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郁父微笑道:“你好,我是郁瑞知,很高興見到你?!?/br> ——是不是要握個手???像一個合作方一樣嗎?鹿曉懵圈著想,她大概知道郁清嶺正經得囧人的脾氣是從哪里遺傳來的了。 晉女士看到這畫面,把郁父推向一邊,笑道:“好了魏云老郁,你們嚇著曉曉了?!?/br> “鹿曉?!被靵y中,郁清嶺的聲音響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喧嘩。 郁清嶺是察覺不到周圍的氛圍變化的,他走上前去牽起了鹿曉的手,帶她離開最熱鬧的圈。那邊的人群確實有些密集了,他也并不十分習慣,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見鹿曉緊張無措的樣子。 “等一等——”鹿曉想要停下來,這樣離開太不禮貌了。 晉女士卻含笑著搖頭:“沒關系的曉曉,一家人不用講求虛禮,你們自便就好?!?/br> 鹿曉偷偷松了一口氣,跟著郁清嶺離開客廳上了房間。 樓下眾人目送他們上了樓梯,靜默良久,相視笑了起來。晉女士的眼角微微泛紅,接過了秦母遞上的紙巾,戳了戳身邊的郁父:“老郁,相信鹿曉確實存在了吧?” 她扭頭朝秦母挑眉:“昨天訂機票的時候,老郁他還非說我是異想天開?!?/br> 郁父的眼尾已經有了濃重的皺紋,抬起眼時,眉目間的從容似是出現了細小的裂痕。 晉女士拍了拍他的背,輕聲道:“所以老郁啊,你就放心變老吧?!?/br> 晉女士與郁父回國的簽證總共三個月,第一樁事情是定下鹿曉的婚紗。 鹿曉的婚紗是隔壁的s市訂下的。郁父久別回國,郁清嶺陪著他去拜訪多年未曾相見的親朋好友,鹿曉則跟著晉女士穿過s市的車水馬龍,鉆進縱橫交錯的古舊小巷里。她們尋尋覓覓,停停走走,最后停在了一個青苔縱橫的院子門前。 晉女士上前敲了門,俯身在鹿曉耳旁細語:“阿姨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這里的做過一件婚紗,那時候的流行的還是西式的小洋裝,拜訪了許多人,才找著這一家入眼?!?/br> 有腳步聲落落響起,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蹣跚迎客。 鹿曉跟在老婦人身后,只見暗沉的房間里層層疊疊都是精致華美的刺繡,繁花似錦,落日晚霞,細巧的絲線勾勒出這個世界無數曼妙,不論是花樣與款式都與她印象中的婚紗全然不同的。 鹿曉站在紗裙海洋里發怔。 晉女士含笑看著她:“挑幾件試一試?” 說話間老婦人已經取出了好幾個樣式的紗裙交到鹿曉的手上,鹿曉取了一件走進試衣間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鹿曉走出試衣間,盯著鏡子里陌生的自己。 晉女士出神地看著鹿曉,紅著眼睛笑起來。她說:“我曾經想過如果我有一個女兒,我會把她打扮成最漂亮的小公主,后來清嶺出生,許多曾經美好的期翼都暫時擱置了?!?/br> 后來的事,鹿曉大概能夠想象。 郁清嶺的成長并不順利,這個堅強的優雅的母親從來沒有向命運認過輸,可是等到這一切風浪都過去,她重新回望曾經的那些期望,雖說無怨無悔,總還是難免感傷。 鹿曉只能擁抱她。 猶豫了一小會兒,她低聲叫了她一聲:“mama?!?/br> 沒想到優雅如晉女士,竟然一瞬間哭了出來,眼淚如決堤,濺在了鹿曉肩頭的白紗上。 擁抱持續好久。晉女士擦干了眼淚破涕為笑:“快看看有哪些花紋喜歡的,我們都訂下來?!?/br> 哪些? 鹿曉愣住,總不會是要挑好幾身吧? 她才結一次婚啊…… 事實上,晉女士根本不是打算在s市的小巷里面訂下婚紗,她只是在那家古老的手工店里面訂下了紗面刺繡的花紋,隨后帶回了h市,又找了設計師重新畫出合適的樣式來,一針一線,按照當下流行的模樣制作成成衣。 一個月后成衣制作完成,送到了郁清嶺的公寓里。鹿曉換上了婚紗,看著鏡子里潔白如雪的自己,終于真真切切地有了一點要結婚的真實在感。 “是不是,看起來有一點笨重?”鹿曉笑著問郁清嶺。 設計款的婚紗裙擺有點太大,普通人家的婚禮的話,其實看起來有些太過招搖了。尤其是她本來就不高,現在又沒穿高跟鞋,走起路來像鴨子。 “沒有?!庇羟鍘X在她的頸后低道,“一點也不笨?!?/br> 鹿曉聽見這詭異的回答哭笑不得,轉過身抓住郁清嶺的肩膀:“你是不是根本沒聽全???” “嗯?!庇羟鍘X盯著鹿曉的眼睛。 鹿曉一瞬間有些恍惚,喃喃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好像才剛剛相識?!?/br> 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仿佛昨天她才沿著sgc昏暗的走廊,推開廊道盡頭那一扇虛掩的房門,看見瓶瓶罐罐間那個陌生的影子,忽然間時空流轉,郁清嶺換上了的新婚儀式的禮服,來到她的身前。 “不快?!庇羟鍘X低道,“很慢,很慢了?!?/br> 他靠得實在是太近,近到鹿曉忍不住踮起腳去親吻他的唇。 郁清嶺的呼吸陡然間狼狽,下一秒抱起鹿曉,拖著長長的裙擺走向臥室。 鹿曉放到床上時終于反應過來,熱切的吻凌亂地落在她身上,她在慌忙中抱住郁清嶺的脖頸,急道:“裙子裙子……” “好?!庇羟鍘X低道。 話音剛落,鹿曉只覺得身上忽然一陣涼意,裙子上那些繁雜系扣與帶子竟然早已經被解開了一大半,等到郁清嶺的吻再一次覆蓋下來時候,她的胸口已經觸碰到了郁清嶺冰涼的衣扣。 那是鹿曉第一次意識到,郁教授的冷靜從容真是無時無刻不存在。 當然,幾分鐘后,鹿曉在混亂輾轉中否決了自己的認知。 他……其實也沒有從容到哪里去 鹿曉醒來時已是黃昏。 郁清嶺還在安睡,沒有一點聲息。 也許是鹿曉的目光太過持久,郁清嶺仿佛是有所感應似的,眼睫微微顫了顫,下一秒,他在寂靜中睜開了眼,幾乎是無意識地向她露出了一絲笑容。 “早啊?!甭箷暂p聲道。 時間根本已經不早了。 她只是覺得這個世界如此美好,宛若降臨在全世界的晨曦。 夕陽透過窗戶,把外頭婆娑的樹影映射到了婚紗裙上。外頭細風徐徐,那些金黃色的光影就在純白的紗裙上緩緩流轉,應和著遙遠的蟬鳴,整個世界安靜得宛若跌入了時空的罅隙里。 那是鹿曉銘記了一生的畫面,直到鹿曉垂垂老矣,許多過往都已經暗淡在了記憶的長河里,唯有那一個黃昏被剪成了碎片的夕陽光亮,照亮的她的漫漫人生。 —— 記在文末: 寫《鯨》之前,我曾經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想寫一篇并沒有那么多好人與壞人沖突的溫柔的文章,為了這個目標,存稿的這一年里常??ㄎ目ǖ盟廊セ顏淼?,不過還好最終總算是順利完結了。 當鯨魚在海洋中死去,尸體會在天長日久中慢慢地沉入海底,到達最寂寞的深海。深海中漆黑無光,陽光無法到達,食物更是稀少,而每一座鯨魚的尸體則會變成深海里的綠洲,為深海的動物提供存活的家園,時間長達數百年。這是地球上最為溫柔的現象,叫做鯨落。 這也是我們的文名《鯨落在深?!返膩碓?。 感謝大家的一路相伴,祝愿新的一年里,所有人都能被世界溫柔以待。 ps:不出意外《鯨》將于2019年出版,具體時間微博@風淺另行通知。 (正文完) 第71章 致最初的相遇1 01.圣誕屋 十歲那年, 鹿曉有過一段迷迷糊糊的時光。 她只記得那是一個冬日的早晨,江南初雪剛落, 早晨一起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雪白色。 鹿曉從小體質不好, 平常的冬天基本上蝸居在家里, 開著暖氣裹著毛毯,就像保溫箱里的小鵪鶉。那天清晨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一整個家里的人都走光了,空蕩蕩的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 鹿曉很興奮。 她笨拙地給自己穿上了衣裳, 圍上圍巾,沖下了樓跑到了院子里。 是雪??! 南方小朋友鹿曉興奮地不知道要怎么玩才比較儀式感。不知不覺時間流走, 當秦洋夫婦來推開院門的時候, 看見的是鹿曉滿臉通紅推著一顆小小的雪球的樣子。 秦洋夫婦有些遲疑。 “……曉曉?”秦洋的妻子魏云試探性叫了一聲。 雪地里玩瘋了的小女孩抬起了紅撲撲的臉蛋, 球一樣地滾到了的魏云面前。 “你們是誰呀?找爸爸嗎?”小女孩的眼里興奮未消,一派天真無邪。 秦洋與魏云的臉色一變。 小女孩見他們沒有反應, 疑惑地原地局促起來。 “爸爸跟mama出差了?!彼q豫道, “只有曉曉一個人在家里?!?/br> “你不知道……” 秦洋夫婦相互對視一眼, 在彼此的眼里看見了震驚。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 就在前天, 鹿曉才在告別儀式上送別了鹿行知夫婦。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經……怎么會這樣? “……叔叔?” 鹿曉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小腦袋里飛快掠過許多思緒, 臉色也漸漸緊張起來。就在她想要轉身跑回屋子里之前, 虛掩的院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目瞪口呆的保姆林阿姨出現在門口。 “林阿姨!”鹿曉沖到了的保姆身后。 林阿姨認得秦洋夫婦, 看見他們眼里的疑惑,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來。 “秦先生,請進屋喝杯茶吧?!蹦┝?,林阿姨嘆息 黃昏時分,秦洋夫婦領著鹿曉坐上了回家的車。 沒過多久,鹿曉就睡著了,腦袋枕著魏云的膝蓋,濕漉漉的劉海就貼在額頭上。魏云小心地伸手捋了捋,腦海間回想起林阿姨的聲音,心臟微微刺痛了起來。 鹿行知夫婦是在前天的夜晚出的車禍,送到醫院時已經身亡。他們倆替鹿行知夫婦處理完畢后事與公司資產遺產清算,這才匆匆趕來接他們唯一的女兒,可是誰知道還是疏忽了。 剛剛進屋之后,林阿姨把他們拉到了一邊,低聲告訴他們,鹿曉前天晚上回到家之后哭了一場,第二天醒來卻好像忘了自己的父母已經過世這件事情。開開心心上學放學,從骨子里就認定了父母只是出國出差去了,過一陣子就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