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 “走了?”陸玉安拎著眉頭,自行拆解甲胄,他洗了把臉,桌案旁擺著一堆折子。 “嗯,有人幫忙?!笔捵恿紱]點透,陸玉安卻心知肚明。 “皇兄心軟,卻把我也當成容易哄勸的孩子。 蕭子良,帶上一百精騎,隨我出城!” 陸玉安不明白李旦為什么心心念念要帶鸞玉走,也不明白他為何舍下大梁的安穩奢華,非得尋求刺激,可他唯一清楚的是,斬草要除根。 嗚咽的涇河水,卷積著巨浪一層一層的壓向岸邊,鸞玉替李旦纏上絹帛,打了一個死結,又將其中一匹馬放跑。 一葉扁舟,一個戴了斗笠的老翁,似乎看起來等了許久。 鸞玉走到跟前,客氣的詢問,“可是齊王殿下的主意?” 老翁似乎料定她會有此一問,花白的胡須往上一挑,“殿下還說,日后會去梁國拜訪公主?!?/br> “我不走,只有他走?!?/br> 鸞玉避開身子,露出李旦的臉來,老翁瞇起眼睛,看了一番。 “我只遵殿下的話,若要坐我的船,那么你們二人都得走。若是你留下,他不走,恕老朽不能從命?!?/br> “那你得問我的劍?!丙[玉拔劍橫到他脖頸上,耳邊已經傳來咔噠咔噠的馬蹄聲,愈來愈近。 “老朽活到這把歲數,死了便死了。只是梁國六皇子慘死晉國邊界,若是傳揚出去,少不得晉梁紛爭。 以前便也罷了,如今燕王剛剛經歷一場血洗,若梁國奮起撲殺,也不是沒有勝算?!?/br> “齊王到底想做什么?” 鸞玉收劍,人已經走向船頭,抬眉,“上船?!?/br> 老翁竹篙撐地,小船被緩緩蕩開,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隱約升騰起一團霧氣。 遠處的山頭人影婆娑,鸞玉負手站著,“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br> “敏敏,與其說幫我,不如說你在幫陸玉安。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比誰都清楚,自負高傲,不服輸,哪怕是一場硬仗,他也會迎難而上。 敏敏,對不起?!?/br> 一記手砍落在鸞玉頸項,她還沒看清發生了什么,人已經軟軟的跌了下去。 風停了,河水靜的如同一面鏡子,老翁嘆了口氣,竹篙停在船頭。 “回去吧?!?/br> 李旦攬住鸞玉,雖是笑,可的確比哭還要難受。 “你們這些年輕人吶....” ...... 陸玉安只看了一眼面前的情景,便覺得五內煩躁,馬蹄不停地走動,蕭子良等人與他有幾丈的距離,只等他發話,便會上前解決了李旦。 “你以為回來了,我就會饒你性命?” 一如既往的狂妄。 李旦看了眼鸞玉,輕斥,“這天下不止你一個晉國,陸玉安,若我今夜帶走了敏敏,你能奈我何?” “天涯海角,要你狗命!” “你跟她脾氣真像,不講道理,甚至刁蠻?!泵髅魇潜г沟脑?,說到鸞玉的時候,李旦更像是寵溺。 “可我就是喜歡她?!?/br> “你少說幾句,或許我可以留你一個全尸?!标懹癜舱Z氣漸冷。 李旦不怒反笑,“陸玉安,你殺過我一次了,知道嗎?” 陸玉安挑眉,像看神經病一樣盯著他,準確來說,是盯著他懷里的人。 “大晉國要改國號了,當年我被你斬殺的時候,也是這般情形。 敏敏慘死,姚燕云封后,陸玉明稱帝,你陸玉安弒君奪位。又去亂葬崗刨出了敏敏的尸骨,以皇后之禮葬與你身邊。你簡直就是個瘋子?!?/br> 一陣冷笑,陸玉安喝道,“你是被水泡了,還是癡傻了?她不會死,會跟我一起坐享萬里江山,百年之后,同葬皇陵。 生同衾,死同xue,天經地義?!?/br> 李旦將鸞玉額前的碎發整理了一下,陸玉安跳下馬,幾招走勢,人已落入自己懷中。 “記住我方才說的話,若不是敏敏非要同你在一起,我定然會帶她遠走高飛的。 陸玉安,她看中的人,我嫉妒,卻沒辦法。你要護她周全,這一輩子都不能傷她氣她,她極少會發脾氣,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跟人言語。 從前定遠王府敗落,門可羅雀,關系親密的人一夜之間特意疏離,敏敏要強,越是這樣,她越要學的更好。 授課的師父都說,她是我們當中最有天分也最努力的人??上?,卻要在你們晉國施展她的抱負了。 陸玉安,我言盡于此,你動手吧!” 微風浮起衣袍,陸玉安雖不明白李旦之前的風言風語,卻聽懂了他最后的囑托。 長劍回鞘,噌的一聲響動。 “我今日心情好,不殺你。 日后戰場相見,不管敏敏怎么想,我還是會砍下你的人頭,踏破梁國的邊境?!?/br> 李旦翻起眼白,“那我也告訴你,這一世,你休想攻城略地?!?/br> “走著瞧!” ...... 迷迷糊糊睡了有幾日光景,整個人好似在一個冰窟窿里,過不了片刻又像被人裹了棉襖,扔進炭火里焚燒,一陣冷一陣熱。 鸞玉睡得極不踏實,她夢到李旦被陸玉安殺死,血流了一地,陸玉安又被陸玉瑤砍了一刀,躲避不及,掉下了懸崖,她掙扎著跑過去,只拽住一片袖子。 身子一翻,失重感嚇得她立時睜開眼睛。 如意的大臉正在上方,見她醒來,乍然咧開大白牙,“如煙如煙,公主醒了!” 那聲音響亮至極,脆生生的,鸞玉偏過頭,如煙手里捧著一碗粥,還是那副溫良的模樣。 “公主必然餓了,奴婢著人煮了三種粥,先喝點桂花百合糯米粥安安神,京城如今已經平定,總算安穩了?!?/br> 短暫的失神后,鸞玉忽然記起李旦。 “六皇子...” “回梁國了?!比缫鈮旱蜕ひ?,“公主,你可不知,靈源寺一別,奴婢以為你丟下我們跑了。多虧如煙勸我,可是傷心死了?!?/br> “你啊,做事但凡有如煙那樣周全,我也就安心了?!?/br> 鸞玉撐著胳膊坐起來,腦袋一陣暈眩,“我得了什么病,睡了多久?” “有四天了吧!” 如意掰開手指,“大夫說,你思慮過度,休息幾天便會好的?!?/br> 甜絲絲的粥水進肚,人也仿佛有了力氣。 如煙低頭握著花繃子,又神秘兮兮的說道,“公主知道嗎?馮家進京了?!?/br> 第74章 喝粥的鸞玉嗆了一口,納悶的看向如煙,如意接過去湯碗,放到桌旁的案上。 “燕王...不,太子殿下的親舅舅,馮姑娘她爹,進京了?!?/br> 窗邊的花幾上,那盆垂絲海棠打理的十分茂盛,朵朵粉紅爭奇斗艷,掛著一顆顆的水珠,晶瑩剔透。 門簾是新換的,碧綠的珠子隨風輕擺,白日里已經熱了起來,房中擺了一盆冰塊,不斷地冒著涼氣。 那位馮姑娘,想必一同跟過來了。 因著陸玉安入主東宮,燕王府便暫時閑置。馮家浩浩蕩蕩拖家帶口裝了滿滿登登的二十幾輛馬車行李,驛館的二十六間館舍全都擺滿,仍有十幾輛車還停在后院。 驛丞雖有牢sao,卻也不敢抱怨。誰都知道馮家是太子的外祖父家,得罪不起。 大清早他們又讓驛丞找了香車寶馬,悉心裝扮過,車轱轆一轉,暗香浮動。馮家小姐穿的奢華,綾羅綢緞時下最流行的面料,恨不能全掛在身上。 七寶齋的首飾擺了兩盤,最后插了幾根步搖,出門的時候還勾在門簾上,倒叫人看了笑話。 上回走的灰頭土臉,自從入了禮儀雅苑,不知怎的就惹得陸玉安很不耐煩,厭惡到連夜將她送回老家。 這回可好,風風光光入京,剛聽到動靜的時候,那些往常不上門的貴女,上趕著與她攀交情,被拱在中間的感覺,著實有些飄飄然。 “小姐,殿下如今在東宮,燕王府還去嗎?” 馮靜蘭將藥收回香袋,又仔細描了描指甲,圓臉似乎消瘦了一些,顯得那兩個杏眼愈發可人。 “去,我們初入京城,還沒有落腳處,表哥的府邸又空了出來。我去看看,若可以,不如隨意些,讓父親省去購置宅院的麻煩,總不好一直住在驛館?!?/br> “小姐說的是,殿下跟小姐的情誼,旁人比不了的?!?/br> “哎,你也別這樣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保不齊有些聰明的,就喜歡攀著富貴上。毀了一門婚,還妄想嫁給旁人?!?/br> “就是,簡直就是不知廉恥?!?/br> 馮靜蘭滿意的笑笑,滴溜溜的眼珠望向簾外的街巷,“一會兒幫我去買一包新街的棗糕,好吃不膩?!?/br> 連日趕路,瘦的有些脫相。 馮靜蘭去的巧,陸玉安和蕭子良等人在書房議事,順便取回一些重要物件,她很是歡喜的等在出門必經的園子里,對著池水比劃了半天,總是覺得不滿意。 “你瞧瞧我這支步搖,是不是顏色有些不搭配,粉色紗衣,金色簪子,好像有點炫耀了。幫我摘下來,快,還有慢點,別弄亂我的發型?!?/br> 她微微低頭,婢女連忙給她拆簪。 剛拆到一半,她又反悔,捂著腦袋蹙著眉頭,“笨手笨腳的,給我拆亂了頭發,算了,別動了?!?/br> 門吱呀一聲,首先走出的是歐陽堅,接著便是陸玉安,幾人身高相差不多,體型勻稱結實,遠遠望去,很是養眼。 “表哥!”清脆而又激動的喊聲,陸玉安扭頭,看見馮靜蘭的時候,神色稍稍有些不耐煩起來。 “表哥,一別數日,靜蘭真的想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