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趙國棟到了縣委就得下車,下車的時候,給李逸帆罵了一額的汗,不停的擦著呢。 直到他下車了,宋青山才說:“李姐,差不多點兒吧,蘇向晚是我家屬,趙國棟提她的檔案,完全合乎咱們的政策要求,你要再這樣……” “什么叫合乎政策要求,現在的政策就是一團亂,你自己不明白?”李逸帆毫不示弱:“這么亂的政策下,我們需要維護的,是我黨最后的尊嚴,我絕不允許在我的轄區,有你媳婦這樣走后門上來的人?!?/br> 宋青山索性說:“那你就下車,自己走回土司衙門,我不喜歡別人陰陽怪氣,在我的車上罵我家屬?!?/br> “那你自己說,咱們且不說一個國家,一個政黨怎么樣,你和我都上過大學,你總明白什么叫做隱私權吧。人權,隱私權,你家屬侵犯了谷南的隱私權,你懂嗎?” 翻人日記那種最私密的東西,這本身就是侵犯隱私權的。 谷南不論在日記里寫了什么,確實現在查抄有理,但是,查抄她的人的品型也值得讓人懷疑。 宋青山對于妻子呢,并不是特別的了解。 但是,他有一樣好處就是,在外服從組織,在家服從家屬,只要家屬不是威害黨和國家,人民的利益與安全,他基本上不會做過多的干涉。 “那你是愿意那本筆記本暴露出去,讓谷家完蛋嗎?”宋青山索性停了車,轉身跟李逸帆吵。 李逸帆當然清楚的知道利害:“如果我是小肚雞腸的人,我可能提著刀就上你家門上,砍你家屬去了,但我沒有,就是因為她沒有把那本日記暴露出去??晌覀儸F在說的不是這個,我們說的,是一個人的人品問題,你家屬不該去抄谷南的日記?!?/br> “谷南的日記再叫別人抄到,谷家上下更得全部完蛋?!彼吻嗌秸f。 李逸帆看過幾頁谷南寫的日記,氣的咬著牙呢:“但你家屬在我這兒的問題,不在于她告發了谷南,而在于,她不要想在我這兒當干部?!?/br> 倆人話談不投機,宋青山把吉普車停到土司衙門門口,索性就說:“那這樣,晚上咱飯也不吃了,明天繼續上水庫,還是忙工作吧?!?/br> 李逸帆風風火火,才不答應:“不行,你還是得讓她過來一趟,工作要談,我們家谷南和她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事兒,我也得問個清楚?!?/br> 這是個干凈,整潔,事業心強,而且條理非常分明,能把男下屬們罵的狗血淋頭的女干部。 倆人在家門口分別,隔壁已經是一陣陣的飯香了。 宋青山一進家門,就見倆孩子在寫作業呢。 狗蛋細致,手快,作業已經做完了,作業本還跟新的似的,作業本上的字簡直就跟印刷體一樣工整,驢蛋還有幾顆字沒寫完,正在咬著牙趕作業。 “隔壁一會兒請咱們吃飯,李縣長估計是想讓你主動請辭婦聯副主任的位置,反正你也要帶孩子,到時候辭掉就算了,她要說話不好聽,咱也甭吃飯,坐坐就出來,明白吧?”宋青山說。 其實在他看來,蘇向晚只要有他的工資,在家好好帶孩子就完了,是真沒必要去當那個副主任。 但顯然,他這個妻子有官癮,不論芝麻還是綠豆大的官,她都喜歡當一當。 而谷南的那本日記本,她當初說要交給革委會的,最后沒交,確實還在她手里。 她要想整谷南,只要撕兩頁子下來,就能讓谷南生不如死。 李逸帆今天肯定要日記本,蘇向晚肯定不會給她的。 宋團預感,倆個女同志之間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該到隔壁去做客了。 “我先換件衣服,咱們就過去?!碧K向晚轉身進屋子,要換衣服:“聞她家的飯菜香味兒,聞的我們肚子里全在咕咕叫?!?/br> “爸,你等著,一會兒看我媽出來?!惫返芭芰诉^來,賊瞇瞇的說:“她有件特漂亮的衣服,剛才掛出來,燙了好幾遍我?!?/br> 宋青山不記得蘇向晚有什么漂亮衣服啊,她一直以來穿的都是他原來的老軍裝裁小以后的,那種不土不洋,最結實耐磨的樸通外套。 不過,等蘇向晚帶著吱吱從屋子里出來,不止宋青山,就連平時冷漠,向來游離于整個家庭之外的李承澤的眼睛都亮了。 白底,黑點的波紋裙子,她一件,吱吱一件。 她的倒還罷了,就是普通的布拉吉。 吱吱的一件才叫真可愛,小小一點裙子,白褶的,中間一層又一層的,甭提多漂亮了。 “走啊,愣著干啥?!碧K向晚說。 “這裙子買的好吧,你看,你一件,還能給吱吱多裁出來一件?!彼吻嗌娇戳税胩?,大拇指都豎起來了:“蘇向晚,我是真佩服你,可真的太會過日子了?!?/br> 以后啥都買最大號的,準沒錯。 蘇向晚白了宋青山一眼,心說,這男人腦子估計還是個棒槌。 他難道不知道,我需要的是有人夸一句你可真漂亮嗎? 天啦,原身是怎么愿意嫁這么個棒槌男人的。 全家出門,李承澤本來不愿意去的,但還是叫蘇向晚給拉上了。 用她的話說,飯你可以不吃,但是客必須去做,這是禮貌。 轉身就到了隔壁。 從一進門,蘇向晚就敢確定,李逸帆的潔癖那是極其嚴重了。 而且,真的,她一身的黑衣服,頭發似乎特別多,剪的短發,大概在水庫上給風吹的厲害,在頭上確實就像是長了兩只大羊角似的。 不怪李承澤說她會吃孩子。她的眼睛又大又高又深,還有深深的黑眼圈,孩子看了,確實會害怕。 “小蘇同志你好,我是李逸帆,也是咱們清水縣時任的縣長?!崩钜莘f著,就把手伸出來了。 但是,環顧一圈,她的眼神里,寫滿了對于幾個皮小子的討厭,不,那應該叫,簡直恨不能把他們全拎起來,遠遠兒的,扔到沒人的地方去。 蘇向晚沒握她的手,反而說:“我剛抱完孩子,手臟,咱就不握手了,我叫蘇向晚,想必縣長也早就認識我吧?!?/br> “好,那就不握了?!崩钜莘@個黑衣女魔頭居然笑了一下。 準備要圍觀一場腥風血雨的宋青山和李承澤全都驚呆了。 不可能啊,李逸帆的爆脾氣,蘇向晚拒絕和她握手,她居然沒生氣? 但事實上,李逸帆有嚴重的潔癖,最討厭的就是跟人握手。 只不過她身在官場,跟人握手,那是她的職責所在。 她是一個人民公仆,她的手不僅僅是一雙手,那代表的,是黨的力量,尤其是基層,握上老百姓的手,她能傳達的,就是黨的公信力,所以,她雖然有潔癖,但是該跟人握手的時候,不論多臟的一雙手,也從來不嫌棄。 而蘇向晚呢,裙子漂亮,人也大方,第一回 見面,主動不提握手,而且還特地聲明,是因為自己的手臟的緣故。 李逸帆也不知道為什么,頓時就不討厭她了。 好吧,她覺得這一定是錯覺。 畢竟谷南在信里說這個女同志心眼極小,睚眥必報,就是因為要爭一個文化宣傳員,把自己給坑了的。 跟何媽似的,李逸帆準備繼續給蘇向晚挑刺呢。 “小蘇是家庭婦女,應該于廚房很在行吧,跟我去廚房打打下手?”她于是又說。 蘇向晚說:“好啊,但是,我得先洗個手?!?/br> 進廚房前先洗手,真舒服。 李逸帆個向來誰都瞧不上的,居然忍不住夸了一句:“小蘇這裙子可真漂亮?!?/br> 話一出口,她又后悔了:自己怎么會說這種話。 宋青山卻覺得,媳婦兒怕是要入大灰狼的嘴巴了,一把拽住蘇向晚:“這個女人可不好應付,廚房就甭去了?!?/br> 小四合院,廚房不過兩步路,蘇向晚輕輕推了一把:“你進去等著吧,沒關系的,我能應付?!?/br> 她要應付不了,當初就不會提著刀砍蘇小南了,對吧。 “吱吱也來了啦,你看看這個,我蒸的雞蛋糕,上面放著火腿和杏仁兒呢?!焙螊屜榷肆艘恢堰^來:“大菜還得燉會兒,把這個先給孩子吃?!?/br> 李逸帆回頭,才見身后還有個小姑娘。 皮膚比城里孩子的略黑,但是兩只眼睛特明亮,很乖巧的樣子。 真漂亮。 小閨女仰頭,朝著她笑呢。 而且還伸手:“抱抱?!?/br> 李逸帆原來是真疼谷南,她嫁到谷家的時候,谷南才兩歲,長嫂如母,當然疼小姑子。但就算再疼,也沒有抱過。 她有很嚴重的潔癖,拒絕跟除丈夫以外的任何人的肢體接觸。 “抱抱?!敝ㄖㄓ终f。 在吱吱看來,這個阿姨一身黑黑的,頭發高高的像兩朵云,眼睛又黑,又深,又大,看起來像一只黑貓似的可愛,就又說:“抱抱?!?/br> 李逸帆心里在抗拒,不停的說,黑丫頭,丑丫頭,臟丫頭,我是不會抱你的。 但小姑娘笑的太可愛,李逸帆居然忍不住就把她給抱起來了。 啊,抱起來她才覺得,自己又犯錯了。 但是孩子抱著,暖暖的真舒服。 “鍋里貼的餅子還沒好呢,我給孩子燉了碗蛋,讓孩子先吃著?!焙螊尳议_蜂窩煤爐子上的小鍋子,說。 李逸帆說:“何媽,你啥時候燉的雞蛋羹?給誰燉的,我不吃雞蛋???” “就一碗,讓孩子吃吧?!焙螊屨f。 李逸帆覺得不對勁兒啊,何媽是來春命找茬的,怎么就給人家的孩子燉上雞蛋糕啦? 趕忙,她就把吱吱給放到了地上,還給何媽眨眼兒呢,那意思當然是,咱們跟鄰居就算不是仇人,也不能對蘇向晚太好。 何媽也給李逸帆使著眼色呢:孩子乖啊,你瞧多可愛,再敵我矛盾,跟乖巧漂亮的小姑娘沒關系吧。 三十八歲了還沒孩子的李逸帆,跟從小一直伺候她長大的老媽子,兩個人交換一個眼神,都不喜歡宋團的家屬。 但宋團家的小姑娘,倆人無力抗拒,都想多看一眼。 于是,一碗雞蛋糕就端過來了。 蘇向晚接過來,轉身看吱吱跟在自己身后,給她放了個小勺子,就讓她坐在廚房里吃了。 “小蘇同志,聽說沒讀過書?”跟黑貓似的李縣長個頭也挺高,因為對方是女同志,竭力的忍著自己的語氣,不好太沖。 “是,我只讀過兩年小學?!碧K向晚說。 李逸帆于是又說:“雖然說我們身為干部,政策下來就只有執行,不會去質疑它,但是,我總覺得婦聯的工作還是得有學歷的人來干才行,你覺得呢?” 打官腔,給壓力,讓她主動請辭。 這個女干部確實不一般。 蘇向晚當然也早有準備:“申紀蘭同志也沒有學歷,自學成材,人家還是山西省的婦聯主任,縣長,別的崗位就算了,婦聯方面,好像沒有特別高的學歷要求吧?” 全國,似乎只有婦女聯合會,對于學歷沒有太大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