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哦?難道燕云知道我錯在哪里?還是說,鸞玉太過駑鈍,竟然連一個下人都不如!” 她拔了音調,對著姚燕云審視道。 “顧衡,你放下劍?!痹捯魟偮?,陸玉明脖頸處的長劍已然拿開,顧衡反手借力,抵在墻壁上嗖的躍回房檐。 “公主府的奴才個個都是不要命的,規矩不懂嗎?” 陸玉明面上激動,彈開落在領口的雪花,覺得很是拂他顏面。 “奴才,便是在關鍵時候懂得忠心護主,而不是反咬一口,窮兇極惡。燕云,對不對?” 周遭丫鬟小廝偶爾抬頭窺視,也是頭一次看見姚燕云這般揚眉吐氣,無所畏懼的樣子。 “公主,國家大義與個人情感面前,我只能遵從內心。雖然燕云與你自小長大,情深義重,可是,今日你犯了大錯,燕云思量再三,還是不忍欺瞞殿下?!?/br> 仿佛真心為鸞玉考慮,姚燕云時而咬唇不舍,時而目光堅韌,看起來確實是個重情重義,為了大局不得不挺身而出的勇士。 “大錯?你且仔細說說,我不追究你以下犯上的罪名?!丙[玉背對著她,說到此處,言語忽然冷清?!爸皇?,我犯了怎樣的大錯,若你今日說不清楚,別怪我苛待了你?!?/br> 陸玉明捏著下巴,挑眉示意姚燕云悉數交代。 時辰不早了,若是一會兒當著文武百官和晉帝的面將那人一舉拿下,必然是大功一件。對于梁晉兩國局勢扭轉,也會有極大的主導作用。 “別怕,本宮為你做主,一字一句說清楚?!标懹衩鞔朔皝?,帶的是府兵,亦沒有拿到晉帝手諭,只想著扣下那人,論功邀賞。 至于貿然闖進公主府的過失,到時候自然微不足道。 “昨夜,奴婢看見有外男進了府,而且,他直奔公主臥房,因為擔心有什么變故,奴婢便讓身邊的錦竹過去查看,可沒想到?!?/br> 姚燕云擦了擦淚,情緒醞釀的極其真實,“沒想到,公主房中有人拿涼水潑了錦竹一身,這還不算,他們又把guntang的香灰倒在錦竹脖頸上,水泡一個接一個,看著觸目驚心。 殿下,殿下為我們做主。 奴婢昨夜看的清楚,在公主房內待了一夜的男子,正是梁國六皇子,李旦。 奴婢雖是梁國人,可如今身在晉國,便理所應當設身處地為大晉考慮。梁國六皇子無旨入京,奴婢覺得,大約是因著與公主的相悅之情?!?/br> 真是個不要臉的,陸玉瑤聽得真真切切,恨不得當場沖出去,捏爆那個賤婢的狗頭。 可鸞玉囑咐過她,不到那個緊要關頭,不許出去。 她嘆了口氣,繼續豎起耳朵。 “賤婢!” 中氣十足的苛責聲威嚴赫赫,自月門傳來。 高皇后步履端莊優雅,捧著一個精致的手爐,眉目暗沉,“如此以下犯上的罪行,太子可還看的下去?” 姚燕云雙腿不由得一抖,她害怕高皇后,自落水被杖責之后,每每思及那日恥辱,便又是憎恨又是恐懼。 如此,只聽砰的一聲,姚燕云竟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額角覆在雪上,連忙解釋。 “回皇后娘娘話,奴婢不敢妄言,今日所說之事,有理有證,還請娘娘明鑒?!?/br> 高皇后翻著白眼看了下鸞玉,手指不停摩挲那銅鎏金手爐,忽然笑道。 “鸞玉,既然這賤婢口口聲聲說的這般懇切,不妨聽一聽她的說辭。若是冤枉了你,本宮為你做主,若是今日,李旦確實在你房內,那么此事,也不僅僅是私事能了結的了?!?/br> 她看了眼陸玉明,揮揮手,那人便走到她跟前,小聲嘀咕了幾句,高皇后神色未變,只是余光掃了一眼圍守的護衛,姚燕云見狀,慌張的支起身子,開口便道。 “從前在梁國,李旦曾經要帶公主私奔,后來被趙貴妃阻攔。兩人不死心,在來到晉國之后,更是屢次鴻雁傳書。 奴婢雖然著急,可是,奴婢是下人,說不得公主。 昨夜李旦帶了公主最喜歡吃的蜜糖橘,千里迢迢送到府上。然后,公主心中感動,兩人待到清晨,實在讓人坐立難安?!?/br> “荒謬!” 鸞玉笑起來,眸中涼意愈發濃烈,她以身擋住去路,居高臨下看著劍拔弩張的侍衛,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皇后娘娘,奴婢還有證據!”姚燕云見狀,再起風波。她聲音鏗鏘,似乎胸有成竹。牟足勁想要將鸞玉一舉打到,踩成爛泥。 “說?!备呋屎竽樏嬗l無光,看鸞玉的眼神亦是森冷了許多。 “從前李旦與公主之間,經常小箋傳情,奴婢打掃書房的時候留下來幾封。后來機緣巧合收拾行李,竟然帶到了晉國。 如今那幾封信就在北偏院奴婢的柜子里,里面便是李旦與公主相好的鐵證?!?/br> 鸞玉心頭一震,雙手攥成拳頭,發上海棠瑩潤通透,那張小臉帶了霜意,有種莫名的倔強強硬。 人至賤,果真無敵。她從沒想過,姚燕云害她之心,從始至終一直存在。 雙眸對上,姚燕云嘴角漸漸勾起笑意,身子也不似剛才那般僵硬,反倒恢復了平日里的矯揉造作。 “你去搜!”高皇后閉上眼睛,有人已經去找所謂的證據,而姚燕云不打算就此止住。 “皇后娘娘,奴婢守了一早上,李旦定然還未離開?!?/br> 她透過鸞玉,信手指著屋內,恨意凸顯。 鸞玉蹙眉,聲音帶了些許抗拒?!盎屎竽锬?,沒有李旦?!?/br> 那人移開丫鬟的攙扶,行至鸞玉跟前,笑意明媚嬌艷,卻是異常狠決。 “我自是信你的。只不過,這婢女說的言辭鑿鑿,若我不去搜查,必然會壞了你的名聲。 太子的正妻,一定要是干干凈凈的!” 說罷,猛地一把推開鸞玉,沉聲下令。 “進去搜!” 如此,鸞玉這出戲演完,算是請君入甕了。 取信的內侍有些胖,跑回來的時候氣息粗重,他擦了擦虛汗,面上有些為難,那封信就在手里,可他覺得很是燙手。 “皇后娘娘,這信,恐怕不是......”他又擦了擦汗,對面窗戶忽然被推開,一張笑臉噌的跳上來,陸玉瑤扒著窗沿,眉眼俏皮。 “母后,你今日好兇!” 姚燕云忽然頓住,復又立時轉看鸞玉,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口,好像哪里出錯了。 第31章 周遭一片寂靜,陸玉瑤歪著腦袋,余光瞥過跪在地上的姚燕云,忽然間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劃破緊張而又詭異的對峙,她整個人探出窗子,毫無忌憚。 高皇后扭過頭,陸玉明面上同樣驚愕,兩人齊刷刷的看向姚燕云,她穿的端莊華麗,耳邊還帶了兩枚紅寶石耳墜,身上的錦衣也是少有的好面料。 只是,身子似乎抖成了篩子,整個人面如土灰,雙目瞬間變得驚慌呆滯。顯然,陸玉瑤在屋內的事情,她一無所知。 “瑤兒?你在此作甚!”高皇后壓了壓怒氣,神色漸漸變得緩和許多。 “母后不是說,讓我多來公主府走動么?!标懹瘳幤鹕?,出來的時候,特意挽著鸞玉的胳膊,拽的緊緊地。 “這賤婢又在生事,著實可惡!” “你過來,到母后身邊?!备呋屎笳姓惺?,陸玉瑤三兩步跳過去,又沖著陸玉明皺皺鼻子,撇嘴的時候,姚燕云身子發軟,斜斜坐了下去。 “你認得她?”高皇后皺了皺眉,復又看向姚燕云。那人垂著腦袋,似乎有意躲避。 “母后,你忘了?這賤婢當初在宮里勾三搭四,被你杖打過,還拖了衣褲讓宮女內侍以儆效尤的?!标懹瘳帄A在陸玉明與高皇后之間,很是不屑的說道。 高皇后疑惑,禁不住走過去,彎腰,右手挑起姚燕云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撮rou,忽然用力一掐,黛眉倒豎。 “啪”的一個巴掌扇在姚燕云左臉,高皇后兀的起身,這回是憤懣的看向陸玉明,很是失望。 “果然是那賤婢!” “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币ρ嘣莆嬷?,顧不上哭,趁著還能分辨,她不想浪費時間。雙膝跪著,摩擦著那層積雪一路爬到高皇后面前,姚燕云仰起頭,信誓旦旦的說道。 “奴婢是被人陷害的,奴婢從未行為不檢過。至于上回宮里的事情,奴婢無從解釋。陳世子...” “你的意思,母后責罰你,是責罰錯了?”陸玉瑤根本不想給她機會,右手已然握住腰間火紅的長鞭,剛要往外抽,高皇后瞪她一眼,只得作罷。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那些信,那些信就是證據,皇后娘娘看完信,自然會相信奴婢的衷心。 奴婢不怕得罪公主,只要晉國的太子妃是清清白白的,奴婢愿意做這個壞人?!?/br> 她聲嘶力竭,唯恐話沒說完便被拖出去發落了。 高皇后看了眼內侍,那人連忙又擦了擦汗,雙手將信遞到她跟前,小聲回道。 “娘娘,統共三封信,奴才以為,還是您親自打開為好?!?/br> 陸玉明眉毛一挑,剛要出聲詢問,卻見高皇后神色不虞,硬生生壓了下去。 冰天雪地,烏云愈發濃重,鵝毛大雪飄得糊了眼簾,鸞玉接過如煙帶的手爐,冷冷看著地上那個瑟縮的女子。 只不過看了第一封信,高皇后那雙手已經恨不能當場撕碎那些紙張,多年的宮廷生活,她的自制力已經修煉到了極好的地步,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因為自己的兒子暴躁抑郁。 “太子,過來!” 一聲厲喝,陸玉明趕忙湊過去,陸玉瑤不解,扭頭跟著去看,這一看不得了,開頭幾個字便讓她面紅耳赤。 “吾之心肝嬌軟小美人....” 嘖嘖,果然重口,只是,這字跡熟悉的厲害。 “皇兄,你寫給這賤婢的?”陸玉瑤話音將落,高皇后連忙咳嗽一聲,周圍侍衛婢女全都噤聲垂手,不敢言語。 陸玉明要瘋了,他跺了下腳,二話不說,上前提起姚燕云的領子,緊緊掐住她的脖頸,咬牙切齒道,“你為何要陷害本宮?為何?為何?。?!” 他手勁很大,一邊掐著姚燕云,一邊狠命搖晃,有張紙掉到地上,鸞玉眼疾手快撿了起來,狀若無意的掃了一眼,而后神色大變。 “這,太子殿下,你跟燕云,竟然已經有了這層關系...”說罷,黯淡無光的臉上愁云密布,仿佛傷心至極。 院中皆是太子府兵,其余人除了公主府的丫鬟小廝之外,也全都是高皇后帶來的近侍。此等良機,最適合殺人滅口。 更何況,一個挑撥離間的賤婢,著實作死! “來人,將這賤婢,就地勒死,扔到泔水池?!?/br> 姚燕云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那些信怎么會讓皇后忽然決意弄死自己,她爬到鸞玉跟前,手忙腳亂的搶過信件,剛看了一眼,便渾身發抖,克制不住的驚恐。 她喉嚨裹著涼風,干澀粗啞,可還是拼命的掙扎。 “娘娘,有人要害我,娘娘,這不是我的信,真的不是我的?;屎竽锬?,肯定是公主,對,是公主要害我...” “滿嘴胡言亂語,快些勒死?!备呋屎笾挥X得耳邊聒噪,她耐心全無,太子的名譽不能毀,這事無論是因何而起,賤婢的性命決不能留下,否則后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