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姚燕云都知道的事情,鸞玉怎能不知?不過是裝聾作啞罷了。 “你吃醋了?”陸玉安的臉出現在鏡子里,兩人一白一黑,卻有種說不出的歲月靜好,平和淡然。 “是啊,我當然吃醋。堂堂燕王殿下,可是京城許多女子的心頭寶,尤其是開府建牙之后,愈發了不得了。 聽說前些日子有些爽朗外放的女子,一路追著你的汗血寶馬沿街歡呼,殿下,那種萬眾矚目的感覺,是不是很美妙,很讓人享用?” 提到這個陸玉安腦子都大了,那些女子也不知怎的了,沒日沒夜的跟,有時候出門散心,與蕭子良沒說幾句話,便總能感到周邊陰森森的目光,抬眼看去,餓狼撲食一般,叫人滿心驚懼。 “我是粗人,無福享用?!?/br> “沒趣的很。表妹打算常住燕王府嗎?她現下在禮儀雅苑習課,據說結交了不少世家貴女,想必與殿下相處更有心得了?!?/br> 這感覺讓陸玉安有些興奮,他探過腦袋,手掌緊緊合在一起,“你這醋吃的,很是叫人歡喜,我很受用,堵在心里的晦氣,掃空了?!?/br> “晦氣?從何而來?” 鸞玉將廢棄的信紙扔到紙筒里,露出一角的匣子讓陸玉安一眼察覺,他瞥了眼那人,面無異樣,便伸手將盒子拿到面前。 “還不是那顆固元丹惹的禍?!彼贿叡г?,一邊兀自開了盒子。 “怎么,齊王吃了固元丹出事了嗎?”不能夠啊,之前父親和顧伯出征之前,總會備上幾顆,都是劍傷,齊王應當無礙才對。 “他吃了,身子好得很,倒是我,難受的厲害?!?/br> “你怎么了?可找大夫瞧過?”鸞玉不解,看他活蹦亂跳的樣子,著實猜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錯。 “旁的大夫必定看不好,只有一人才成?!标懹癜蚕矚g逗她,一手捏著那張信紙,一手撿出那包藥,“胸口酸的厲害,也就你能治得好?!?/br> 信紙打開,一口老陳醋從頭灌到腳底,又酸又澀,“敏敏...” 真是個死纏爛打的強敵! 第54章 蠟燭爆出一聲脆響,鸞玉如夢初醒,連忙從他手里拿過信紙,臉上有些令人生疑的顏色,陸玉安的手指還維持著握信的姿勢,一時間房內寂靜到讓人無法呼吸。 鸞玉抽出其中一張信紙,塞回陸玉安掌心。 “是治療瘟疫的藥方,有人用過,確實有著奇效。我也是今日收到的方子,思來想去,你親自呈于皇上,比較妥帖?!?/br> 那張信紙被鸞玉小心折起來,塞進香囊,放到了博古架上。 陸玉安縱然好奇,也沒膽量去詢問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心里頭很是焦躁,話說出來,便帶了些許郁悶。 “他在梁國,還費盡心思觀望大晉,誰知道這藥方有沒有副作用,吃了現下看不出來,萬一將來有事,我便成了大晉的罪人?!?/br> 屋內的氣氛有些緊張,安靜的能聽到兩人短促的呼吸,鸞玉怔了怔,忽然覺出其中意味,飛快的扯出那張藥方,一并收進香囊里。 “是我唐突大意,這種方子,必得要多次反復證明有效之后,才好公之于眾。今夜之事你便當什么都沒發生好了?!?/br> 她神情莊重,也全然不似一開始的輕松自得,眉眼雖亮,卻亮的叫人無端心慌。 “殿下,梁國局勢微妙,你多想一些總歸是應該的。只是,李旦為人正派坦蕩,萬不會趁人之危,做出那般猥瑣下作之事,更何況,牽涉其中的是普通百姓。 京城的瘟疫愈加猖狂,太醫都束手無策,鸞玉一時情急,亂了分寸,燕王殿下恕罪?!?/br> 她這樣貶著自己,陸玉安焉能聽不出里頭的埋怨。 聲音一軟,他往前湊了湊臉,好生低眉順眼,“是我不好,東西既然給了我,便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左右是我錯了,你打我,罵我,我絕不還手!” 他拉過鸞玉的右手,朝著自己左臉猝不及防的打了過去,臨近臉頰,鸞玉忽然往后一扯,手掌握成拳頭,氣的直跺腳。 “堂堂燕王,怎么跟無恥小兒似的,呸!” 好容易哄她開心,陸玉安后背的熱汗一出,現下涼颼颼的終于平復了許多。 “小女子可不就是要無恥小兒去哄嘛。 你與他青梅竹馬,又經常往來信件,他一口一個敏敏,叫的比誰都親熱,我看著生氣,便口不擇言了?!?/br> 拳頭慢慢舒展開來,濕熱的小手貼著面頰,那人長睫微抬,嘴角旋起兩個梨渦,笑如淺月,唇瓣泛著亮光,陸玉安咯噔一聲,忽然將頭埋了過去。 甘甜,柔軟,還有種淡淡的茶香,他歪了歪頭,伸手箍住鸞玉的后腦勺,呼吸驟然止住,空氣便被無休止的掠奪殆盡,那人嗆紅了臉,靠著博古架貼了過去。 一退一進,陸玉安愈發覺得此間事宜欲罷不能,他喉嚨有些干澀,嘴唇貼著鸞玉的額頭,胸腔里的空氣稍稍恢復,懷中的佳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靜謐的屋子里,只能聽到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其實,李旦真的是個正人君子,清風朗月,儒雅謙和。只是性情有些桀驁,也是因為身份高貴,自小受趙貴妃庇護久了,難免看不上旁人。 如若你們不是敵對關系,興許會成為朋友?!?/br> 鸞玉側開臉,手指觸到杯盞,不妨被陸玉安一把握住,就著他的胳膊,茶水滾進嘴唇,明明溫和,卻無端的燥熱。 “我不喜歡他,第一次見面便厭惡至極?!?/br> 連眼神里都是毫不避諱的抵觸,陸玉安哼唧了一聲,又像在跟鸞玉尋求共鳴。 “他什么都沒做,你為何討厭他?” “他喜歡你,這便是天大的過錯?!闭媸钦f的又霸道又無理,鸞玉愕然的盯著躊躇滿志的陸玉安,啞著嗓子道。 “喜歡我的人多了,你討厭的完嗎?” ...... 流芳閣內,畫舫已經停了多日,刷了金漆的柱子,有人正在拿著畫筆龍飛鳳舞,靠近了看,全是些半遮半掩的女子,風情各異,畫舫上面換了新的紅綢,綰了一朵牡丹花的形狀,肆意的張揚。 姚燕云依舊穿著那身金縷衣,坐在一張黃梨木方椅上,兩旁時候的婢女輕搖小扇,雖是春末,流螢小蟲已經不少,喜歡往光亮的地方聚集。 她頭上戴了兩支步搖,金色的流蘇隨著一指一劃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響聲。 “殿下幾日未來了?”她蹙著眉頭,以手掐算。 “好些日子了,那夜過后,便再沒來過?!庇覀鹊逆九A松茸?,好像在回憶那晚的奢華情景,漫天的沉香焰火,燒的燈火通明,饒是現在,沉香的氣息依舊沒有散去,整個流芳閣好似籠罩在一片沉香木中,讓人沉迷。 “殿下回到東宮便一直沒有消息嗎,怕不是你們有心瞞我吧?”姚燕云眉尾一挑,眼神凌厲。 伺候的婢女打了個哆嗦,“奴婢不敢,殿下回去之后,便沒了音訊,前去打聽的小廝,也沒問出所以然來。 東宮禁衛森嚴,我們進不去,也只能等著?!?/br> 姚燕云啐了口,當初困在東宮,她總覺得四處都是眼線,何況陸玉明整日流連于流芳閣,她便索性搬了出來,與他一同在此胡鬧。 鎖住一個浪子,沒什么法子,縱歡便是姚燕云的保命藥。 她有些心慌,陸玉安還沒給她答復,這些日子閑來無事,姚燕云便研制了另外一種帳中香,味道芬芳甘甜,叫人欲罷不能。 只可惜,沒了縱歡的陸玉明,竟然能撐得了這么多天,實在匪夷所思。 “夫人,錦竹來了?!?/br> 遠遠走來的身影,笨拙沉重,姚燕云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眼白,隨即起身,笑臉迎了上去。 “你怎么不好生在房里修養?孩子鬧你了嗎,真真是個有福的,旁人羨慕不來?!?/br> 她拉著錦竹的胳膊,將她讓到旁邊的椅子上,又叫人備了糖水,“如今氣色愈發好,陳國公的第一個小世子,將來指不定如何受寵,錦竹,你看看,有福之人不用忙呀?!?/br> 口腹蜜劍。 錦竹滿足的摸著肚子,對姚燕云幾乎沒有防備之心。 她舔了舔嘴唇,仰著脖子問道。 “姑娘,最近陳世子來過,說是府里準備接我過去,我尋思著老是賴在流芳閣也不是回事,打擾你與太子不說,將來生產也是麻煩?!?/br> “陳世子要來接你?” 姚燕云蹙起眉頭,心下飛快的盤算著,抹了蔻丹的手指交握摩挲,忽然眸光一閃。 “是陳國公的意思吧?!?/br> 錦竹如今臉有些圓潤,自打懷孕之后,她便再也沒有伺候過別人,整日除了吃便是睡,偶爾在園中走動,還怕撞見陸玉明與姚燕云廝混。 多數時候,她都坐在那一方院子里,很是識趣的等著。 “我也不知道,只是上回陳世子過來的時候,特意囑咐我,讓我跟你交代一下,國公府要選個好日子接我過去?!?/br> 錦竹撫了撫鬢角的碎發,袖子滑到胳膊肘那里,腕上露出一串珊瑚珠子,朱紅飽滿,是件寶貝。 姚燕云默默哼了聲,扯過錦竹的手,握在掌心勸慰。 “你也知道,陳世子荒唐,若你搬到國公府,跟個犯人似的,整天被人看管,好不自由。 況且,陳世子十天里有八天都在流芳閣待著,你回國公府作甚?做怨婦嗎? 太子與我自然會為你做主,若是不然,還有皇后娘娘,難道你要違背他們的意思,為了回國公府,得罪了皇后娘娘,值得嗎?” “可是,姑娘,我月份漸漸大了,將來總不好在流芳閣生產吧。畢竟是國公府的世子,若是產在外頭,將來保不齊被人說閑話的?!?/br> 錦竹知道姚燕云的意思,她雖然愚鈍,也知道不能留下為人魚rou。 太子和皇后費盡心思將她扣在身邊,無非是想困住陳國公這棵大樹,被當做質子的世子,能有什么出息? “你啊,眼光要放長遠一些,回頭等你生產完,便一同入我禮儀雅苑,結交貴女,豈不是比困在國公府要強很多?” 姚燕云不愿與她再多口舌,恰好外頭小廝過來傳話,便低頭安撫了錦竹兩句,起身跟著小廝往遠處走了些。 陸玉明許久沒來流芳閣,錦竹心里也有些忐忑,便悄悄尾隨著姚燕云,躲在樹后聽她與那小廝的談話。 “燕王說,太子殿下受了重傷,日后怕是不行了?!?/br> 小廝面色為難,手里拿著姚燕云的玉扳指,將頭垂的很低,生怕一句話沒說到點子上,惹這人心煩。 “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你說明白些?!?/br> 姚燕云有些咆燥,聲音忍不住拔高許多,聽起來有些尖利。 “就是,就是說太子殿下那處受了重傷,聽說爆了,我也不知道燕王殿下說的爆了到底什么程度,傷勢如何,可太子現下仍舊昏迷,估計不太樂觀。 燕王殿下說,讓你,讓你節哀?!?/br> 姚燕云踉蹌著倒退了兩步,錦竹屏住呼吸,若姚燕云再退幾步,便到她跟前了。 這個消息委實有些讓人消化不了,太子怎么會廢了? 幾聲凄愴的笑,姚燕云掐著自己的脖子,喘不動氣,真是難受,她怎么節哀,守活寡?還是等著被查,然后悄無聲息的被處死? 不,她總要想個萬全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