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攻城拔寨現分歧 獨訪智士建高瓴
深秋時節,關中的大雨依然沒完沒了地下著,整個武功城雨霧蒙蒙,涼風襲來,不禁讓人瑟瑟發抖。 武功城府衙大堂內,義軍將領濟濟一堂,高聲爭論之后,突然間變得鴉雀無聲,只聽到廊外屋檐下幾只麻雀在輕輕跳躍,剛才堂內爭辯,面紅耳赤的一幕,還縈繞在每個人的腦海里,義軍何去何從,讓在座的每個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今日堂會只有一個議題,那便是討論義軍下一步的行動方向。議題一開,便引來激烈的爭論。 向善志首先開口說道“這沒有什么可商量的,現在長安城外的京兆郡只剩下盩厔、始平兩城,而盩厔城內屯積有大量糧草,當然是進攻盩厔去奪糧了!” 何潘仁睜圓了藍眼睛,捋著塞外胡人特有的長紅須,盯著向善志說道“向將軍的話,何某不敢茍同!盩厔城內雖屯有大量糧草,可我軍并非緊缺糧草,當務之急是大量殲滅陏軍,拓展據點,始平城駐扎有三千敵軍,且墻垣卑薄,無溝無塹,應當首先攻取始平!” 郝齊平點點頭,這個來自司竹園的軍師,羽扇時時在手,不緊不慢地搖著說道“何潘仁將軍的話在理。先拿下始平城后,我認為盩厔可不戰而降,雖然它城垣堅固,但畢竟只有千余人馬看護糧草;相反,如果照向善志將軍所言,先進攻盩厔,一時不能驟下,始平的敵人又出來增援,兩城敵人合兵一處,則我軍前景堪憂??!” 向善志正要反駁時,剛從長安城回來的馮弇力挺道“我認為向善志將軍的意見可行!此番我到長安進行襲擾,知道長安城內不缺金銀布帛而是缺少米粟糧草,聽說因北岸戰事吃緊,城內要三匹絹才可換一斗粟,若我軍不迅速攻下糧草豐盛的盩厔,長安城的陰世師派人來守或者來取,則我軍將失去有利戰機…” “呵呵,馮將軍莫不是在洪慶山中被陰世師嚇破了膽?”沒等馮弇說完,前鄠縣校尉周孝謨便笑道“我是在陏軍中當過差吃過糧的人,那長安守將陰世師雖有‘狡狐’的綽號,但卻是陏軍之中小心謹慎的第一人,他防守長安城已是自顧不暇,怎會冒險遠出盩厔,與我軍爭糧草?” 從李仲文營中來奔的宋玉不樂意了,沉下臉來說道“周孝謨將軍不要門縫里看人!陏軍的戰斗力不容小覷,尤其是精銳的鷹揚府軍,當初李仲文在武功城下慘敗,血流成河是我親眼所見,就是吃了輕敵自大的虧,周將軍莫非想讓義軍重蹈覆轍?” 眼看大堂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彌漫著火藥味兒,正位上端坐的李三娘用丹鳳眼掃視堂下,沒有說話。 馬三寶眨了眨略鼓的雙眼,大聲說道“我贊同何潘仁將軍、郝齊平軍師的意見,應該首先殲滅陏軍的有生力量,再去考慮爭奪糧草!” 弓弩隊長秦蕊兒也小聲附和道“我覺得三寶哥說得對…” 李三娘在坐中擺了擺手,讓大家停止爭論,說道“諸位將軍的意見,我已知道了,此事干系重大,容我三思再行議定!” …… 哺后,幾乎下了一整天的秋雨終于小了些,李三娘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在鳳鳶和巧珠的陪同下,來到城南蕭之藏的住所。 這是一處灰瓦斗拱的小寺廟,壁畫斑駁,香煙繚繞,穿過正殿的橫廊,便是蕭之藏居住的偏殿了。 李三娘抬腳進屋時,蕭之藏正在案前專心致志地筆走蛇行,蘸墨揮毫,全然不知有客來訪。 李三娘笑道“蕭將軍好興致,大亂當前,氣定神閑!” 蕭之藏抬頭一看,見是李三娘和兩個侍女走了進來,略吃一驚,趕忙向前行禮,吩咐下人沏茶待客。 李三娘還了禮,笑盈盈地走到案前,只見案上一筆舒展的隸書,骨氣勁峭,法度謹嚴,仔細讀時,卻是剛剛寫成的一道詩 “前路風雨漫, 徑曲任笑談。 倚望峰巒遠, 水闊云相伴?!?/br> 李三娘吟罷,回頭對蕭之藏笑道“好一個‘水闊云伴’,蕭將軍身入于仕而心出于世,難能可貴!” 蕭之藏一邊請李三娘入座,一邊說道“讓柴夫人見笑了,公事之余,自娛而已?!?/br> 李三娘坐定,環視四周,見十步見方的偏殿內除了布幔臥榻之外,全是八尺余高的書柜,架上滿是《周禮》、《左傳》等書籍,已攤開的《司馬法》、《尉繚子》和《三略》擺得案幾有些零亂。 蕭之藏略顯尷尬地說道“不知夫人前來,寒舍雜亂不堪,貽笑大方了?!?/br> “蕭將軍乃是讀書之人,與書為伴,有何可笑?”李三娘端茶啜了一口,放下茶碗,笑靨一開,問道“將軍可知我今日為何而來?” 蕭之藏在坐上一揖,回答道“嗯,屬下沒有猜錯的話,夫人應為今日府衙大堂所議之事而來?!?/br> 李三娘點點頭,笑道“正是。今日堂會,眾人各執一詞,爭論不休,而將軍自始至終,沉默不語,這是為何?” 蕭之藏揚了揚兩道淡眉,身體坐直,回答道“敢問夫人,向善志將軍與何潘仁將軍的意見,您傾向于哪一種呢?” “呵呵,蕭將軍,是我先問你呢!” “夫人,在屬下看來,二者皆不可??!” 李三娘聽到這話兒,一雙丹鳳眼瞪得大大的,頗為吃驚,目不轉睛地盯著蕭之藏問道“蕭將軍,您有何高見,愿聞其詳!” “夫人,您在終南山振臂一呼,高舉義旗,最終為了什么?是為了廣集反陏力量,策應晉中李唐大軍,攻取長安,據有關中,經營天下,以解蒼生倒懸之命吧!”蕭之藏淡眉一揚,雙目炯炯。 “不錯!”李三娘收斂笑容,點頭回答道。 蕭之藏接著說道“既如此,我終南山的數萬義士相聚一地,當務之急便是盡力削弱京畿地區的陏軍,為唐公和秦王西入關中掃清障礙。那么,請問夫人,京畿地區哪一支陏軍的力量最強呢?” “自然是長安城中陰世師的守軍?!?/br> “對,陰世師在長安城中有三萬人馬,皆是鷹揚府的精銳部隊,如果這支隊伍在長安城中隔岸觀火,以逸待勞,那么,就算北岸的李唐大軍擊敗了陏軍宋老生的阻擋,渡過黃河西入關中,依然有大仗和硬仗要打。如此一來,攻取長安必然耗費時日,經營關中更是遙遙無期,而東邊李密的勢力如火如荼,被圍的東都已是岌岌可危。一但李唐大軍困在長安城下進退兩難,便失去了逐鹿中原的先機,半載之后,天下難為李唐所有??!” 李三娘側耳傾聽,唏噓感嘆,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問道“那么,依將軍所見,我們應當置始平、盩厔兩城于不顧,直接進攻長安?” 蕭之藏搖了搖頭,雙手按膝,緩緩說道“非也。長安城高墻厚,是陏楊朝廷的命脈所在,非精銳之師不能攻拔。我關中義軍新集,雖有小勝,但仍需閱習,只能把握時機,殲其一部,卻無法奪取長安這樣的堅固大城,唯有唐公與秦王的大軍方能與之一搏??!” “那蕭將軍的意思是…”李三娘有些迷惑了。 “盩厔有糧,始平有兵,而長安的陰世師打算憑城固守的話,他既需要兵更需要糧,我們可以從這里入手,給他有力一擊!” “明白了,蕭將軍的意思是以糧和兵作誘餌,來個‘愿者上鉤’,‘請君入甕’,迫使陰世師派兵出城,然后我們擇機而戰,削弱長安守軍!” “正是!” 李三娘頻頻點頭,雙眸熠熠,不禁站起來,踱了幾步,回頭看著蕭之藏,聲音略顯激動,“蕭將軍,您就是我李唐義軍中的‘張子房’??!此次作戰,拜托將軍全力謀劃!” 蕭之藏也站了起來,向李三娘躬身一揖,說道“柴夫人,陰世師有‘狡狐’之稱,要引他出來并非易事。但是,我最擔心的是,義軍諸將不明其理,各自為戰,難以捏成拳頭打擊敵人??!” 李三娘虛扶蕭之藏一把,笑道“將軍放心,諸將由我來說服和節制,您就放心大膽地謀劃和部署吧!” “那再好不過了?!?/br> “蕭將軍,您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br> “夫人,我需要一張詳盡的京兆郡地圖,另外還需要十名騎兵,能夠隨時與我出行?!?/br> “好,”李三娘轉頭對兩個婢女說道“鳳鳶,你去找馬三寶,讓他派人尋地圖,給蕭將軍送過來;巧珠,你去向善志那里要十名精銳騎兵,告訴他,是我的命令?!?/br> “是,主子!”兩個婢女異口同聲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