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井珩一邊看一邊想,這些書都把談戀愛寫得那么夢幻美好,基本忽略了所有現實因素,應該很能激起青春期女生對愛情的憧憬與向往。當然,也就很可能催發早戀。 然后他又忍不住想,珠珠這是想談戀愛了?還是……已經談了? 這些小說沒有告訴他答案。 井珩粗略地把幾本小說和言情雜志翻完,然后還放回原來的地方,用珠珠的課本給擋起來藏好,假裝自己沒看過,沒發現過她的秘密。 珠珠長大了,他應該尊重她。 于是他只拿了幾本初一第一冊的課本,到陽光房放到茶幾桌上,等珠珠回來。 **** 珠珠中午飯是在家吃的,吃完午飯還去房間午休了一會。午休過后才跟尤阿姨打了聲招呼,自己跑去棋牌室玩,和各種姓氏的爺爺們打牌下棋去。 身份證從尤阿姨家當地的派出所寄過來后,珠珠身上的卡片就多了起來,沒工作沒有醫保那些,但辦了市民卡和銀行卡。市民卡出行方便,搭公交乘地鐵都可以直接用。 她搭公交車到棋牌室,因為已經玩得很熟,進去后都跟回家似的,見著誰都能打聲招呼。棋牌室里常來的那些老頭,也都喜歡珠珠,玩什么都愿意帶著她。 珠珠這一個多月沒去上學,每天都過著和王老教授差不多般的養老生活。因為去棋牌室去的勤,一個多月下來,和王老教授在一起的時間,比和井珩在一起的時間還多。 王老教授看珠珠說話做事都有了大姑娘的樣子,沒了以前的稚氣奶氣,自然為井珩感到高興。眼見著白紙一般的小妖,辛辛苦苦養了一年就要成熟了,那不是頂開心的事么? 王老教授不知道珠珠這么悠閑自在這么浪,是沒讓井珩知道的,所以他這一個多月也沒向井珩打小報告。他還以為井珩慣珠珠慣得底線全無,就愛讓她自己開心自在呢。 珠珠也不知道今天井珩會提前回來,在棋牌室玩得毫無壓力。雖然玩得很高興,但她也有了一點自制力,知道到幾點鐘的時候該回家。天要黑了,她就不能在外面,而且井珩會回家。 在棋牌室玩到傍晚,珠珠看著時間,打算再玩十分鐘就走人。她現在連公交車的點也都摸準了,每次都是掐點離開棋牌室,出門到站臺,等兩分鐘就能上車。 在等走人的十分鐘時間里,棋牌室又來了個人。棋牌室來人倒不稀奇,玩膩了就走,想熱鬧了就來,沒人人會規定來去的時間。只是來這人氣場與這地方不合,是老秦的孫子秦冕。 秦冕看到珠珠的時候還記得她,并能很清楚地想起她的名字。這么貌若天仙的漂亮女孩子,他可沒有再見過第二個。哪怕只見過一眼,也不可能會忘了的。 于是他還沒先跟自己爺爺打招呼呢,就眼睛里亮起了光束,和坐著看人下象棋的珠珠先打了招呼,微微驚訝道:“原來你沒事還來這玩呢?我以為這地方都只有老頭玩?!?/br> 珠珠沖他笑笑,“井珩也會來玩啊?!?/br> 她這么和秦冕說話,沒有太生疏的感覺,是因為她還記得秦冕。雖然只見過一次,而且是在久遠的一年前見的,但她記憶力好,一看到秦冕的臉,就立馬想起了他的名字。 秦冕看珠珠提井珩,伸頭往四周看了看,小聲問她:“你男朋友呢?” 珠珠坐在棕色實木棋盤附近,坐的凳子矮,微微仰著頭看秦冕,和他說話,“他今天沒有來玩,他最近比較忙,在加班呢。我一個人來的,我馬上也要走了……” 說到要走了,珠珠這便突然記起了自己在等時間,于是立馬按一下手機看了眼。這低頭一看發現都等過了幾分鐘了,再晚可能就趕不上公交車了。 急著要坐車回家,珠珠便也沒心思再坐著和秦冕說話,抓起自己的包包,急急忙忙起來轉身就跑,跑得長發輕甩,給秦冕留下背影和一句:“我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她一邊跑一邊把自己的包包斜背在身上,出了棋牌室就往站臺邊跑過去。結果緊趕慢趕趕到那里,還是慢了那么一會會,眼睜睜看著公交車從自己面前開走了。 珠珠站在站臺邊喘口氣,低頭再看看手機,面色著急又有點氣。就差那么一點點啊,早到一分鐘她都上車了。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看著公交車在自己面前開走,然后再等下一班。 也沒辦法了,只能等了。珠珠輕輕吸口氣,轉身在站臺的座椅上坐下來,心想坐下班車回家的話,不知道井珩是不是會比她先到家,要不打車算了? 就在她坐在站臺的座椅上,目光落遠,思考著要不要打車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兩聲突兀的汽笛聲。注意力和目光都被吸引,珠珠看向一輛停在站臺邊的sao氣橙色豪華跑車。 車窗落下來,秦冕往車窗這側伸著頭,對她說:“小仙女,走,送你回家?!?/br> 珠珠沒反應過來愣了下,表情微懵。意識到秦冕是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她連忙沖秦冕擺擺手,“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家,公交車馬上就到?!?/br> 秦冕不愛磨嘰這些,他都把車開過來了,自然不會說兩句話就走。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傾著身子越過車窗看珠珠,“我耽誤了你的車,應該送你的,走吧?!?/br> 珠珠看秦冕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而且她確實也要回家。想想老秦平時對她挺好的,一年前見秦冕那回,秦冕還教她打牌來著,她這便沒再多想多慮,起身過去上了秦冕的車。 秦冕等珠珠上車坐好系好安全帶,一腳油門下去直接上路。他是個開豪車的時髦小青年,一副瀟灑直爽的樣子,問珠珠:“對了,你家在哪里?” 珠珠對秦冕這種開車風格有點不適應,畢竟井珩平時開車和他做人一樣,都很穩。但她也沒說什么,抬手握著自己身前的安全帶,把井珩家的地址告訴了他。 秦冕聽了想一想,“住那么偏的地方?” 珠珠知道井珩的房子離市區遠,她沖秦冕點點頭,“是有點偏,但是郊區環境好啊,房子周圍很安靜,不像在市里那么吵,到處都是喇叭聲?!?/br> 秦冕笑笑,“這倒也是?!?/br> 說完又轉頭看向珠珠問:“那你跟誰???自己住還是和父母???” 珠珠有一半的注意力還在他的車速上,抓著安全帶看著前方的路,穩著聲音回答他:“和井珩一起住,還有一個保姆阿姨,和一個打理院子的爺爺?!?/br> 這意思很明顯,就是和男朋友同居了?,F代人么,談個戀愛就同居還是很正常的。秦冕沒在這上繼續往下問,又問她別的,“你多大了,現在是上學還是上班?” 珠珠聽他又問這個,不再盯著前方的路,慢慢轉頭看向秦冕,猶豫一下說了句:“你干什么呀?感覺像在做人口調查,我可以不回答嗎?” 秦冕被她的反應弄笑了,只好連聲解釋道:“不是人口調查不是人口調查,了解一下做個朋友嘛。你看我,我叫秦冕,你也認識我爺爺,我今年二十,在讀大三?!?/br> 珠珠又認真看了他一下,“你看起來不像學生?!?/br> 秦冕繼續笑著,“我爺爺說我是盲流子?!?/br> 珠珠挺好奇這詞,“什么是盲流子?” 秦冕也不懂,憑感覺,胡亂解釋道:“就是不好好上學學習,也不好好上班掙錢,成天在社會上瞎混瞎晃悠,吃喝玩樂,統稱,盲流子?!?/br> 珠珠坐正了身子,目光微微放空想了想,然后再轉頭看向秦冕,有點認真地對他說了句:“這樣的話,那我也想做個盲流子?!?/br> 秦冕聽她說出這話,瞬間覺得是同道中人了,更樂起來,對珠珠說:“那成呀,你跟我混,冕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帶你走上人生巔峰!” 說著想到什么,又叫珠珠,“對了,你把我微信加一下,我給你報微信號?!?/br> 珠珠把手機拿出來,按照秦冕報出來的微信號把他的微信加上。再次遇到秦冕,又聊了這么多,她也就當交個朋友了。畢竟秦冕是老秦的孫子,也不用擔心是什么壞人。 秦冕開車把珠珠送到井珩家院子大門外,車子剛停下,自己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他爺爺老秦,接起來就聽到一頓臭罵:“你不是家里有事來找我?你又死哪去了?!” 秦冕看著珠珠解安全帶,跟老秦匯報:“珠珠沒趕上車,我把珠珠送回家了,正好剛到,您等我會,我馬上回來。別著急,再打兩局哈?!?/br> 說完掛了電話,珠珠正好打開了車門。她回頭跟秦冕說了聲再見,便下車邁開小碎步,往大門上去了。秦冕在她身后開車走人,她也沒再回頭。 到了大門上,珠珠讓老馮大爺開門,還問了馮大爺一句:“井珩回來了嗎?” 老馮大爺沖她點點頭,“早就回來了?!?/br> 珠珠聽了一愣,有點做賊心虛地“???”了一聲?!鞍 蓖隂]在大門上多站,邁開步子風一般地跑了。跑到房子門外開門,進去后換鞋,一邊換一邊伸頭往里面看。 進屋轉身看了一圈,看到尤阿姨在做晚飯,而井珩坐在陽光房里,她便老老實實去了陽光房。進去后跳到茶幾桌邊,往椅子上一坐,嚇井珩,“嘿,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 井珩看她一眼,還是和平時一樣活潑可愛漂亮,一顰一笑都招人喜歡。他放下自己手里的書,從椅背上坐起來,“事情做得比較順利,結束后就回來了,你去棋牌室玩了?” “嗯?!敝橹辄c點頭,“一直呆在家里好悶的?!?/br> 井珩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兩樣,表情語氣都平淡,問她:“每天在家都做什么了?” 珠珠突然心虛,但還是硬接了句:“學習呀?!?/br> 井珩盯著她的眼睛,“真的嗎?” 珠珠想圓下去接“真的”,但迎著井珩的眼神,愣是沒說出來。井珩可是養她的人,最了解她了。她本來就沒怎么說過謊,被井珩這么盯著,更說不下去了。 做了賊挺心虛,她低著頭,抬起手摸脖子,眼神往別處飄。 井珩看著她這樣便氣不起來,也沒再她繞彎子了,直接把手邊的幾本書拿過來,拿開最上面的一本新聞雜志,剩下的全放到珠珠面前,看著她說:“什么時候學會說謊了?” 珠珠一看井珩把她的課本扔了出來,仿佛向她扔了幾枚炸彈,瞬間就被炸明白了,自己這是被井珩抓包了,她說謊了,好日子應該要一去不復返了qaq。 然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且尷尬的是,她因為春心初萌,偷看了好多亂七八糟的言情小說書??捶饷婢椭啦徽?,而且里面還有黃黃的很露骨內容呢!特別刺激的! 不知道井珩有沒有看到那些書,珠珠悠悠地把目光從課本上轉到井珩的臉上,想問他有沒有偷看她的書,但又有點開不了口。心里想著,萬一他沒看到,而自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呢? 不行,穩住,不能問! 珠珠坐正了身子往桌子邊靠過來,抬起兩只手半捧半捂住自己的臉蛋,微微頷首低眉,一副做錯了事怕被罰的樣子,小聲憨憨地認錯道:“是的,我說謊了……” 她每次這個樣子,井珩都覺得她是在故意賣萌。因為面對她這副模樣,井珩實在擺不出嚴師該有的風范,連氣都氣不起來。 想生氣氣不起來,你說氣人不氣人? 井珩沒有讓自己笑,輕輕吸口氣,穩住表情,也穩住語氣,“怎么了?不想上學,也不想學習了,那是怎么想的?想做什么?” 珠珠還是捂著自己的小半張臉,像在捧著。眼睛抬起來看井珩一眼,然后立馬又落下去,語氣還是那個憨憨的語氣,“想做盲流子……” 井珩:“……” 要不是看她可愛,像故意賣萌逗笑的,真是忍不住想打她。 而珠珠看出了井珩的表情變化,還反應很及時地往后退了點胳膊,拉遠了點和他之間的距離,放下手,繼續說:“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做了,我……我好好學習……”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有一千種一萬種方式讓他心軟的人,就只有珠珠。井珩能感覺出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但有些話還是想跟她說一說。 他穩著表情看了珠珠一會,開口道:“珠珠,你要明白,你學習不是為了討我喜歡,也不是為我學的,是為你自己。如果你不想離開這里,想在這個社會上立足,你就得學習?!?/br> 珠珠低眉默了一陣,實話實說道:“上學太累了,學習也很累,我想玩……” 井珩默默吸氣,“那你以后怎么生活?” 珠珠看向他,“就這樣生活啊?!?/br> 有些話說遠了挺傷感的,但那些又都是遲早的事。珠珠現在都能聽懂,井珩醞釀了一會,也就直接說了,“珠珠,我只能養你一輩子,等我老了,不在了,你怎么辦?” 珠珠一聽這話就愣住了,也就那么一瞬,她眼睛突然濕了起來。她確實忘了,人類壽命有限,一輩子只有幾十年。幾十年走完,井珩和其他人一樣,都是要死的。 想到“死”字,心里驀地疼一下,珠珠吸一下鼻子,情緒猛地上來,眼睛濕乎乎地看著井珩,仿佛睫毛動一下就要掉出眼淚來。她眼睛好看,泡了水,懸淚欲泣晶晶亮亮的樣子更是讓人心疼。 她就這副委屈模樣,嗓音極啞,微哽著開口,“我不許你死?!?/br> 井珩看她這個樣子,自己也挺難受,但沒說話,也沒再說假話哄她,因為現在的珠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別人說什么都會信的無知小妖了。她懂了很多東西,也有了分辨真假的能力。 珠珠盯著井珩,眼淚掉下來一顆,她直接抬手用手背擦了,調整一下情緒又繼續說:“我不管,你轉世我就去找你,你還要養我,我就要你養我?!?/br> 井珩本來就理性,只有面對珠珠的時候,才會有各類感性沖腦的時候。但這回他看著珠珠這樣難過,也沒有中斷自己的理性思維。他以前不信輪回轉世,現在是半信半疑。 他沒給珠珠留幻想的余地,理智冰冷地對她說:“就算轉世,那也不是我,我只有這一生。抹掉記憶從頭開始,那就是另外一個人。轉世后,我也可能是個壞人,專門捕妖,不管善惡?!?/br> 冷冰冰的事實,一股腦全砸給她。珠珠說不過他,被他說得生氣了,突然從椅子上起來,轉身就跑出了陽光房,給井珩丟了一句:“你騙我,我討厭你!” 尤阿姨在廚房做飯,不知道珠珠回來后到陽光房和井珩說了什么??此艹鰜淼臅r候氣呼呼的,好像還在抹眼淚。出來后也什么都沒管,直接跑去自己的房間,“轟”地把門一關。 沒搞懂是什么情況,尤阿姨自顧嘀咕了一句:“吵架了?” 不知道是不是吵架了,反正井珩也沒有立即從陽光房里出來,去珠珠的房間里哄珠珠。家里安靜了很久,安靜到尤阿姨把飯做好,到珠珠的房門外去敲門,叫她吃飯。 珠珠在里面不出來,隔著門跟尤阿姨說:“我以后都不吃飯了!” 這氣性還挺大,尤阿姨只好哄著,“好好的,怎么了呀這是?有什么事,我們吃完飯再說好不好?不吃飯不行啊,珠珠肚子不會餓嗎?” 珠珠在里面繼續說:“我就不吃,我就要餓著,我以后也不會再修練了,我要把我的靈力耗光,把我自己餓死,比井珩早死?!?/br> 尤阿姨聽得一頭懵,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么氣什么??淳襁^來了,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她便收聲先走了。解鈴還需系鈴人,她也還真是管不了。 等尤阿姨回到廚房,井珩伸手握上房門門把,想開門進去,發現房門被珠珠反鎖了。沒辦法,他也不會變進去,只好對著門板說:“聽話,把門開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