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陸正霆低頭朝她伸手,“你說什么?我聽不見的?!彼噶酥缸约旱亩?,“走吧。說好了送你的。我已經跟金大夫打過招呼,他會幫忙照顧孩子,不用擔心?!?/br> 林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她對胡向陽沒意思,胡向陽也不再糾纏他,他也不是不知道,怎么還這么在意呢? 陸正霆看她不上馬,直接俯下/身子,攬著她的腋下把她給拎上馬,“我說送你的?!彼谒媲半y得如此固執。 林菀:“不是送到村口嗎?”她理解的送是送到這里為止,可不是送到縣里啊。送人送到目的地? 哎,他聽不見,她想跟他理論都沒招兒,只能自己嘟囔一下拉倒。 她發現陸正霆聽不見也有好處,比如說吵架的話,她說什么他也聽不見,那就不會生氣不會和她爭吵。他就只管說他的,節奏掌握在他手里,她只能跟著他走。 當然,她可以不理睬他轉身走開,可那樣他就會一直很委屈地盯著她。 那眼神,她真受不了,一秒鐘也受不了。算了,他想送就送吧,她根本沒法生他的氣,半秒鐘都生不起。 畢竟他的人生觀和普通人的不一樣,而她的和其他人也有區別。對他來說,在乎的人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可以放下一切送她去縣里,能多和她呆在一起哪怕一分鐘也覺得開心。 雖然他不會說這種rou麻的感覺,可她體會得到。 就好比從前他可以一個人坐在輪椅上,一天一天地看天、看水、看花花草草甚至看螞蟻搬家,不需要和別人說一句話,對他來說時間和周圍就好似沒有什么真實的意義一樣。 現在她已經進入了他的世界,進入了他的內心,成了他真實的意義,自然也會承受他過多的關注。 而這些可能是他自己意識不到的問題。 天冷風硬,路上沒什么行人,他們就不緊不慢地走,這樣馬不累,人也不會被吹得透心涼。 地里莊稼已經被收割完畢,一眼望去,天高地闊,除了一塊塊墨綠色的麥田就是黑黝黝的土地。 陸正霆:“生氣了嗎?” 林菀笑起來,搖頭,為什么要生氣? “你一直都沒說話?!憋L把她的發絲吹起來,打在他的臉上,他卻不舍得把它們撥下去。 林菀側了側身子,扭頭看他,“我說話你也聽不見啊?!?/br> 反正沒人,她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巴,卻被他吻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幫她擦了擦嘴唇,免得被風吹裂了,“我聽不見,可我能感覺到?!?/br> 她貼在他懷里,說話的時候胸腔會震動,臉上的表情也會隨著說話的內容有所變化,他覺得觀察她的表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和讀她的唇語一樣,可以知道她的情緒如何。 他說要送她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他看得出她是驚訝又帶一點點生氣的,或者不是生氣更像是有點無奈??赡軟]想到他會這么任性吧。 他仗著自己的殘疾,在和她的感情世界里,有時候……他必須承認,的確是有點任性的。 他無法自拔地迷戀她,依賴她,也希望她能像他依賴她那樣依賴他。 他對她的感情濃烈又深沉,他表現出來的只是冰山的一個小角,看起來克制、平淡又足夠尊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她有著多么強烈的占有欲。有些時候,她是單純而害羞的,他雖然一樣單純,可他自學能力很強大,甚至會克制不住地有些霸道。 也許她有點怕,她其實想去縣里學習,這樣可以避開他。 如果他足夠理智,應該適可而止,讓她自己去縣里,不管是和胡向陽還是和誰一起同行,其實沒關系,那不是關鍵問題,關鍵是……他不應該讓她怕他,更不應該讓她想要躲開他。 他怕失去她。 比害怕失去腿、失去聽力還要害怕。 林菀靠在他懷里,片刻都沒聽見他說話,她就靠在他臂彎里抬眼看他。 他臉上有沒來得及收起的情緒,眼神略顯陰鷙、表情溫柔又悲傷,卻透著堅毅和倔強。 不過也只有一瞬間,那些復雜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就好似她的錯覺一樣。 他讓她靠在自己臂彎里,“你可以睡一會兒?!?/br> 林菀輕輕地晃著腳,“這么冷的天好想吃烤羊rou串啊,最好再來兩串雞翅,海帶結、土豆片也不錯?!彼止粗念i,眼里亮閃閃的,“你說叫花雞是不是很好吃???那幾個知青還挺有辦法,弄得我都想試試了。是直接連雞毛一起烀上泥巴燒還是要清理干凈呢?” 陸正霆笑起來,笑意在眼底流淌,“想吃什么,雞?” 林菀頓時來了興趣,“對,吃雞。我們可以去買只雞,然后找個地方挖個坑,活點泥,包起來燒燒,看看是不是格外好吃?!?/br> 兩人研究叫花雞、烤全羊、手把rou、鹵牛舌等等研究了半路,最后餓得肚子咕咕叫便下來吃干糧。 他們也沒進村,直接找個避風的溝,弄點草、樹枝,搭個簡單的小灶點火,然后把帶的干糧拿出來烤烤,吃起來熱乎乎的。 傍晚的時候他們到了縣里,先把馬寄養在郵局,那里有馬廄,交錢就幫忙喂馬。然后他們背著行李去醫院旁邊的學習班,有專門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那里擠了二三十個前來報名的赤腳大夫。 “集體宿舍,六人一間,按照報名表去各自宿舍?!?/br> 天冷陸正霆幫她把報名單寫一下,林菀站在那里和自己公社的幾個大夫招呼,其中一個叫荊艷春,很喜歡找林菀請教醫術。 “林大夫,這不是你們村的那個誰?”荊艷春指了指另外一個公社的馬車。 林菀順著看過去,居然是陸正霞。 陸正霞上個月嫁到鄰公社去,因為娘家是干部,所以也嫁了個干部家,男人是做會計的。那村里只有男大夫沒有女的,她剛嫁過去就說自己學過大夫,在娘家也是當赤腳大夫的,建議大隊任命一個女大夫方便女社員們看病。于是她就成了大隊的女大夫,并且代替醫務室前來醫院參加培訓。 陸正霞剛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林菀,畢竟一群皮膚粗糙的婦女里夾雜著一個白凈水靈的人還是非常扎眼的,想不注意都不行。 不只是她,來報名的大夫們不管男女都盯著林菀看呢,還有人打聽她是哪個公社大隊的。 林菀和陸正霞的眼神在半空碰了碰,彼此心照不宣地移開,就跟沒看見一樣。 荊艷春驚訝道:“她居然不過來打招呼!” 林菀:“我也沒過去,大家扯平了?!?/br> 荊艷春常去公社是知道當初的八卦的,撇撇嘴,“真當別人不知道她什么人兒?!?/br> 陸正霆寫完,起身告訴她宿舍號。 荊艷春看看自己的,很失望,“林大夫,我去跟負責人說說換個宿舍,咱倆一個宿舍吧?!?/br> 她跑過去看了看,發現陸正霞和林菀一個宿舍,她就問問能不能換宿舍。 那邊的工作人員坐了一下午已經不耐煩,“不要搞小團體!宿舍都是隨機分派的,一個公社的也沒安排一起?!?/br> 林菀讓荊艷春不用強求,反正白天都在學習,就晚上回去睡覺,沒必要非得一個宿舍。 陸正霞發現自己和林菀一個宿舍也有點懵,她可不想被林菀給比下去,已經換了新的環境和身份,她要有一個新的開始。 陸正霆想了想,對林菀道:“等我一會兒?!彼D身走了。 他聽不見,林菀叫他也沒用,只得由他去,荊艷春就在這里陪她等。 胡向陽從另一邊過來,“林大夫,差不多要吃晚飯了,你宿舍沒安排好嗎?” 林菀道:“有點事,你先去吧不用管我?!?/br> 胡向陽猶豫了一下,“林大夫,你要是有什么事兒就告訴我?!?/br> 林菀笑了笑,“謝謝,暫時沒有需要麻煩你的?!?/br> 她這樣客氣,不給一點曖昧的余地,但凡正常的男人都會明白。胡向陽也明白,可終歸是小,不服氣的成分多,而且隨著了解越多,他對林菀也越來越佩服,就單純很想和她做朋友。 可林菀顯然對他很客氣疏離,沒有要做朋友的打算。 她對荊艷春這些人都很親切,對其他人也不冷漠,為什么對他就這樣抗拒呢? 在她這里,他總是倍感無力,從來沒想過自己想要交朋友也會被拒絕?,F在,他已經對她沒有妄想,真的是想交朋友。 林菀看他站在那里一副失落的樣子,笑了笑,“胡向陽,既然決定要學習當大夫,希望你努力,做一個真正的大夫?!?/br> “嗯?”胡向陽驚訝地看著她,她居然鼓勵自己?他一下子燦爛起來,笑道:“謝謝林大夫鼓勵,我會的!” 我會努力,變成和你一樣優秀的人! 金大夫跟他說,這世上優秀的男女很多,會招很多人愛慕,這是正常的。 你喜歡一個人,那個人恰好也喜歡你,這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兒。但是大部分,她不會喜歡你,你也不必傷心難過憤憤不平。畢竟,在這世上兩情相悅本就是十分難得的事情。而把喜歡變成欣賞和敬仰,并不是很難的事兒。 祝福她,向她學習,努力變成她那樣優秀的人,這才是喜歡一個人的意義所在。 到那時候,即便她依然對你沒有愛情,卻也會欣賞你的勇氣和努力。 她心里也會說一聲:你是一個很優秀的人,謝謝你曾經喜歡過我。 過了一會兒,陸正霆回來,手里還拿著一把鑰匙,他對林菀道:“那邊有小宿舍,我幫你申請了一間?!?/br> 林菀驚訝道:“單間?會不會太特殊了?” 這一次來培訓的有四十來個人呢,大家都住集體宿舍,她自己住單間? 陸正霆:“其他也有人住單間?!?/br> 住單間有幾種情況,他沒必要說出來,反正能讓她住單間就行。 他們就先把東西安頓一下,然后去食堂吃飯。 縣醫院之前擴建過,當然不是為了接納更多病人,而是出于其他需要,后來就改成干校以及培訓班。 食堂也是臨時的,壘上鍋灶就可以做飯。 晚上只有炒白菜、雜合面窩窩頭,主食用糧票,菜可以用錢買,二分錢一份。 吃完飯差不多六點半,天已經黑了。 陸正霆領著她出去溜達一圈,找到開水處打了水,一分錢一暖壺開水。打了熱水晚上可以泡泡腳,還能灌熱水袋,沒爐子宿舍太冷。 這時候鄉下很多人沒有暖壺,有也不舍的帶,畢竟家人也要用路上還怕磕了。所以,負責燒鍋爐的老大爺看到他們打水,可驚訝呢,沒想到鄉下來的赤腳大夫還有暖壺。 回到宿舍洗漱完陸正霆讓她泡腳,他幫忙把被褥鋪上。宿舍的床板太薄,而且沒有墊子,幸虧他讓林菀多帶了褥子和一床被子,否則還不定怎么冷呢。再灌一個熱水袋把被窩滾一遍放在腳底下,睡覺的時候就熱乎乎的。 林菀泡完腳就上床,等陸正霆洗過以后兩人就擠在小木板床上寫字說話。這床頂多一米三五寬一米九長,林菀一個人睡還行,陸正霆那大大的個子就可憐得很。 林菀:“要不咱們一人一頭睡?!彼噶酥竷蛇?。 陸正霆搖頭,直接把她摟在懷里,再小的床都可以睡,對他來說一條凳子就夠,更何況這床這么大呢。 有他摟著,林菀一晚上都熱乎乎的,睡得很穩。 第二天吃過早飯,陸正霆要去縣革委會,他在那里有工作,林菀則去上課。 “林大夫!”荊艷春追上她,哆哆嗦嗦的,“晚上冷不?我要凍死了?!?/br> 林菀:“我多帶了被子,還灌了熱水袋,倒是不覺得冷?!?/br> 有陸正霆那么一個人形抱枕發熱器,想冷都不可能。 荊艷春:“我后悔沒帶褥子,以為有棉絮墊子呢,我就把褥子留家里給我meimei?!?/br> 他們去了教室,里面鬧哄哄的,將近五十個人要擠在三間小教室里,課桌都不夠,有人要坐小板凳聽課。 林菀和荊艷春隨便找個位子想坐下,卻呼啦擠過幾個年輕的學生,他們把位子霸占著,“不好意思,這里我們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