝姑娘,小福子不見了?!?/br> 不見了?謝時雨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這幾日確實沒怎么見到過他。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見的?” 許娟一向對小福子頗多關注,脫口而出道:“就是劉二虎生病的那天,帳子里許多人都病了,我忙的忘記了,以為他只是出去了下,很快就會回來的,沒想到他失蹤了這么多天,我擔心他……” “你先別急,營帳里其他人最后見他是在什么時候?” “他們病的厲害,有的神志都模糊不清了,又怎么會記得小福子的下落……”許娟急的快要哭出來了:“他不會一個人上了戰場吧?他的傷勢還沒好全,我怕他隨意動作,傷口會裂開,還有一個可能,他會不會也染了病,死在了沒人知道的角落里……” 關心則亂,此刻的許娟絲毫沒有平時的伶俐大方,腦海里想的全是各種不好的場景,越想越可怕,她似乎已經看到了小福子身首異處的景象。 謝時雨握住她黏膩的、滿是汗水的手:“小福子在營帳中的床鋪,離誰最近?” 許娟怔怔地道:“……是劉二虎?!?/br> 謝時雨冷靜地開口:“好,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問問,說不定會有什么線索?!?/br> 作者有話要說: 沈?。菏裁磿r候放我出來。 作者:......快了,真的快了。 第68章 作為第一個感染上瘧疾的人,劉二虎是謝時雨重點研究的對象,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意氣風發,一個人虛弱地躺在營帳的角落里,眼窩深陷,雙目無神,整個人消瘦的厲害。帳中悶熱的厲害,沒有任何消暑的措施,劉二虎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他的床鋪邊放了一盆水,已經有些渾濁。 由于是深更半夜,許多人已經睡下了,謝時雨和許娟盡量放輕腳步來到他的面前,劉二虎睜著眼睛望過來:“謝……?” 謝時雨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放低聲音。 “睡前喝了藥嗎?” 劉二虎點了點頭。 謝時雨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你已經渡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此刻雖然發汗發的厲害,但這正是好轉的跡象,這幾日好好歇息,睡個好覺,精神輕快了,食欲也能很快恢復正常?!?/br> 劉二虎沙啞著嗓音開口:“謝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嗎?”他當然清楚,謝時雨和許娟深夜至此,不可能只是為了關心他睡前有沒有喝藥。 許娟和謝時雨對視一眼后,緩緩開口:“劉大哥,小妹想問你一件事,你最后一次見到小福子是在什么時候?” 劉二虎靜靜地看了許娟半晌,突然笑著說了一句奇怪的話:“許家妹子能幫我去換一盆清水嗎,身上汗臭味重的很,怕熏到了兩位姑娘?!?/br> 許娟有一瞬間的憤怒不解:“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 謝時雨默默打斷她,道:“去吧,這里交給我就好?!彼难凵窠o人滿滿的信賴感,許娟不由自主地點了下頭,拿起床鋪邊上的水盆走了出去。 劉二虎注視著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臉上的笑容立即斂了起來,神色在一瞬間變得犀利無比。 “謝姑娘,我懷疑小福子的身份不簡單?!?/br> 謝時雨面容一凜:“什么意思?!?/br> 劉二虎的目光變了變,沉著嗓音道:“在我得病前的一個晚上,一向不與人親近的小福子突然同我說起話來,我當時很有幾分受寵若驚,那小子傲得很,平日里不拿正眼瞧別人,竟對我虎子有說有笑起來。我一時放松了警惕,誰成想沒說了幾句話后,慢慢的開始頭暈眼花起來,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了?!?/br> 謝時雨一頓,從劉二虎的描述中可以輕易推測出,他或許是中了什么迷藥。 “我最后的意識里只看見小福子拿著刀子開始割我小臂上的肌膚,鮮血流的不多,我當時也感覺不到任何痛苦,只是全身發麻,口舌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第二天等我清醒的時候,已經染上了那不明不白的病?!?/br> 謝時雨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小福子令你染上了怪病,還害得帳中其他人一并受到了感染?” 劉二虎的眸光愈來愈冷:“沒錯,我懷疑他是……” 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謝時雨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澳闶桥略S姑娘傷心,才找借口將她調出去?” 原本還目光如炬的大漢氣勢突然一頓,有些訕訕地低下了頭:“許家妹子是個好姑娘……” 沒想到這個粗獷豪放的大漢也有心思細膩的一面,謝時雨對他已然是刮目相看了。 “你得病至今,為何此刻才將這件事說出口?” 劉二虎道:“這幾日總是昏昏沉沉的,原想等著明日一早告訴姑娘的,再加上我也只是懷疑,也許小福子并不是那樣的人……”話說了一半,他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謝時雨敏銳地察覺到不妥,開口發問:“你在戰場上見過小福子嗎?” 劉二虎搖了搖頭:“帳子中的大伙都是受了傷從前線退下來的,只有小福子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左臂受了箭傷,說是被越國的軍隊伏擊了,小隊人馬全軍覆滅,只剩下他一個人茍活下來?!眲⒍⒄f著用手背重重的拍了下腦袋:“唉,當初我怎么就沒有一點懷疑呢,真是豬一樣的腦袋!” 謝時雨其實能理解他,小福子那樣純良的相貌和青澀的年紀,怎么也不像是大jian大惡之輩。 “這件事還是不要聲張,免得人心動蕩,待我明日向城主府稟明經過后,再行定奪?!敝x時雨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做最為穩妥,關乎到兩國之間的斗爭,已經不是自己這樣的小小的大夫可以插手的了。 劉二虎鄭重地點了點頭,“但愿我的猜測是錯的,若是真的,許家妹子該有多難過啊,畢竟她那樣喜歡小福子……” 許娟對小福子的關注和偏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只是連小福子這個名字,說不定都是假的。謝時雨微微嘆了口氣,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向許娟開口了。 她替劉二虎最后診了下脈,站起身打算離開營帳,眼前卻有一瞬間的眩暈,帳中景物一下子變得模糊,她晃了晃身子,險而又險地站穩了。 劉二虎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謝姑娘,你沒事吧?”聲調一下子高了起來,帳中數人受驚般地動了下身子,有些醒來的預兆。 謝時雨連忙擺了擺手,另一只手捏了捏額角,小聲地道:“不礙事,我先出去了?!睉撌墙鼛兹彰β档亩嗔?,又缺少休息,一時有些緩不過來。 走出了營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謝時雨搖了搖腦袋,看向端著水盆小跑著來的許娟,頭變得更痛了。 水灑了一地,許娟卻渾然不覺,急急扯住她的手腕,力氣用的有些大,謝時雨吃痛的蹙了蹙眉。 “劉大哥說什么了?他知道小福子的下落嗎?” 頭痛欲裂,又不能對許娟說明白,謝時雨難得的感到一陣深深的疲倦,她伸手揉了揉太陽xue,閉上了眼睛:“他也不清楚小福子的下落,許姑娘也別太擔心了,明日一早我們再來此地問問?!?/br> 許娟看著她疲憊的樣子,心里任是有千言萬語也無法開口,只靜默了片刻,在原地呆立著,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長。 謝時雨看了一眼就轉身離開了。后來每每回憶至此,她總是感到說不出的后悔,若是當時跟她說清楚該多好,若是將劉二虎說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告訴她該多好。 …… 謝時雨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天就蒙蒙亮了。 晴衣也已經醒來,一夜過后,她的臉上還能見到淺淺的情傷痕跡,兩行淚痕以及眼下淡淡的烏青。大概是昨夜又哭過了,只是謝時雨睡得沉,沒有聽到。 謝時雨明白她離走出來尚且還需要一段時間,也不逼她,這樣的事,她雖然沒有經歷過,卻也知道順其自然才是道理?;蛟S是常年在谷內聽到小師叔失戀后的郁悶的吶喊,往往沒過幾日,受了情傷而頹廢的小師叔又嘻嘻哈哈地出現在眾弟子面前。謝時雨總有一種錯覺,失戀后短暫幾日的沉郁后就能恢復過來,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希望小十一也能如此。 “我要先去城主府一趟,小十一你沒睡好就再睡一會?!?/br> 晴衣扯了扯唇角,讓自己看上去盡量開朗樂觀:“師姐你有事就去忙吧,別管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br> 謝時雨摸了摸她的頭,囑咐了幾句話后,就離開了。 倒是在帳外看到一個熟人,許娟。她一身昨夜的衣衫,發上沾了些露珠,此刻正攥著衣袖,有些心不在焉。 難道是在外面站了一整夜?謝時雨吃了一驚,上前問道:“許姑娘?” 許娟卻仿佛比她更加受驚,長睫輕顫,臉頰抽動著,眼神微微閃爍,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這心緒太過復雜,謝時雨一時之間分辨不出她是緊張還是驚訝。 “謝姑娘,我……我剛剛好像看到了小福子……” 謝時雨眉目一動:“他在哪里?” 許娟伸手指了指東邊的一處寬闊的官道,“從那里走過去不遠,有個八角亭……”頓了頓,低著頭小聲道:“我帶謝姑娘過去吧?!?/br> 謝時雨有片刻的猶豫,此行本該是去城主府稟明劉二虎的猜測,可轉念一想,本就是猜測,毫無證據,說出來城主估計也不會信,還不如親自去見過小福子,再做判斷。 心思已定,謝時雨對許娟說:“勞煩許姑娘帶路了?!?/br> 許娟神情微微一松,并沒有多說什么,轉身朝官道的方向走去。 這條路謝時雨好像只有從連尹城來的時候經過一次,那時候還是沈恪派了世子府的侍衛馬車一路護送著,坐在里面不覺得什么,等到自己走的時候,謝時雨終于發現這條路有多長,一眼望不到盡頭,塵土飛揚的,自己還被迫吃了幾口沙子。 謝時雨想說些什么,可是許娟的腳步越走越急,像是后方有什么吃人的兇獸,她只得奮力追趕,好不容易跟上去走完一整條官道,喘息了片刻,她向四周望了望,卻根本沒有看到什么八角亭。 她這時心中已經起了疑慮,一邊不著痕跡地后退著,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許姑娘,還有多遠?” 許娟背對著她,一言不發。 謝時雨此刻深深的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她疾步后退著,身子卻陡然撞上了一堵堅硬如墻體的物什。 她身子一僵,右手已經條件反射地摸向頭上唯一的青玉簪子,手還未抬至頭頂,鼻間已是聞到了一陣細細的冷香。 昏過去的一瞬間,謝時雨自嘲地想著,一定不能告訴師叔師兄他們,身為醫者的自己有一天竟然也會中了別人的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