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不錯,我根本沒瘋。若是沒有裝瘋賣傻,我怕是早已死在紅蕊夫人的手上了。不僅是我,還有阿流,父親您的孩兒,一個都不會活下來?!?/br> 微生玨臉色一變:“你這是在怪為父護不住自己的孩子?” “當然不是?!蔽⑸x輕勾唇角,“身為微生家的孩子,有一點我很早就明白,那就是永遠都不要依賴別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哪怕那個人是你的親生父親。這些年的艱難困苦,我只當做是對自己的磨煉,撐不過去就是死,撐得過去就是脫胎換骨?!?/br> 她平靜寧和地說出這些話,清澈的雙眼里映出微生玨怔忪的臉龐。他頗復雜地盯著微生離,一字一句道:“你做的很好,是我這個父親做的不合格,對不住你和你娘?!?/br> 她娘親癡情一生,到頭來不過換來微生玨一句對不住。微生離掩去眼底的諷刺,道:“我不怪您,要怪只怪心狠手辣的紅蕊夫人?!彼W暗光,語含催促:“是時候除掉她這顆毒瘤了?!?/br> 微生玨有些猶豫:“她的身后是王上……” “王上一直奈何不了微生一族不就是因為父親您手中的先王詔書嗎?有詔書在,王上不敢對我們下手的?!?/br> 微生玨聽她語氣自信,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詔書已經被找回來了?” 微生離愣了愣,當然是江靜石告訴她的。因為詔書就是江靜石找回來的。 她的遲疑立刻引來微生玨的猜測。 “難道是江靜石和你說的?他也知道你裝瘋的事實嗎?”微生離還沒有回答,微生玨就已經知道答案了。難怪以江靜石的身份竟然會拜自己為師,他是王上最為倚仗的臣子,明知道微生家是王上的眼中釘還要如此頻繁的往來,原來還有微生離的原因在。 這樣想來,他心中暫時定了一定,如果是江靜石的話…… “父親,江公子只是我的朋友,他不會幫我們對付紅蕊,更不會幫我們對付王上?!蔽⑸x一眼看穿微生玨的想法,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想讓江靜石摻和進來,她不想讓父親利用他。 被她一堵,微生玨面上閃過些不自在,為了掩飾一般,他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方道:“紅蕊必除,只是時間早晚而已。關鍵是除掉她之后,微生家該如何面對王上的怒火?!?/br> 微生離輕輕一笑:“這一點父親不必擔心。眼下誰也不知道詔書已經被找回,咱們只要咬死了是紅蕊盜走的,王上那邊拿不到詔書,自然會懷疑起紅蕊來。甚至可以反過來挑撥他們的關系,到時候紅蕊一除,死無對證。王上只會關心詔書的下落,不會在意一個棋子的死活?!?/br> 她之所以會這么自信,無非是因為江靜石那日的話。越王那樣的人,重權勢多于感情。他能讓自己喜歡的人先后委身于兩個臣子,甚至是以美色相誘,游走于貴族之間。這樣的人,又怎么會為了她的死而大發雷霆呢?在越王的眼中,紅蕊不過是枚略有姿色的棋子罷了。 微生玨沉吟片刻,為好友報仇的心愿勝過了心頭那絲不安,終于還是贊同了她的意思。 “紅蕊死后,你便將阿流找回來吧。我們一家人一同去祭拜你的娘親?!?/br> 微生離深吸一口氣,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好?!?/br> 她心中被即將報仇雪恨的快意充斥,微生玨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父女兩個完全忽略了門外一角,那個粉色的小小的身影,是如何竭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的。 齊萱完整地聽完這一場對話,淚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娘親是王上的人?娘親還害死了大哥哥和大哥哥的娘親?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城主爹爹和二哥哥要將娘親逼死。那是她的娘親,不管她做過什么,都永遠是生她養她的人。她不會就這么讓別人害死她的。 齊萱擦干眼淚,提起裙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微生玨有令,他要和少城主談事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是以偌大的前院,連一個守衛都沒有。齊萱才得以安然離開,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紅蕊夫人居住的地方飛奔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一下,微生篇馬上就要結束了。 第39章 紅蕊夫人就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中。那日微生玨聽說孫煒是她的人后,就發了好一通脾氣,當著一眾下人的面,將紅蕊禁了足,甚至沒有交代禁足的時限。 齊萱當時也在場,她第一次看到城主爹爹如此怒火沖天,原想為母親開脫,卻只得到微生玨一句冷冷的“將小姐送回房間?!睆哪侵?,她就再沒見過母親一面。 院子門口有兩個微生玨派去的侍衛看守,目不斜視地守在院外,面無表情的看著齊萱接近。 “我要見我娘親?!痹绞蔷o張,齊萱反而越是冷靜。她知道,如果自己今天救不出娘親,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城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夫人?!?/br> 齊萱面色一冷,一雙遺傳自紅蕊夫人的潤澤美目在兩個侍衛臉上流轉,最后停在了他們腰間的佩劍上。 “本小姐奉爹爹之命前來探望母親,你們還敢阻攔?” 兩位侍衛皺了皺眉,奉城主之命?他們可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們不信?”齊萱盯著二人的眼睛,冷冷地說。 侍衛二人不動如山。 齊萱冷哼一聲,自腰間拿出一塊碧綠色的令牌。 “睜大你們的狗眼瞧清楚了!” 侍衛們的眼神掃過令牌上的蓮花紋樣,紛紛變了臉色,城主令。二人快速對視一眼,向著齊萱跪下身來:“小人失禮,還請小姐恕罪?!?/br> 齊萱收回令牌,昂起頭,邁著高傲的步子,向內院走去。只有微微顫抖的雙手,泄露了她此時的不安。城主令自然不是微生玨給她的,上回微生玨帶她去都城,將隨身攜帶的城主令遺落在馬車上,她偷偷收了起來,原本打算找機會還給他,沒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場。 進入正房,齊萱微微一愣,沒有聞到熟悉的熏香。她娘親極愛香料,任何時候房中都熏著各種珍貴的香料。數年如一日的習慣,居然被她忘了? 隔著淡煙色的暖簾,昔日體態豐盈的娘親略顯憔悴地躺在貴妃椅里,肩胛拉攏著,看起來沒有一絲精神。 “娘親?” 紅蕊夫人立即坐起身,驚喜地看向簾外:“萱兒?是不是你爹叫你來帶我出去的?” 齊萱看著她面上的神色,一陣心酸。一把掀開簾子,撲倒在紅蕊夫人的懷里:“娘親,你快逃吧,他們要殺你?!?/br> 攬著她的手臂僵了一僵:“你說什么?” 齊萱抬起頭,淚水從眼眶里流到唇邊:“爹爹和傻子哥哥,他們說,你害死了好多人,你派人盜走了詔書,還說你是王上派來的細作……” 紅蕊夫人怔怔的,像失了魂魄,一動不動。 “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娘親,你沒有他們說的那么壞是不是?”齊萱晃著她的手臂,聲音都嘶啞了。 紅蕊夫人回過神,視線落在齊萱臉上,以手拭過她的淚:“好孩子,告訴娘,那些話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齊萱一抽一抽地道:“傻子哥哥的病好了,不對,傻子哥哥根本沒有生病,他是裝的。他和爹爹說了許多話,我在門外全部都聽見了,他們要殺你,娘親你快逃吧……” 紅蕊夫人突然一展紅唇,嬌滴滴笑了一聲:“不會的,老爺不會殺我的,萱兒你又說傻話了,怎么還像以前一樣?!?/br> “我沒有騙你,娘親!是爹爹親口說的,他說等你死了之后,還要去祭拜傻子哥哥的娘親……”齊萱急切地道。 “住口!”紅蕊面色一變,拂袖將齊萱振落到地毯上。 齊萱怔怔地望著她,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紅蕊眼中射出怨毒的光:“那個懦弱的女人她不配!我殺了她的兒子她都不敢吱聲,一個人郁郁而終,死后也得不到老爺的一絲疼惜!還有那個雜種的娘,一個妓子出身,勾引了老爺,被他養在外面做小,以為我不知道?生下微生流的時候,我就將她毒死了。哈哈哈……”紅蕊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跟我搶男人,你們所有人都該死!” 笑聲入耳,齊萱面露驚恐,趴在地毯上瑟瑟發抖。這不是她認識的娘親,這不是那個端莊優雅,雍容美麗的紅蕊夫人。 紅蕊蹲下身子,凝視著齊萱慘白的小臉,以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萱兒乖,我的寶貝女兒,你去幫娘做一件事,到城中的濟世醫館去找一個左眼有刀疤的男人,告訴他一句話,光華日改,木棉蒙塵。他會救我們娘倆出去,我們到都城去?!?/br> 齊萱面上浮起驚疑不定的神色。 紅蕊揉了揉她的臉頰:“你不是想嫁江靜石嗎?到了都城娘親都可以幫你?!?/br> 江靜石三個字一出,齊萱立馬提起了精神,咬了咬牙,將城主令遞給她:“娘親你拿著這塊令牌,我現在就出去找人?!?/br> 有些意外地接過令牌,紅蕊夫人緊緊盯住齊萱的面容,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 夜色濃重,城主府靜靜籠罩在一片昏黃的燈火里。經過詔書被盜一事,巡邏的侍衛較之以往更加盡職,步伐整齊,面容嚴肅,身上的金甲在月光下泛出冷然的光華。很是突然的,一陣急速呼嘯的破空之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侍衛們抬頭望去,一支帶著火苗的箭矢點亮了城主府的半邊天空。 “著火了!” “那方向是——城主的寢樓!快救火!” “外面出什么事了?”微生離披著寬松的外袍,走出房門。 “少城主,主寢樓著火了!”慌亂的侍衛像是找打了主心骨,急切說道。 微生離皺著眉,看著東邊已經亮起火光的地方,迅速作出判斷:“立刻調派人手前往滅火,召集府中所有侍衛……”話說到一半,第二支箭矢已經劃破長空,墜落至西側院外的草地上。 “不是失火,是敵襲——”侍衛心里大驚,掩護著微生離向院內避了一避。 接二連三的箭矢朝著城主府的方向疾馳而來,火光很快蔓延至整座府邸。 微生離裹緊了外衫,一個縱身,便落在二層屋頂,放眼望去,整座城主府都被熊熊火光照亮,四處皆可見倉皇逃竄的仆從。微微瞇起眸子,只有一個地方不曾著火,那就是紅蕊夫人居住的前院,依舊靜悄悄的,安靜的出奇。 跳下屋頂,微生離冷靜地向一臉驚愕的侍衛吩咐道:“火勢不大,重在擾亂我們的視線,嚴侍衛你帶領手下,迅速趕往各地滅火,記得時刻提防有人趁亂偷襲?!?/br> “少城主你呢?屬下先派人送您去避難吧?” “不必了?!蔽⑸x回到房中取出九節鞭,掛在腰間向外走去,邊走邊道:“某些人為了活命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br> 紅蕊夫人,我倒要看看,在我的眼皮底下,你能如何脫身。 與此同時,城主府東苑,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謝時雨的床前。 門外火光漫天,四處都是奔走呼號,唯獨床上這個小姑娘,雙目緊閉,呼吸綿長,睡得香甜。那影子輕輕笑了一聲,似是覺得稀奇,默默打量了會兒,緊接著連同被子一起,將她打橫抱起,輕巧地掠出房外。 謝時雨在一陣輕微的顛簸中醒來,耳邊盡是刷刷的風聲,臉上還飄著什么惹人發癢的東西,整個人如在云端漫步,飄飄然不知所止。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等她看清了周圍環境后,又安心地閉上了。 一定是在做夢吧。 頭頂上響起一聲嗤笑。謝時雨再次睜開眼睛。 “燕飛?” “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才能醒來?!?/br> 視線相對,謝時雨終于意識到眼下情形。她被一個男人抱著,于月下飛馳在屋宇間。這算什么?采花大盜? “發生了什么?”誰來給她解釋一下,自己明明是寫完藥方后睡下了,怎么會躺在這個男人懷里。 幾個起落后,沈恪停下步伐,隨手指了指下方。謝時雨順著他的臂彎望出去,燃著火光的院落,蒙著面巾的黑衣人以及城主府的金甲侍衛們,正大打出手。 “城主府著火了,又來了一波黑衣人,現在亂的很,我就帶你出來了?!?/br> 謝時雨看了半晌,又將視線轉回到沈恪臉上:“你可以先放我下來了嗎?” 沈恪依言放下她,隨意問了一句:“你似乎不是很驚訝?” 她當然很驚訝,但是剛剛匆匆一瞥,被她瞧見了微生離。她正持著鞭狀的武器和一群黑衣人對峙,黑衣人的身后站著一個身材豐腴的女人,那女人背對著她,看不清楚臉,但不難猜到,應該是紅蕊夫人。 因為她聽到了紅蕊夫人的聲音,熟悉的婉轉柔媚,帶了點嬌嗔的意味,吐出的話語卻是惡劣不堪:“裝瘋賣傻騙了我這么多年,真是好手段??磥硎俏倚】茨懔?,微生離。不過那又如何,你跟你那個懦弱惡心的娘一樣,都是個被人輕賤的廢物!” 微生離將九節鞭橫在胸前,冷笑不已:“我這個廢物是怎么殺了你的,還請紅蕊夫人睜大眼睛仔細瞧瞧?!?/br> 話未說完,已揚起九節鞭欺身而上,鞭未落地,卻遭到一眾黑衣人的抵擋。 紅蕊夫人吃吃笑了一聲,“這就是你讓我看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還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也好,走之前就先要了你的狗命。給我殺了他!” 得到命令后的黑衣人攻勢更為猛烈,微生離不屑地笑了:“多年前我就能殺得血衣衛倉皇敗退,多年后要想殺我,這點人還不夠?!?/br> 九節鞭在她手中化為一條柔韌而凌厲的黑影,劈頭蓋臉地朝著黑衣人抽去。片刻之間,那長鞭已無處不在,所過之處皆會留下一具尸體。 當最后一個黑衣人倒地,紅蕊夫人倒吸了口涼氣,狼狽地后退一步,望著宛如修羅向她走來的微生離,步伐不穩:“你……不敢殺我的!” 像是聽了什么笑話,微生離勾了勾唇角:“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幾年,你說我不敢?”狠狠一鞭落下,抽在紅蕊夫人失了顏色的面容上,留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