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袁彬道:“只要林翼自己答允,本官無異議?!?/br> 夏時也道:“本宮無異議?!?/br> 林翼哭道:“從前小侄不孝,以為是叔父殺了祖父祖母和父母,對叔父多有誤解,請叔父原諒小侄?!?/br> 林宗德抱住林翼道:“是叔父的錯呀!” 本以為今日是快意恩仇,沒想到到最后居然是叔侄和好。清淺在錦衣衛中靜默無語。 粉黛在人群中意興索然。 夏時瞧了瞧天色道:“林公子時候不早了,咱們還要回宮向皇上復命呢,你撤了案子吧?!?/br>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若要撤銷案子,林公子必須先受一百殺威棒,否則朝廷規矩蕩然無存?!?/br> 林宗德挺身而出道:“袁大人,我侄兒的一百殺威棒,我愿意替他受了?!?/br> 林翼不干道:“若不是我年紀小,錯怪好人,怎會有今日之事,這一百棍決不能讓叔父替我,我自己領了?!?/br> 夏時轉向孫顯道:“孫大人的意思……” 孫顯的位置上哪里還有人,他早不耐煩,尋了一個時機溜出去喝酒了。 袁彬啞然失笑道:“登聞鼓是禮部負責的,既然禮部的主官有事先走了,板子和撤訴都不急,林公子若是愿意去林府只管去林府住下,若不愿去林府,便在京城找個酒家住下,等孫大人回來,案子銷了后,你們的家事自己關起門來解決罷?!?/br> 林翼磕頭道:“多謝青天大老爺?!?/br> 林宗德拱手道:“多謝兩位大人,侄兒我帶回去,過些日子我要大辦宴席,開祠堂,重修林家家譜,讓翼兒認祖歸宗?!?/br> 夏時贊道:“回宮后,咱家必定……” 袁彬一拍驚堂木:“退堂!” 夏時的胖臉再次一抖,卻又不能奈何袁彬,只得恨恨起身對小太監們道:“回宮?!?/br> 外頭百姓跪下高喊:“青天大老爺?!?/br> 粉黛一甩手:“姑娘忙前忙后的,誰知道居然是個誤會,邊忙活一場?!?/br> 退堂后,袁彬和清淺坐在衙門后頭,兩人眼中俱有無奈。 袁彬微笑道:“這案子反轉得猝不及防,但一切都無可反駁,別說林翼那孩子,便是我再年輕些,也會覺得林尚書是被人陷害的?!?/br> “袁大人也覺得里頭不對?”清淺抿嘴道,“我當時在堂上提了一處疑點,報復殺人,若是不告訴報復之人,等于錦衣夜行沒有意義,但那土匪當場說的理由,我無話可說?!?/br> 雕花椅子因常年被倚靠,雕刻處極為圓潤。 袁彬摸了摸椅子的把手道:“那牌位我摸過,起碼有十年以上的做工,并非新雕刻的,若林宗德是兇手,那此人于十年前布局,心智和韌性超乎尋常?!?/br> 而且在以為全家已死的情況下,依舊刻了牌位布局,這份心智怕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瑞珠笑道:“奴婢的腦子都不夠用了?!?/br> 清淺輕蹙峨眉:“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可總也想不出來?!?/br> “有不對的地方,但這不對的地方露著詭異?!痹蛭⑽⑿α诵?,吩咐崇山帶了趙老伯上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休妻 清淺的杏眼眨巴著,袁彬說的什么意思? 趙老伯很快被帶上來,袁彬問趙老伯道:“趙老伯,方才你在堂前沒有認出林翼,是因為你從前只見過他幾次,當時他年紀小,如今離家時間久了,故而不認得,對嗎?” 趙老伯不知為何又要問一次,忙點頭道:“正是?!?/br> 袁彬坐下,一字一句道:“林宗德從未見過林翼,但一見面便說,林翼與他的嫂嫂長得很像,當場認下了林翼?!?/br> 審問是分別進行的,趙老伯不知林宗德所說的供詞,林宗德也不知趙老伯的口供。 趙老伯道:“老漢和林宗茂全家很熟,林翼這孩子長得并不是十分像他爹,也不像他娘,若不然老漢豈有認不出的?!?/br> 清淺恍然,原來不對在這里,趙老伯不認識林翼,但是認識林宗茂和他夫人,若林翼與林宗茂夫人真的如此相似,趙老伯豈有認不出的。 可林宗德為何要這么說? 清淺突然想起大燕氏,驚道:“難道,林宗德是假的?” “為何我說里頭露著詭異,便是此事了?!痹蛎C春刀的刀柄道,“趙老伯被帶到京城的第一日,我便審問過,當時主要問的是趙老伯和林家關系?!?/br> 趙老伯道:“當時小的回答,我兒媳婦和林宗茂的媳婦關系不錯,故而兩家親厚,林尚書在讀私塾前十分調皮,記得四歲那年和我家小子一道挑火坑,還將背上燒了一塊好大的疤痕?!?/br> 袁彬瞧了一眼崇山:“后一日,我讓崇山去和林尚書喝花酒搓澡,林尚書露出了后背,崇山確認林尚書背后有一塊燒傷?!?/br> 崇山忙瞧了一眼青鳶,分辨道:“只是喝酒搓澡,并不是喝花酒?!?/br> 粉黛疑惑問道:“青鳶jiejie,喝酒和喝花酒有甚么差別?” 青鳶哼了一聲道:“也沒甚么差別?!?/br> 崇山擦了一把汗道:“這是案情需要?!?/br> 青鳶冷笑一聲道:“偏生你是人才,賭坊也是你去,喝花酒也是你去!” 兩人在斗嘴,袁彬微微一笑繼續道:“小時的傷痕無法作假,這說明林尚書不是假的,按照趙老伯的說法,林翼也必定長得不像其母,但林尚書偏偏今日認下林翼……” 清淺接話道:“因為他是兇手,他認下林翼并非為了親情,只是為了壓下案子,不讓案情繼續擴散?!?/br> “只有這一個解釋?!痹螯c頭道,“可林翼并不知情,認賊為叔進了林府,我擔心林翼這孩子的性命,方才我故而拖著不銷案,便是為了他的安全?!?/br> 若是銷案了,幾月半載之后,指不定便是林翼身隕之時。 如今之策也只有先保住林翼的性命,后面慢慢再說。 清淺嘆息道:“過些日子,我去林府瞧瞧林翼,有機會暗示他一句半句的,別平白丟了性命?!?/br> 袁彬道:“一時半刻還不會有性命之虞,你沒瞧見林宗德在堂前還說要開祠堂,修家譜?!?/br> 至少這之前,林翼是安全的。 本以為能與清淺并肩作戰至少一月,沒料到一次過堂便匆匆結案,再次見面不知何時,袁彬心中有些惆悵。 錦衣衛昊子在外頭高聲道:“袁大人,聞府有個叫方嬤嬤的來送信,滿頭大汗在外頭要見聞姑娘?!?/br> 方嬤嬤是楊夫人身邊的第一人,她怎么親自過來了,難道是母親的身子有不妥? 清淺忙道:“瑞姑姑,快去接方嬤嬤進來?!?/br> 方嬤嬤不等瑞珠去接,小腳顫顫巍巍跑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封信函,道:“三姑娘不好了,鄭府送了休書過來,說咱們大姑奶奶偷盜,讓府里接大姑奶奶回去。老奴不敢告訴夫人,直接過來找姑娘想法子?!?/br> 若是楊夫人知道,以她的身子,還不得厥過去! 清淺扶著方嬤嬤坐下,吩咐粉黛上了一壺茶,問道:“嬤嬤,鄭府為何要休jiejie?” 三媒六聘的,沒有一個正經理由,想要休皇后的親jiejie,先要問聞府答應不答應。 方嬤嬤喘了口氣道:“鄭府來人說,前些日子鄭老夫人丟了好些貴重之物,鄭夫人留了心,吩咐府里不得出進,讓丫鬟們四處尋,誰料在大姑奶奶院子樹根下發現一個壇子,壇子里頭有好幾樣鄭老夫人的心愛之物,鄭老夫人當場大怒,送了休書過來?!?/br> 怪不得前些日子,鄭府不曾來羅昭云的喜宴。 清淺問道:“jiejie怎么說?” “大姑奶奶的性子,姑娘還不知道?”方嬤嬤嘆氣道,“除了矢口否認外便是哭?!?/br> 粉黛恨恨道:“鄭老夫人必定是見求了姑娘好幾次,姑娘不肯許她侄兒官職,一并發泄到大姑奶奶身上?!?/br> 袁彬目光一閃道:“她求的什么官?” 粉黛快言快語道:“她想讓她侄兒進錦衣衛,讓我們姑娘與大人說,我們姑娘哪里好開這口,敷衍了她好幾次?!?/br> 袁彬那原本略顯犀利剛硬的眉眼,瞧向清淺的時候頓時柔和下來:“遇到難事,怎么不與我說?” 他的眼神太深,清淺不敢直視,假意拂了拂衣裳道:“袁大人是干大事的,怎能用這些小事煩你?!?/br> 袁彬吩咐:“鶴翔,取我的印信來?!?/br> 書童鶴翔取了袁彬的僉事印信,袁彬從書桌上翻出一張委任書,毛筆上蘸了墨水,問道:“鄭府表少爺叫什么名字?” 鶴翔忙道:“鄭老夫人是蔣府的,蔣府沒落后,嫡系唯有一個表少爺叫蔣書杰?!?/br> 袁彬笑了笑,填了鄭表少爺的名字。 錦衣衛的官員并不需要吏部許可,可以自己決定。盧達封了許多官出去,但在袁彬這里,沒有真才實學是入不了僉事府的,日子久了,盧達的手下日益萎靡,而袁彬的手下兵強馬壯。 盧達也曾將人往袁彬的府衙安插,但袁彬絲毫不給面子,該打該罰一絲不少。 通過盧達進錦衣衛的都是花了銀子的,哪里肯受這罪,但又奈何不得袁彬,只能去煩盧達,來來回回幾次下來,盧達再也不塞人給袁彬,兩人守著難得的平衡。 “袁大人的好意,清淺領了?!鼻鍦\忙起身阻止道,“鄭老夫人本就以此要挾,若遂了她的意,jiejie將來的日子未必安穩,再說錦衣衛的官職,豈能給一個宵小之輩?!?/br> 鄭府表少爺好賭好色,若是當官,豈不是為禍一方。 用許官職來挽回jiejie的被休,始終是治標不治本的。 袁彬笑了笑道:“不打緊?!?/br> 崇山笑瞇瞇道:“聞姑娘放心,文質出手豈有落空的時候,只怕姓蔣的吃不了兜著走?!?/br> 袁彬站起身道:“崇山你先去安排,我陪清淺去一趟鄭府封官?!?/br> 崇山樂呵呵道:“屬下即刻去?!?/br> 五月陽光澄明閃耀,清淺跟著袁彬的身后出門,那一刻她再次覺得天地明光照耀,都不如這一刻在他身影的籠罩下來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