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緊接著,她從包里掏了份省報出來,指著上面一篇標題為《華國有大寨,秦州有小宋莊》標題的報道說:“這上面,曾經小宋莊的村支書,就是我?!?/br> 關于小宋莊上報紙的事情,其實已經有將近一年了,只不過,蘇向晚自己低調,從來沒把這事兒四處宣傳過。 正好,謝鎮長這兒也有這份報紙呢。 他翻了出來,指著上面自己用筆勾過的地方說:“這個高溫發酵堆肥法,就是你發明的?” “是?!碧K向晚說。 其實吧,這個也不算是她發明的,畢竟將來的肥料技術,離不開高溫發酵,蘇向晚做的,只是最基本的,但是現在她為了讓謝鎮長對自己有個良好的印象,只能這樣說。 “你到咱們這兒,是為了啥,省上派你來宣傳的嗎?” 謝鎮長真是沒想到,全省的先進生產村的支書,居然會這么年青,這么干練。 蘇向晚看他拉開凳子,也就坐下了。 謝鄉長還親自給她泡了一杯茶,水是海西本地特有的,那種混濁的黃水,茶葉就只是一點沫子而已,但這估計已經是謝鄉長能給她的,最高的敬意了。 “我看咱們也在實施化學堆肥,但是,肥咋全堆在地里頭?”蘇向晚開門見山的問。 謝鄉長說:“咱這是老辦法,把肥料早早上到地里頭,等到下個月,要種麥子的時候再灑開,就開種啦?!?/br> “堆肥,不是說把肥料的尖子堆的有多高,而在于高溫發酵,比如說牛糞和馬糞,驢糞這些肥料,你要就那樣灑到地里,對農作物來說,只能產生一分的營養價值,但是,謝鎮長你看咱們海西這么好的太陽,這么熱的天兒,如果你們這一個陰涼的地方,把所有的肥料全部放進一口挖好的大坑里,再悶起來,高溫發酵出來,同樣的肥料,灑到地里,能產生十倍的營養價值,這個,才叫堆肥?!碧K向晚說。 謝鎮長還是不太懂啊,畢竟堆肥二字,他們從字面上學習,可不就是把肥給堆起來? 蘇向晚于是,從謝鎮長的桌子上拿過他的信簽本,從肥料的基本類別開始,邊寫,邊給謝鎮長講堆肥的重要性,以及,堆肥過后,開肥料坑的時候,要注意沼氣對于人體的損害啊,各方面仔仔細細的講一遍。 然后,她又把小宋莊的中藥材和糧食套種給講了一遍。 謝鎮長邊聽,邊只差要鼓掌了,連連點頭:“咱們一直都是看天吃飯的,你們這些年青人到底有辦法,我明天就到農場,給大家講講堆肥去?!?/br> 這不很簡單嘛,從道義上,蘇向晚先就把謝鎮長給說服了。 不過,謝鎮長還是沒鬧明白,這個蘇向晚,到底是為什么而來的呢。 蘇向晚也就實話實說:“我媽叫趙銀霜,我弟叫蘇富富,全是自愿把戶口遷到這兒,來勞動改造思想,進化品格的社員,我是來探親的?!?/br> 謝鎮長哦了一聲,看著蘇向晚呢。 “是這樣,謝鎮長,現在呢,我想把我媽和我弟的戶口提回我們清水縣,畢竟他們當初就是主動落戶,來勞改的,這么些年,他們覺得不論從思想品格上,還是精神上,已經完全改造成勞動人民了,您看看,您有什么辦法能幫幫我嗎?” 談判的第一要領,就是在不清楚對方所思所想的情況下,把問題推給對方,讓對方跟著自己的腳步走。 果然,謝鄉長思索開了:“你等兩天,能讓我好好想一想嗎?” 顯然,這事兒是可cao作的,但是,謝鎮長不敢給蘇向晚撂準話。 “那就這樣,我拿著這份cao作規范,回去再細化一下,索性給咱們這兒的農戶們寫個cao作手冊,謝鎮長您想到辦法了,就來通知我,咋樣?”蘇向晚當然不見兔子也不撒鷹。 她的這份技術,且不論謝鎮長掌握了多少,真想從她這兒拿走所有的資料,他就得幫她把事兒給辦下來。 從鎮政府出來,外面可真啊,大地都在冒煙呢。 地平線上,可以看到蒸騰而起的熱氣。 但蘇向晚咕嚕一下,居然覺得肚子又酸又脹又難受。 她捂著肚子就開始往廁所跑,一只腳踏踏進去,又因為廁所里那股子味道而給逼了出來。 “還真給你談成了蘇向晚?”陰魂不散的劉在野說。 他全程在外面聽著呢,不說大跌眼鏡吧,那也得是完全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女同志不但懂得高溫發酵,還懂化學,畢竟肥料的反應,可都是化學反應。 蘇向晚肚子難受,又不愿意坐劉在野的車,出了鎮政府的大門,看他一直還跟著自己呢,索性回頭說:“劉在野,就算是我家大山,我這么瞪上幾眼,它也該識趣兒了?!?/br> “水土不服,肚子疼,拉肚子了吧,這兒也有衛生院,但所有的藥品全是過期的,蘇向晚,你可以求我試試,我這兒有藥呢?!眲⒃谝靶U不在乎的說。 蘇向晚捂著肚子,回頭恨恨瞪了一眼劉在野,氣的直呲氣兒。 她跑到衛生院,才找到個干凈點兒的廁所,解決了一下拉肚子的問題。 但是,她跑去開藥的時候,就發現,縣衛生院治肚子,只有土霉素和紅霉素這倆種藥,而且,確實還都是過期的。 “同志,這個藥已經三年了,你們這兒的人不得病嗎?”蘇向晚問。 赤腳醫生說:“這兒的人一般不得病,要得了病,那都是要命的,用不著藥?!?/br> 蘇向晚出了衛生院的門,看著幾乎要燒起來的地面,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劉在野的車呢,就見遠處突然駛來一輛東方紅大卡車,上面一個板寸頭,穿著白襯衣的軍人,車開的簡直要飛起來,屁股后面騰著一股子的黃煙。 蘇向晚還沒認出來這人是誰呢,只見車從她眼前開過去,卻又猛然剎住,折了回來。 窗子大開著,宋青山一手架在車窗上,問:“這位又漂亮,又干練的女同志,這是打算去哪兒?” 蘇向晚又好氣,又好笑,等他跳下車來,把自己扶上副駕駛座,才說:“你要再不來,我就跟狼跑了?!?/br> “啥狼,你們昨晚不會真遇著狼了吧?”宋青山一腳油門,直接把劉在野和他的吉普車全淹在了黃土里頭。 蘇向晚知道這是個木頭棒子,索性也不開玩笑了。 “你跑鎮上干啥來了,咋劉在野的車一直在你身后?”宋青山又問。 蘇向晚說:“我準備把我媽和富富倆的戶口遷走,這事兒啊,差不多辦成了?!?/br> 宋青山開著車呢,不由的看了她一眼,說:“蘇向晚,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個妖精,咋不論多難的事兒,在你這兒,似乎都特容易似的?” “凡事不都在于想辦法,而我,恰是個特有主意的人?!碧K向晚笑著說。 她聞著后排座位上居然有股子清香味兒,回頭一看就樂了:“哪來的黃瓜,這么熱的天,看上去水靈靈的?” “土建一局的人自己種的,還有西紅柿,特甜,我估計你肯定愛吃?!彼吻嗌秸f。 蘇向晚從后面的筐子里拉了根黃瓜出來,一口咬下去,只能說,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脆甜的黃瓜。 “趕緊吃啊,為啥不吃?”宋青山看起來,比蘇向晚還著急:“路上多吃點兒,等回到家,那幾個小子可比你能吃多了,趕緊,趁勢多幾根?!?/br> “肚子疼?!碧K向晚皺著眉頭說:“我估計我是在換水土?!?/br> 宋青山一邊開著車,一手在副駕座下面翻著呢,翻出盒藥來,說:“趕緊吃,這個就是治肚子痛的?!?/br> “你行啊你,哪來的藥?”蘇向晚問。 宋青山說:“問土建一局的人要的,就知道你水土不服,肯定得鬧肚子?!?/br>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昨天一夜都在山里頭,整整一夜沒睡,要勘測地形,還要計算火藥的填埋量,填埋方位,到這會兒一口飯沒吃過,一口水沒喝過,工作有個喘息,別人都熬不住了,打盹休息的功夫,他跑出來找家屬來了。 狼在哪兒呢? 宋青山回頭,只看見劉在野的吉普車叫他揚起來的灰塵給吹的灰頭土臉,早沒了昨天那蹭亮的精氣神兒。 宋青山突然后背一涼,不會,蘇向晚一直念念叨叨的狼,就是這家伙吧? 他突然想起來,好像,劉在野原來那個家屬,跟他家屬長的挺像的呀,這也太巧了吧? 第78章 炒攤葉片子 劉在野的車一直緊緊的,跟著宋青山的車呢。 黃土漫天,天高云闊,宋青山跑的有多快,劉在野追的就有多快。 畢竟小車加速更快,不一會兒,劉在野一個側位超車,就把宋青山給超過了,然后,他索性放個二檔,轟死了油門的在地里刨著,一股黃煙,直嗆的宋青山和蘇向晚倆在車里都咳嗽不已。 就這樣慢悠悠的,劉在野給宋青山吃一會兒黃土,宋青山又超了車,給他吃一會兒黃土。 現在的車沒空調,窗外三十七八度的高溫,要合上窗子,那得悶死,不關窗子,就是吃土。 等兩輛車開到七隊,仨個人下了車,全成土人了。 趙銀霜見了宋青山,雖說胡子拉茬,身上又臟,可是,這個一看就是正經女婿,頓時打了水出來,趕著蘇向晚和宋青山倆在外頭洗臉又洗頭的。 可恨劉在野也是一身的土啊,都倆天沒洗臉了呢,站在那兒,一腳把自己的個足球踢上了天,氣歪歪的走了。 眼看妻子要做飯,宋青山提著幾只黃瓜,又用自己的軍用水壺裝了一壺水,出去給幾個踢球踢到滿頭大汗的孩子喂水喝。 夫妻搭配,一看就很有默契,趙銀霜看在眼里,當然高興。 不過,她還擔心一點,就是那個劉在野,兩只手插著兜,一直在勞改隊四處轉悠著呢,沒個閑的時候。 “那人咋還不走啊,我看他啊,總覺得心里毛毛的?!彼f。 蘇向晚也納悶啊兒啊,按理說,書里的劉在野被原身吸引,全是因為她當時的狼狽,他忍不住想要出手,現在的自己這么能干,又還有個宋青山,這人到底咋回事??? 別他斯德哥爾摩了,喜歡被虐吧。 “媽,你甭管那人,餓兩天他就走了?!彼参口w銀霜說。 趙銀霜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盤算。 她從筐里揀了兩支黃瓜,兩根西紅柿,悄悄的,就去找趙國年了。 趙國年是從北京下放的,原本是交通銀行金融方面的專家,從在監獄里勞改,再到農場里勞改,轉到七隊做勞動工人,在外頭十多年了。 妻子早就跟他離婚,并且,還嫁給了他的上司,連孩子的姓都改了,不讓認他了。 為此,趙國年頗為苦悶。 而且吧,像他這種知識分子,有文化,沒力氣,在這種勞改隊上,給馬喜軍那種大字都不識一個的粗人欺負,那幾乎是家常便飯。 所以,他為了能躲避挨打,幾乎出的都是最苦的工,就比如挑糞,堆肥這種一般人不愿意干的,他都搶著干,目的,就是為了逃開馬喜軍。 這不,他在地里撩完了糞堆子,正蹲著喘口氣呢,一支黃瓜遞過來了。 “小趙同志,這是黃瓜吧,這么稀罕的東西,快留著給孩子們吃,你咋給我呢?”趙國年一看是趙銀霜,趕忙伸手就去推。 趙銀霜也是直接就坐到了田里頭,笑著說:“我女婿帶來的,光黃瓜就半筐子呢,你趕緊吃,吃完了記得涮個口,甭讓別人聞到你嘴里有黃瓜味兒?!?/br> 趙國年笑著說了聲好,突然聽見一陣重重的腳步聲,也知道是馬喜軍來了,起身就要跑。 趙銀霜懷里還有兩個西紅柿是要送他的,看著他本來因為年齡大了,常年不靈便的雙腿像只瘸兔子似的跑著,不覺得可笑,反而覺得莫名的難過。 要說整個白楊農場的七隊,條件那是真艱苦,可除了馬喜軍,似乎人人都不錯,不過要說心地善良,還得數趙國年。 他經常在勞動的時候幫她干活兒,但是,從來沒像馬喜軍那樣,明碼標價似的,我給誰一碗豆子,就要跟誰多聊幾句天兒,要要跟誰干個啥。 當然,更可能的是,趙國年是城里人,壓根就看不上像她這樣的半老婦女,勞動上,雖說自已沒力氣,但還可著勁兒的幫忙。 但是像那種流氓方面的便宜,卻分毫不沾。 趙銀霜聽見馬喜軍的腳步聲,也不敢多停留,轉身跑了。 有了菜,還有蘇向晚帶來的面呢,今天宋青山又帶來了好多的韭菜和雞蛋,她索性把韭菜和面粉一和,直接攪成糊,大鍋架起來一燒,一鍋子的糊淋下去,再一張張的挑出來晾涼了,然后切成旗花片子,再下到鍋里頭,拿腌咸的野豬rou一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