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可你教了富富那么多東西,他的功課要不是你,早就荒廢了,你吃點我家的瓜,這不應該的嘛?!?/br> 蘇向晚悄悄湊過去一看,心里哎喲喂一聲,大叫不好。 為啥呢? 因為她發現,趙銀霜悄悄送西瓜吃的人,居然是將來華夏國的首富趙國年。 首富可不好當,這人應該很快就要成為秦州糖品副食廠的廠長,因擅長銷售,將來還要做秦州卷煙廠的廠長,但是,大概在六年后,他就得因為貪污而坐牢,一坐就是十年。 從牢里出來,才會成立民營企業,漸漸把企業做強做大。 這樣的人,跟他做朋友,有沒有意義? “還是你閨女和女婿好啊?!壁w國年悶聲說:“我聽說我大兒子也要結婚了,我攢了三個月,才攢了十八塊錢給寄過去,結果,孩子原封不動的把錢又給我退回來了,寫的信里頭只叫我做叔,還都把自己的姓給改了呢?!?/br>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頗為苦澀,趙銀霜寬慰他說:“等你以后洗清罪名了,估計孩子們就愿意認你了,現在還是放寬心的好?!?/br> 切! 蘇向晚心說,據她所知,趙國年的前妻,占著他在京城里的住房,占著他前些年所有的古玩字畫,跟他的上司日子過的不要太悠哉,但可惜的是,應該就在這一兩年內,趙國年的上司就要去世了。 等去世以后,她還要跑到秦州來跟趙國年鬧復婚呢。 聽這意思,趙銀霜和趙國年倆,應該彼此之間有點意思,不過,還處在暖昧狀態,沒有捅破過。 想來想去,蘇向晚覺得這事兒還是不要管得好,反正她也要把趙銀霜帶走了。 這倆人,聽起來郎有情妾有意,還挺美好,怎么辦呢,要他們無疾而終嗎? 第二天一早,謝鎮長就來了。 招呼大家兒跟著蘇向晚學堵肥,學科學種田,而馬喜軍這個主勞力,則是干活兒的人里頭最顯眼的一個,當然,也是最受謝鎮長器重的一個。 不論干啥,謝鎮長都是把號令發給他,讓他領著大家伙兒干。 他干活賣力,又不惜牲口,幾頭牲口給他抽著,耳朵上、屁股上全是血印子,但是,牲口在別人手里都走不快,就只見著了他,眼看著瘦的皮包骨頭,一口氣都喘不上來的驢,但走起來可快了。 大概這些驢也是給他打怕了的。 雖然說干活重要,但是牲口也是一條命啊,好多人看他抽牲口抽的厲害,不停的勸呢:“老馬,你好歹也可憐可憐牲口啊,從你手里,已經死了三頭驢了吧,那一頭頭也是命吶?!?/br> “cao他媽的,你要這么說你自己來趕驢,看它聽不聽你的?!瘪R喜軍恨恨的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大拇指揩著唇角說。 大家都看謝鎮長呢,希望他勸勸馬喜軍,畢竟牲口也是命啊。 不過,謝鎮長對于能干活兒的馬喜軍,顯然要比別人寬容得多,也只是看著,并不多說他啥。那幾頭牲口,眼看都要給他抽死了。 他這是在發泄自己的怒火,也是在宣示自己的威力,總得來說,這就是個除力氣,一無所有的垃圾人。 中午的時候,因為謝鎮長一直在,蘇向晚索性把剩下的一只瓜也給殺了,讓謝鎮長和大家一起吃。 謝鎮長特地給了馬喜軍一塊子,讓馬喜軍也吃。 畢竟他早上干的活最多。 “小蘇同志,你們清水那邊在生產上還有什么,是我們這邊所沒有的,要不你再給咱們多講一點,等你走了,咱們也好繼續把工作開展下去,把糧食的產量給提上來?!敝x鎮長說。 “那謝鎮長是考慮好幫我媽和我弟提戶口了?”蘇向晚問。 千里迢迢而來,幫他們鎮子解決生產問題,蘇向晚肯定是要有報酬的,畢竟不論任何時候,華夏國都是一個人情社會。 蘇向晚還有很多能幫忙的,但是,她也需要報酬啊。 謝鎮長說:“雖然有點難,但應該沒問題,到時候我想辦法,放你媽和你弟走?!?/br> 蘇向晚一句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呢,就見馬喜軍啪一聲把塊瓜直接摔到了地上,啊呸了一聲,罵說:“謝長發你個王八蛋,你要敢把地富反壞從這兒放出去,老子就到海西縣城去舉報你?!?/br> 謝鎮長顯然,也早就知道馬喜軍想娶趙銀霜的事兒,不停的給他擠眼色呢:“馬喜軍,你個混腦子,不就是個媳婦子嘛,等以后有好的,我給你物色就是了,趙銀霜母子要走,那合情合理也合法,你要再鬧,我把你關監獄農場去?!?/br> “去就去,我到哪個農場誰不歡迎,反正都是個干活,誰愿意給我娘們,我就幫誰干?!瘪R喜軍特意一腳踩在西瓜皮上,死命的揉著說。 謝鎮長回過頭來,笑著說:“混蛋,那就是個混蛋,小蘇同志你甭理他?!?/br> “你謝長發要敢放人,我現在就去舉報?!瘪R喜軍戳著謝鎮長的鼻子,罵罵咧咧的走了。 蘇向晚現在還無暇顧及馬喜軍,她要做的是說服謝鎮長,讓他放人。 所以,她說:“你們現在主種的是麥子和苞谷,但是謝鎮長,你們在很多方面都種錯了,就比如,像海西這么干旱的地方,種短把,根粗的芒麥,收成比你們現在種的這種長桿麥子要好得多,因為芒麥喜旱而長麥喜水,這是個最淺顯的道理。還有,苞谷盡量得種在陰涼,有水的一面,而不能直接就那么種在旱地上,這全是我們小宋莊的生產經驗,你要真想學,我可以把這些也寫下來,全給你留下來?!?/br> 謝鎮長都啃了三塊西瓜了,還沒啃夠,一直在點頭呢:“好好好,最好是寫下來,畢竟你說了這么,一時半會兒,我們也記不住?!?/br> 下午,謝鎮長專門盯著,讓男社員們把肥料全填進坑里,用稻草蓋上了之后,這才走了。 走之前還特地跟蘇向晚交了個底兒,說戶口的事情大概明天就能辦下來,讓她準備著收拾蘇富富和趙銀霜的行李就行了。 這就算是準話了。 蘇向晚當然高興啊,立刻就招呼著蘇富富和趙銀霜倆收拾起了行李和鋪蓋。 雖然說趙銀霜看起來魂不守舍,但蘇向晚狠著自己的心,也只假作沒看見。 “媽,媽,那個馬喜軍又跟人打起來啦?!边@兒蘇向晚也正忙著給謝鎮長寫cao作手冊呢,驢蛋又跑來了。 馬喜軍在這地兒,大概就跟當年的方金換在清水縣似的。 “讓他打去唄,咱們明天就走了,不惹事兒,好不好?”蘇向晚說。 驢蛋吞吞吐吐的說:“可是,他是在打劉伯伯吶?!?/br> 蘇向晚猛然就抬起頭了:“誰?” “劉伯伯,劉在野啊?!斌H蛋說。 蘇向晚啪的一聲拍了筆就問:“劉在野居然還沒走?” 這個陰魂不散的劉在野,昨天晚上還說自己再也不回來了呢,咋今天又回來了啊。 等她沖出門,趕到供銷社門口的時候,果然,劉在野給馬喜軍壓在他的吉普車上,正在上拳頭呢。 “馬喜軍,你怕不是瘋了吧,這人可是個干部,你還敢打干部?”蘇向晚吼說。 馬喜軍一拳頭搗在吉普車,把整輛車都搗的晃晃作響。 “干部又咋地,能比我們海西縣的縣長大,我告訴你,就海西縣的縣長,他也不敢惹我,我一個人能干八個人的活兒,我是整個白楊農場的主勞力?!瘪R喜軍罵罵咧咧的,就又給了劉在野一拳頭,打完之后,還揮舞著自己的拳頭,看所有圍觀的人全嚇的一縮,這才大搖大擺的走了。 蘇向晚從自己的旅行包里翻了兩個創口貼,一瓶碘伏過來,又覺得劉在野可笑,又覺得他可憐,就問:“好端端的你又跑來干啥,還有,你是咋和他打起來的?!?/br> 劉在野也不知道?。骸拔覄偼\?,他過來就給了我一拳頭,那不是個人,那是條瘋狗吧?” “你不有槍嘛,為啥不掏槍?”蘇向晚問。 “我是有槍,但我不能真的對著人民群眾開槍啊。更何況,那個馬喜軍就是個木頭腦袋,拼拳頭的,跟畜牲其實沒什么兩樣,人怎么能跟畜牲對著干?”劉在野啐了一口血,揮開了蘇向晚給的創口貼說。 其實是,他一下車就給馬喜軍一拳頭打懵了,而槍在車上,他給打的都沒有顧得上取槍。 驢蛋可不這么認為:“要是我爸,肯定能治得住他,你為啥不行,就因為你不能打?!?/br> “打架那是野蠻人干的活兒,我不是野蠻人,我是一個接受過教育,有思想的文明人?!眲⒃谝爸钢约旱谋亲诱f。 驢蛋兩眼一瞇,切的一聲:“所以文明人就活該挨揍,我才不信,我覺得我爸一定有辦法治那個馬喜軍,真的?!?/br> 狗蛋趕忙點頭呢:“誰都怕我爸,就連我們那兒最兇的金換都怕他,怕的跳進水庫里了吶?!边@是在吹牛,以渲染他爸爸的厲害。 劉在野呸了一口,本來就因為自己魂不守舍,說好了要走,結果跟鬼打墻似的,又跑到農場里而生氣呢。 想搧自己一巴掌吧,臉已經給馬喜軍打腫了,疼的搧不下去,只得做罷。 而恰就在這時,大路上駛來一輛東方紅大卡。 驢蛋和狗蛋幾個,昨天就是看宋青山開著這車來的,轉身就往前跑了,嘴里還在喊著爸呢。 宋青山把車停穩在路邊,下車的時候腳步還有點兒浮,輕飄飄的往前走了幾步,突然一彎腰,指著自己的鼻梁說:“東海,來,揍我一拳頭?!?/br> “真的?”驢蛋說著,還真的揍了宋青山一拳頭,笑著對劉在野說:“劉伯伯,你看我爸多經打?!?/br> 幾個孩子七嘴八舌的,就把馬喜軍昨天打驢蛋,今天又打劉在野,還叫囂著,說只要自己還在白楊農場,趙銀霜和蘇富富就甭想離開的事情,鸚賦學舌似的,全給宋青山學了一遍。 宋青山聽的很認真啊,還不停的點頭呢:”連你劉伯伯都能打的人,你們和你媽四個人都打不過他?聽起來真的很厲害啊?!?/br> 驢蛋給宋青山抱著呢,指著自己的額頭說:“你看看,這就是他打的,嚴不嚴重?!?/br> 總之,孩子們現在,就是要挑唆著要讓爸爸和馬喜軍打上一架。 以揚老宋家的威風。 宋青山把驢蛋放到地上,捏了捏拳頭,又松了松肩,拍著李承澤說:“那行,你去把那個馬喜軍給我叫來,我會會他?!?/br> 李承澤嗷的一聲,幾乎要跳起來的,就去宣戰了。 孩子跑的太快,地上的土給他踢起來,一股黃煙開道。 蘇向晚把碘伏和創口貼全塞到了劉在野的手里,看宋青山一直在捏拳頭,笑著說:“算了,那個馬喜軍就真的是個牲口而已,你要打他一頓,鬧到公安局,萬一我們明天走不了呢?關于他呀,走之前我會想辦法治他的,甭打架了,行嗎?!?/br> 在蘇向晚看來,這個有蠻力,能干活的土霸王,需要的是來自文明的毒打。 “你看我的就成?!彼吻嗌叫χf。 不過,他還納悶一點,就是劉在野怎么又在這兒呢:“在野,你怎么還沒走?” 劉在野兩手踹在兜里,大剌剌的說:“看上你這蓬頭垢面的家屬了,懶得走了,你信嗎?” 蘇向晚今天干了一天的農活,畢竟海西這種地方,太陽不是一把傘就能遮住的,曬的又黑,身上一件土布的花線衣上又全是土,看起來跟本地婦女沒什么兩樣。 她自己瞬間就怒了:“劉在野,你再說一句?” “我就說你又臟又邋遢,還粗野,明明自己沒本事,昨天晚上還跟馬喜軍對著打,要不是我,你早給馬喜軍打死了吧?你看看你臉上那鼻青臉腫的樣子,我要能看上你,才怪?!眲⒃谝暗淖?,要多刻薄,就有多刻薄。 但就是這么個刻薄鬼,在書里,還把原身給勾的三魂五道的。 蘇向晚氣的差點跳起來,兩只手撕抓著就撲過去了:“劉在野,有本事你再說一句?” 好在宋青山把蘇向晚給撈住了:“好了向晚,甭鬧了,你就當他是條瘋狗就完了,我和孩子都覺得你最好,真的,我們都喜歡你,都愛你?!?/br> 蘇向晚自從穿過來,每天盡心盡力的養孩子,努力認真的融入這個社會,還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刻薄的罵過。 問題是,她確實跟本地的婦女們一樣,感覺自己真正跟土地融為了一體,沒了性別,沒了魅力,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勞動者。 不怪蘇小南要反抗,要偷懶,在這種年代,你要稍一冒頭,就得挨批,但讓一個女同志放棄女性的魅力,跟土地融為一體,她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 劉在野這等于是,戳穿了蘇向晚給自己強蒙上的,皇帝的新衣。 她也沒再說什么,甩開宋青山,轉身就走。 宋青山不在的時候,大家看馬喜軍就是整個七隊最高,也最壯的人了。 但是,宋青山比他高,比他還結實,沒他那么臃腫,畢竟當兵的嘛,長年鍛煉,跑出去的時候幾個孩子全在尖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