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這么一想,宋青山就發現,最近又是郭晶晶,又是幾個孩子高考的,很可能蘇向晚是因為這些事情才疲憊勞累,生氣過渡了呀。 宋青山心里暗暗覺得,他平常于家庭上實在管的有點少,最近也該注意一下,把家里好好整頓一下,讓蘇向晚不要那么累,灑cao那么的心了。 她心情愉悅一下,一覺睡過去,讓原來那個回來的可能性也就會小一點,對不對? 宋青山這輩子也沒有特別大的特長,當兵的時候使炮,為了國家建設,當工程兵之后逼著自己學繪圖,現在到了504廠,又得逼著自己讀書,為廠子,也是為了整個秦州軍區而謀一個長足的發展。 要說哄女人開心,他真的不擅長啊。 而且,就在他要進院子的時候,王司令正好下班,趕上來了。 “青山,你最近是不是沒怎么管過谷東那孩子?”王司令笑著說。 宋青山不止沒管過,親生的都疼不過來呢,更何況谷東。那孩子就是跟著風一起長,跟著雨一起胖的。 王司令于是又說:“兒子是韓明的,這個咱們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也知道,韓明自己管不住他這個兒子,要想管,還得找你?!?/br> “谷東究竟怎么了,領導您直言就是,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一般來說也就打打架,犯不到啥大錯誤吧?!彼吻嗌秸f。 王司令笑著說:“要是大錯誤,我肯定得把你叫到辦公室去,但要是小錯誤,孩子而已,我笑笑也就完了,他這個錯誤,就在于不大也不小,而且還牽涉到了經濟,這才是我要專門找你私底下談談的原因?!?/br> 這下宋青山得認真對待了:“領導您說,到底怎么回事?!?/br> 經王司令說起,宋青山才知道,最近一直以來表面上很乖的谷東,在給他醞釀大壞事呢。 自從79年知青返城潮以來,社會還沒有放開經營,但是從南到北,商品流通起來了,人也魚龍混雜了。 尤其是很多南方人,跑到北方來販賣東西,各種各樣的小商品,尤其是衣服,從南方發過來,北方人求這惹渴,幾乎都是一上市就給搶完。 而谷東呢,就是認識了這么一幫子販賣衣服的人,然后放了學幫人跑跑腿,販販衣服,搞幾個錢來花。 市場經濟的沖擊,對于整個社會都特別大,不止社會上很多人悄悄的在搞外塊,就連軍區里的很多家屬,也在悄悄的販一點這個那個的,以期能賺點零花錢。 畢竟就那幾個死工資,在市場經濟面前,簡直不堪一擊啊。 宋青山從這天開始,就開始仔細觀察谷東了。 最近正好放了暑假,這家伙早晨起來刨兩碗湯,一輛爛二八大杠一騎,叫上幾個小弟,就在火車站外面等著呢。 那膀子,那勁頭,比個成年男人還有力氣。 因為現在打擊投機倒把,鐵路公安經常在抓那幫子投機倒把客,所以他們不敢在火車進站的時候卸貨,都是趁著火車還沒進站的時候扒火車,幾個上了火車的往下扔東西,而下面的人就騎著木板三輛車,撿的撿接的接,不一會兒,一輛車已經裝的滿滿兒的了。 谷東跟蘇向晚嘴里形容的黑社會老大一模一樣。 領著一幫十五六歲的小刺頭們,把貨卸下來,拉到一個大倉庫里,汗一抹額頭一批:“三十塊,兄弟,趕緊給錢?!?/br> 那黑販子牙粘齒糊的,一聽就是個南方人:“靚仔,給錢?!?/br> 這人還在嘰哩哇啦的說著什么,因為聲音太低,宋青山也沒太能聽得懂,聽得清楚。 谷東聽罷,拍拍這人的肩膀,三十塊錢拿到手,出了門,給那幫子比他還大的小弟,居然一人只給一塊,這么一算,他這一趟子少說也得賺二十塊。 宋青山跟了一圈子,只能說,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他一天在照相館畫的眼睛都要瞎了,也只能賺五塊錢。 谷東個小屁孩兒,一天居然能賺二十塊。 家里頭,剝好了皮,開水燙過的核桃拌著木耳和洋蔥,一大盆子。 大魚頭燴了一鍋的餅子,熱騰騰的才出鍋。 宋青山進了門,見蘇向晚在廚房里忙碌,而自己前兩天買回來的那罐子蜂皇漿還沒開封呢,進了廚房接過盛著魚頭的大鍋,見她又在打著哈欠,看起來很困的樣子,趕忙說:“我替你沖一杯蜂皇漿吧,我看你最近著實累的可以啊?!?/br> “可不是嘛,我最近老覺得自己睡不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碧K向晚打著哈欠說。 把餅子遞給宋青山,她說:“得,你們先吃,記得給我留點兒,我去睡一覺去?!?/br> “先把蜂皇漿喝了再去啊?!彼吻嗌秸f。 沒人能想象他的那種無助感,生怕妻子一閉眼就回不來了,還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谷東就在這時沖了進來:“爸,你這蜂皇漿算啥,我媽現在天天喝的,可是我給買的海參乳精喲,一罐子可得二十八塊錢呢?!?/br> 海參乳精,跟麥乳精是差不多的東西,營養品,但是更甜,更香一點。 不過,蘇向晚一看見谷東就生氣了:“額頭這又怎么回事,從哪兒碰破的?” 事實上,谷東是跳火車的時候,不小心蹭破的。 但他不敢叫蘇向晚知道自己為了賺錢給她買營養品而碰破了頭啊,所以抹了一把,他就說:“路上碰見幾個小混混,打了一架唄?!?/br> “誰是混混,你就是最大的混混,我咋就沒見你幾個哥哥頭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蘇向晚給氣的,拍了谷東兩巴掌:“你要再這么著天天打架,就趁早跟你爹一起去過算了?!?/br> 養子,本來就低人一等,谷東又是個在別人面前不鬧騰,但是在蘇向晚面前,仗著蘇向晚疼他,就特別喜歡鬧騰的孩子,嘴一撇,腳一跺,干脆哭了個稀里嘩啦,而且撲到蘇向晚的床上,賴著就不肯起來了。 “出去吃飯去?!?/br>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睡覺?!惫葨|理直氣壯:“反正我就是賴著你,你讓我走我也不走?!?/br> 理直氣壯的倔小子,脖子上青筋嗶嗶的跳著呢,兩只臭鞋子一脫,把被子就給自己包上了:“mama討厭,罵我了?!?/br> 其實吧,他也就是撒撒嬌而已。 這個家里頭,宋青山身為父親,對孩子們都很寬容,蘇向晚呢,不論親的還是養的,那真正是一碗水端平,對大的幾個苛刻點,尤其是對他和宋南溪倆,不說掏心掏肺,那種愛孩子是能感覺到的。 之所以知道mama的底線,所以才撒嬌,才無所顧忌。 可惜啊,宋青山就為了怕蘇向晚要走,正生著火,冒著氣呢。 一個小rou墩子,身上全是肌rou,屁股又硬又圓,也就只有宋青山能一把把他從床上撈起來,豎著在屁股上狠放了幾個大耳光子,本來宋青山想,豎過來之后再打呢,沒想到這小胖墩兒是個寶藏啊,身上十元的大團結,稀里嘩啦的就從兜里,叫他全給倒出來了。 “這是怎么會事,錢從哪來的?”蘇向晚也氣壞了,不但沒有拉架,趁著宋青山才打過,也是狠抽了谷東幾個大巴掌。 “我賺來的,想攢夠一百塊再給你,怎么啦?”谷東還吼說。 蘇向晚那叫一個氣啊,腦袋嗡嗡響:“我分明前兩天才說過,行正道,才能走得遠,你是想學陳光榮兄弟嗎?” 谷東一看mama是真生氣了,這才有點兒嚇著:“媽,我就扒了幾回火車,幫人倒騰了幾趟布而已,賺的可全是干凈錢,真的啊mama?!?/br> 宋青山低頭看蘇向晚呢,那意思當然是得問她咋辦。 蘇向晚也在看著宋青山呢。 驢蛋談個戀愛,收了心就好,橫豎談戀愛可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谷東這個可是扒火車啊,扒火車卸車皮,這秦州城里給摔死,或者給火車壓死的人可不算少。 本來宋青山倆口子一直以來在教育孩子上還算有默契的,但是這回,倆人沒默契起來。 蘇向晚的意思是打上一頓,讓他曉得利害,收手也就完了,自己太困,只想著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覺呢。 結果等蘇向晚醒來,再一問宋青山,居然就聽宋青山說,自己把谷東,又一次的,送到韓明家去了。 明天就是驢蛋和狗蛋倆面試軍校的節骨眼兒上了,而正好,中考也在明天。 蘇向晚醒來之后,索性連床也沒下,為了休息好精神,明天能陪幾個孩子考試,就在床上躺著呢。 李承澤給她沖了一杯蜂皇漿,吱吱給她沖了一杯海參乳精,兩杯子啊,聞起來一個甜,一個香。 只能說,多養孩子就是有好處,宋青山把魚刺全剔的干干凈凈,泡了一碗熱騰騰的泡餅,端在床邊等著蘇向晚起來吃飯呢。 “好好的孩子,教訓一頓也就完了,你干嘛把他送回去啊,韓明又不會勸導他,那倆父子打起來怎么辦?”蘇向晚說。 宋青山長吐了口氣:“那家伙攢了至少八十塊錢,我也全讓他帶走了,這孩子從小就愛錢,可不是個好習慣?!?/br> 發財,人人都愛。 但是從小就愛錢的孩子,因為太小了,不懂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定義,會更容易在人生的長路上走彎路。 蘇向晚聽著枕頭底下嘩啦啦的響,順手摸了一把,卷成團的大團結,一張張的,這不全是谷東攢的嗎? 那小家伙,都被宋青山給趕出門了,居然還記得把錢塞在mama的枕頭底下呢。 宋青山本來這陣子就為了蘇向晚身體不好而躁郁,這一看自己把谷東的屁股都打腫成那樣,孩子臨走的時候,都還不忘把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扒火車,賺來的幾個錢塞到蘇向晚的枕頭底下,也是一米八幾的男人啊,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偏偏這時候大概郭晶晶從樓下經過,在外頭說了句啥,驢蛋和吱吱倆都在院子里背英語呢,驢蛋倒沒說啥,吱吱氣的在罵呢:“你放心,就為了你整天從我們家門口過,我哥也一定能考得上軍校?!?/br> 在郭晶晶和驢蛋倆分手之前,蘇向晚都沒有為郭晶晶生過氣。 但是,饒是她脾氣再好,也架不住這個郭晶晶她不要臉啊。 所以蘇向晚一生氣,掀起被子就準備往外沖了。 “蘇向晚,家就這么個家,你甭生氣,有氣全撒我身上,好不好?”宋青山也快要崩潰了:“就算我求你了,你快點好起來,成不成?” 多好的日子啊,文化革命結束了,改革開放在即,好日子眼看就要到來,這家人卻都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居然就齊齊站在崩潰的邊緣。 “我好好兒的啊,宋青山,你這唱的又是哪一出?”蘇向晚本來還沒當真,看宋青山坐在那兒,眼圈都紅了,這才慢慢的收了笑:“你到底怎么了,快點說,你要不說我更生氣?!?/br> 宋青山這才把谷南回來了的消息,全盤說出,講給蘇向晚聽。 “曾經那個蘇小南已經沒了,據說就是因為太累,太悲傷,意志力消沉才會走的,蘇向晚,你沒發現嗎,你最近睡的有點兒多?”宋青山說。 蘇向晚到今天才發現,這男人才四十歲,發際間隱隱的,已經有白頭發了呀。 而且,照著宋青山一說,她心中也是一動,畢竟現在都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要真的回到曾經的那個世界,她還是29歲嗎,還會不會擁有上輩子那么輕松的日子? 還真是,狗蛋和驢蛋都要考大學了,吱吱也有李承澤和宋青山照顧,就算她走了,這家子人其實也能過。 蘇向晚一時間之間,還真陷入了沉思之中。 宋青山發完了火,看著坐在床上的妻子,她最喜歡燙頭發,只可惜手中沒有余錢,那頭發都是自己拿鐵烙子燙的。 她還喜歡穿點兒漂亮衣服,可惜這幾年讀大學,現在出來參加工作,工資也不是很高,似乎有半年多的時間,都沒添過一件新衣裳了。 而谷東為什么非得要跑出去賺錢,這個不止蘇向晚知道,宋青山也知道。 東海和西嶺倆馬上就要出門讀書,雖然說考上軍校,一切費用國家全包,但是畢竟倆孩子都是到北京去求學,一個月每人總得給點兒生活費。 還有個宋南溪呢,雖然李逸帆樂得掏錢,但是畢竟是他家的孩子,上舞蹈課,請的又全是秦州鉆研敦煌文化的一幫老專家門在教授舞蹈,唱歌的老師,也是軍區最好的歌唱家,這又是一大筆費用。 再說了,蘇向晚最近身子不好,她自己諱疾忌醫,不肯去醫院,就怕進趟醫院又要花點錢。 孩子這是怕倆老生活壓力大,變著法子的想替他們解決難題。 宋青山既然在體制內,當然就沒有過暴富的心思,要不然,也不可能讓倆孩子先到部隊上,再考大學。 往常他要說自己還想著,身為一個軍人,此生只以家國大業為重,大丈夫把金錢當之為身外之物的話,到了今天,才總算感受到點生活的壓力。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是該留下蘇向晚在這兒陪著他一起為了孩子們而為難,受苦,還是該放她回到原來,她自己所說的,那種又有錢,又有房子,快樂而富裕的單身生活中去。 攬過蘇向晚,宋青山這還是生平頭一回,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說:“什么事都沒有,想睡就好好的睡,把你這些年的乏氣緩過了再說?!?/br> 嘆了口氣,他帶上房門,就從臥室里出來了。 驢蛋還在外面大聲的背著單詞呢,大小伙子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顯然整個人都沉浸在他的書本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