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真的?”李承澤有點兒不信。 畢竟劉在野,那是整個省城不說孩子,就大人聽了,也要聞風喪膽的人啊。 要不然,李承澤都不會想到,讓他去挖手雷的辦法。 蘇向晚特篤定的說:“真的能,快去吧?!?/br> 李承澤小臉蛋兒都紅了,一笑,一口牙生的可真夠整齊的。 …… 縣委旁邊就是水庫指揮中心,婦聯的辦公室,在縣委隔壁。 蘇向晚路過指揮中心的時候,下意識的才想起,昨天晚上宋青山沒回來。 指揮中心的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群女兵,正在跑步。 “咱們縣的工程兵團,啥時候來女兵了?”蘇向晚見婦聯的干事小陳也在圍觀,就問她。 小陳說:“聽說是文工團的,來慰問演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給水庫上的當兵的趕著在這兒軍訓了?!?/br> 蘇向晚把剩下的一點油條幾口吞了,然后就開始往人群里擠,也想湊個熱鬧。 院子里,估計文工團的姑娘們已經跑了很久了,一個個妝也花了,臉也紅了,原本編的油光水滑的大辮子也全都松了,亂成一團了。 而宋青山,居然跑在最前面。 “宋團,我們實在跑不動啦?!庇幸粋€女兵跑不動了,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呢。 劉敏莉是團長,也跑在最前面的,喘的最厲害,不過,她倒有一點好處,沒有服輸。 滿頭大汗,辮子都散了,一個個花枝亂顫,腿軟腳軟,還在跑呢。 兵團的政委,副政委全在陪她們跑步。 “你們還是軍人嗎。知道咱們李縣長當年是在哪兒當的兵嗎,知不知道人家當年爬墻越障,不輸男兵,趕緊給我跑?!标悙埸h高吼說:“不暈不許下戰場,你們不是來慰問演出的嗎,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這種慰問演出,給我跑!” “我們是文藝兵!”有個女同志說。 陳愛黨指著這個女同志說:“文藝兵也是兵,你要再不跑,我立馬打報告,開除你的黨籍,軍籍?!?/br> 文工團的小姑娘們,最大的也不過十八歲,給一個四十多歲的糙漢子指著,當時嚇的腿一軟,就坐在地上了。 劉敏莉跑了過來,把她拽了起來:“跑啊,為什么不跑,咱們可是文工團的,不能讓這些人小瞧了咱們。 蘇向晚頭一回見,并不怎么能看得起劉敏莉,看她跑步跑的不錯,反而對這個女同志有點兒刮目相看了。 看起來,她們至少跑了兩個小時了,她還能跑,就證明這個女同志,不慫。 就在這時,宋青山脫離隊伍,跑出來了。 “不是讓你去查間諜的事兒,有眉目了嗎沒你就趕著幫小姑娘跑cao?”蘇向晚問。 宋青山要去縣委開會,來不及多說,只問蘇向晚:“你確定那個劉敏莉會喜歡我這種人?” “大概吧?!碧K向晚說。 宋青山特地跑回去,高聲說:“再跑十圈才能停,繼續?!闭刍貋?,他特間短的說:“現在不會了?!?/br> 他揮揮手,跑步進縣委了。 蘇向晚心說,這可是謎一樣的自信啊,也是,劉敏莉要能喜歡他這種男人,也是怪事情。 她是個閑不住的人,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 她目前正在促進著,讓縣委再審批三個公辦幼兒園下來。 一則,是因為像吱吱這么大的孩子,城里有好大一批,全在家里呆著呢。 像在蘇向晚上輩子,這么大的孩子都可以去讀書了。 孩子讀書,家庭婦女們就可以解放了,解了的家庭婦女,不也能為社會創造財富? 當然,等再多三個幼兒園,整個縣城就會增加幾百個婦女勞動力,這幾百個婦女勞動力,蘇向晚也早就規劃好了賺錢的路子。 合法賺錢,在這種處處布滿高壓,紅線的政策之下,真的很不容易,但是,蘇向晚想試一試。 所以,她今天打算等縣長李逸帆忙完了,就去商量一下開辦幼兒園的事情。 主任劉塘現在已經接受了蘇向晚的能干和雷厲風行,反正做出政績來,全是他的嘛,所以,他樂得當個甩手領導呢。 正點燃一根煙準備要抽,一看蘇向晚皺起了眉頭,趕忙就把煙給掐了。 沒辦法,想讓副手繼續干出得力的工作來,讓人家過的舒服一點,這個很有必要嘛。 不過,蘇向晚沒想到的是,昨天自己才給了劉敏莉一個下馬威,還以為在宋青山和宋庭秀倆調查她的時候,這個女同志能消停一段時間。 卻沒想到,今天,她就又給她來了一出。 當然,劉在野肯定沒有挖到金子,非但沒挖到,手下只挖到了一顆手雷,而且,還給挖爆了。 挖爆之后,炸傷了兩個他手下的得力干將。 可以想象,在秦州不可一世的劉在野當時有多憤怒。 一個電話打到縣委招待所,他立刻讓劉敏莉去收拾一下李承澤。 劉敏莉早晨才起來,就叫水庫三0七團的人給喊著,到水庫指揮中心跑了一回cao,回來之后,全團上下的姑娘們全都磨破了腳,一個個的,全躺在招待所的床上大呼小叫。 咒罵宋青山是周扒皮,劉文彩。 本來興沖沖來清水縣,一是想拉攏李承澤,二是想跟宋團來段浪漫邂逅的劉敏莉,先是在李逸帆那兒碰了一鼻子的灰,再是一大清早起來,就給宋青山喊著,跑了半天的cao。 兩只腳都磨起老繭了,回到招待所里,一接電話,聽說自已的哥哥差點給炸了,炸上天了,你想,她心里怎么能夠不氣。 她沖到學校,就給了李承澤一個下馬威。 “你們知道嗎,你們班這個叫宋承澤的孩子,他就是個小偷,是個賊,這條皮帶,是他從我這兒偷的,他還不止偷過我的皮帶,還偷過我的餅干,還有大白兔奶糖,好多好多?!眲⒚衾虍斨跻话嗨泻⒆?,和正在給孩子們上課的,老師的面,一把,就把皮帶從李承澤的腰上拽了下來。 “小時候偷皮帶,等大了,他還不得去搶銀行?”劉敏莉指著李承澤說:“這就是個賊,永遠的賊?!?/br> 說完,她氣勢洶洶的,就又走了。 縣一中初一班全體學生頓時嘩然,就連老師,都差點給驚掉了挎在鼻梁上搖搖欲墜的眼鏡兒。 然后,蘇向晚晚上去接孩子的時候,就發現,李承澤提著自己的褲子,蔫不兮兮的站在校門口呢。 “你們聽說了沒,這娃是個賊呢,偷啥不好,居然偷人的皮帶,真是可笑了,他今天拿手拎了一天的褲子呢?!庇袀€同學低聲說。 還有一個說:“可不,讓人從課堂上當眾扒了皮帶,也是夠可笑的?!?/br> 李承澤拿手提著褲子,看那小樣子,依舊還是倔倔的,因為有人從后面拍了他一巴掌,轉身,準備抓那孩子,但是,那個同學跑的快,他自己呢,因為沒皮帶,怕褲子掉,不敢跑,就只好憤怒而又無助的停在原地。 蘇向晚沒有直接去問李承澤是為什么。 抓住一個他們班的同學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劉敏莉當眾扒了他皮帶的事情。 看著野豬崽子一副垂頭喪氣,了無生趣的樣子,蘇向晚怎么就覺得那么可笑。 好吧,最有自尊心的熊孩子,這回他應該深切的認識到,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了吧。 蘇向晚當時啥也沒說,轉身到供銷社里頭,拿出自己這個月僅剩下的兩張五塊錢的日用品票,就買了兩條小孩子用的皮帶。 “兩條啊,十塊錢呢,蘇副主任你可真有錢?!惫╀N社的柜員嘖嘖嘆著呢:“要是我,我可舍不得一次花五塊錢,給孩子買這種東西?!?/br> 蘇向晚把票搓給了柜員,從心里算了一下,這個月的牙膏,洗衣粉和香皂,估計得省著點用了。 從供銷社出來,就見李承澤還在路上慢慢的走著呢。 原本吧,每天都是李承澤第一個放學,然后跑到小學門口去接倆小的。 今天倆小的沒等到哥哥,一起跑到中學門口,才見哥哥拎著褲子呢。 驢蛋特大方,趕忙就把自己的皮帶貢獻出來了:“哥,咱沒偷,咱不丟人,咱不怕這些事兒,好不好?” 李承澤沒要驢蛋的皮帶,還是緊捏著自己的褲子:“我沒事,我好著呢,真的?!?/br> 那怕心里再酸,再難受,大哥的派頭不能丟。 蘇向晚從后面追了來,就問:“宋西嶺,宋承澤,你倆是不是都缺一根皮帶???” 狗蛋一聽是mama的聲音,趕忙轉身:“mama,咱家窮,買不起皮帶,我就不要皮帶了,真的?!?/br> 李承澤因為丟人啊,沒臉見蘇向晚啊,啥話也不說,就只是撇著自己的小嘴巴,擠在墻角,盡量不想讓蘇向晚注意到自己呢。 “今天呢,我給狗蛋買了一條新皮帶,但是,從今天開始,咱家的五只雞要狗蛋來喂,而且,要每天都喂,雞屎也得狗蛋來掃?!碧K向晚于是又說。 新皮帶? 狗蛋做為家里唯一一個沒有皮帶的孩子,一聽都樂暈了:“mama,真的嗎?” 一條兒童款的小皮帶,褐色,就目前的制造工業來說,應該是真皮的。 蘇晚晚從自己上下班時提的帆布包里掏了出來,就把它遞給狗蛋了。 狗蛋接過皮帶,當然心里激動,趕緊圍到自己腰上,但因為緊張,那幾顆皮扣子,卻怎么也扣不進去。 還是驢蛋幫著他扣了,也替他把褲子提的高高,像照片里的領導人們那樣,把整個肚子包住,倆兄弟簡直,一模一樣的威武。 李承澤的小腦瓜子,頓時就垂的更低了。 當然了,就現在來說,他在這個小縣城里所有的自尊和尊嚴,在一瞬間,幾乎全被剝奪的一干二凈了。 不過,就在這時,一條皮帶就在孩子的眼前晃著呢。 兒童款,跟原來他自己從黑市上買的那條一模一樣。李承澤下意識的抗拒,還不肯要。 蘇向晚于是一把收了皮帶,就問李承澤:“給人欺負了,你就這么慫啦?” 李承澤現在,就跟原來的狗蛋一模一樣,一把推開皮帶說:“行了蘇阿姨,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上學了。我還是在家呆著帶吱吱吧?!?/br> 畢竟給人當眾說是賊,小伙子覺得,自己這輩子,打概擺脫不了賊的烙印了,讀書什么的,他都不想了,他就想在家呆著,給吱吱當個保姆算了。 蘇向晚說:“那可不成,你要么不惹,要惹了,就得一竿子惹到底,而且你本身就沒偷,為啥背個賊名兒?” 李承澤抬頭,不可置信的望著蘇向晚。 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憑畫賺的錢,但是,劉敏莉一句偷,就把他給堵死了。 一個孩子而已,他想象不到,自己怎么才能替自己找回公道。 “系著,今天的事兒,我幫你擺平?!碧K向晚說。 李承澤接過皮帶,仰頭看著蘇向晚,就問了一句:“為啥啊mama?” “因為你喊我一聲媽,也因為我這個人,平常最護短?!碧K向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