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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鵪鶉在線閱讀 - 第24節

第24節

    “劉海川?!?/br>
    “哦,那個黑框眼鏡?!?/br>
    “對?!?/br>
    “做手術好費勁,好貴,他肯定很疼吧,麻煩別人辛苦自己,”李白竄上窗臺坐著,身后就是空掉的窗框,五層樓風有點大,他在還沒拉開的另一塊玻璃上哈氣,畫了個圈,又打了個大大的叉子,“他怎么不直接撞死得了?!?/br>
    “別說這種話?!睏罴羲坪跤悬c煩了。

    放在平時李白一定會閉嘴,小心翼翼地拉上嘴巴,直到楊剪再要他開口。但他這回沒有,他接著道:“哈哈,這句話的確很惡毒,人不能隨便詛咒別人去死……但可以詛咒自己嗎?我做飯的時候覺得很香,涼了一會兒,嘗一口,就把早上吃的都吐出來了,還要拖地打掃。我想吃你的泡面,也吃不到,這種感覺太難受了,我可以讓自己去死嗎?”

    全都是實話。一直,一直,他在想的。說出來也沒有那么難,但也沒有,那么爽快,那么滿足。

    楊剪那邊靜了一會兒,十幾秒是肯定有了,“你是認真的?”這問得實在有點僵硬。

    “我不知道啊,我去找你吧?!崩畎子珠_始畫桃心了,好多好多個就像吹泡泡,“一時半會兒你回不來,但明天下午就有機票了,我坐飛機去找你?!?/br>
    楊剪卻說:“我回去找你,今天?!?/br>
    他好像要發火了,但又拼命壓制住自己,喘息聲很重,他沉沉地,慢慢地和李白說:“不要掛電話,小白,先找個地方先坐下?!?/br>
    李白很乖,他立刻坐回電腦前,窗戶還大開著,他的網重新連上了,方才的聊天記錄奇跡般地沒有丟失,就停留在那段最新的對話,他在罵人,好像罵錯了,因為小e說的是多么正確——

    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難過。

    第31章 我平時很乖

    “你覺得最讓人傷心的事或物,是什么?”

    李白兩只手插在棉服口袋里,抬眼望住藍色口罩上方的那對慈眉善目。

    他仔細想了一會兒。

    被老板堵在儲物間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塞滿小票單據卻一張鈔票也沒裝的錢包?用習慣卻生了銹的剪子,充不上電的手機,早起的很冷的冬日,熟悉攤位剩下的最后一條死魚,從樹梢摔到水泥地上又被自己一腳踩過的軟柿子。

    拖拉機、大雨天、夢中哐當哐當的鐵軌和遙遠的村莊。

    “《鼴鼠的故事》,那個動畫片,”他最終說,“看到里面的小鼴鼠哭,我就會特別傷心?!?/br>
    “是‘最’嗎?”

    “嗯,”李白點頭,“它鉆出來,下半身還坐在洞里,一哭還會拿兩只手揉眼睛,淚水沖到洞外,胡子動,眉毛也動,平時沒有臺詞,只有哭的時候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個人。你自己的事放在別人那里,別人不會傷心,但小鼴鼠哭起來可以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一樣的傷心難過?!?/br>
    醫生也點頭,比李白更富有技巧,隨著他的斷句而有節奏地表示肯定。聽完他笑了,眼角的魚尾紋疊了好幾層,兩手交叉起來擱在桌面上,他又問李白:“那最讓你開心的呢?”

    那個“你”字被咬得很重,還有刻意的停頓,這就更難回答了,跟剛才的問題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因為李白覺得對于自己來說開心的事情有很多,不必滿足他人的標準,硬是要他評選出一個“最”來,未免不講道理。

    比如現在,想到早上吃的蒸到rou汁把面皮浸透的小籠包就會很開心,想到楊剪正在門外等自己,他就更開心了。

    那時楊剪好像真的在害怕,害怕他死掉,年初一當天就回來了,也不管臨期機票有多貴,不說航班和出站口,不讓人去接。到家是晚上十一點多,把鑰匙推進鎖孔,一重,兩重,門開了。李白蹲在沙發上等。

    楊剪臉色灰暗,風塵仆仆,原地站了一會兒,手搭著行李拉桿,另一只手垂在身側,小指掛著一只招財貓情侶鑰匙墜。李白給他的那只是花貓,穿紅衣服,是他這一身黑里唯一一處鮮艷,棉絨材質,晃晃悠悠,圓滾滾輕飄飄的。然后招財貓也定住不動了,兩人就這么面面相覷,直到李白從墊子上跳下來,打著赤腳過來抱他,楊剪才在沙發邊緣坐下。

    寒氣還在冒,楊剪也沒有脫外套的意思。

    “你吃了嗎?”李白折起雙膝跪坐在他旁邊,仍然勾著他的脖子。

    “我不餓?!睏罴趱局?,撥開李白額前擋眼的碎發,好像只有在完整看過這張臉后,他才能確認這人是不是還好好地活著。李白朝他的手腕吐氣,濕暖的,均勻的,他也不免看到右邊眉梢上方那個小眼,簇新的釘子堵在里面,圍了一圈還沒徹底消腫的紅。

    “新年不要吃剩菜,”李白用那塊皮膚蹭他,小小的凸起,悄悄摩擦在他指腹的薄繭下,“明天給你做新的?!?/br>
    “你喜歡嗎?”李白還要這樣問,身上只掛了件純黑的棒針毛衣,領子滑到了肩膀。類似的衣裳兩人都有挺多件,楊剪越看越覺得這件像是自己的,接著他就被壓倒了,那兩條光腿挪到他的身上,軟藤似的把他纏住,他的招財貓掉落在地,占了灰,埋在被冬風吹得僵冷的厚實衣褲里。一整個夜晚他們抱在一起,沒用套,甚至沒有拉開抽屜拿油,李白已經把自己準備好了,皮膚還帶著沐浴露的濕潤香味,他不愿意關燈,不允許楊剪挪開眼神,楊剪稍微停下一會兒,哪怕是喝口水回消息的工夫,他都會發抖。

    好比一盤菜把自己端上來,普通菜色,不是山珍海味,生怕被剩下半口,最需要的,就是被狼吞虎咽下去。

    楊剪壓緊他,一點點破入那缺乏潤滑的緊澀,肋骨抵著肋骨,墊在背后的手一節一節按過那些硬瘦的脊骨,了如指掌,如暴雨撫摸一棵拒絕生長的樹。他還咬著后槽牙,語速極慢地說著臟兮兮的臊人話,字字都清清朗朗地劃拉進耳朵,晃蕩著水聲。等李白的眼神渙散了,臉燒得發燙,他就冷冷地問“離了我你活不了是嗎”,李白就這么被問愣了神,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黑得就像被水淋過,一對上他的目光便舒開了,“不是,不是……”矢口否認著,下一秒就被頂得摳死了沙發墊,“那你是疼哭了么?”楊剪又問,冒尖的齒間帶了笑氣,李白依然堅持否認,茫然地彎起那雙橫波的眸子,“哥,哥哥,我連頭發絲兒都在笑……”他用舌尖去磨楊剪的唇角。

    然而李白還是把自己弄疼了,因為他的急切,以及饑餓。腫倒是次要,他還出了血,天蒙蒙亮的時候,他羞怯地掛在楊剪肩上,楊剪順勢把他摟在懷里,給他穿自己的襯衫,邊啃他邊給他扣扣子,蹭得他鼻頭紅紅,閉上眼睛。他終于悄悄告訴他:“我屁股好疼?!?/br>
    之后的幾天李白都坐立難安,好在不用走路,不用上班,每天飯后他都趴在那兒就著涼開水吞消炎藥,楊剪坐在他大腿邊上叼著支煙,每次都按住他的椎骨讓他別亂動,掰開那個脆弱又羞人的地方,涂滿涼涼的藥膏,再用棉簽推到里面。

    有一次李白明顯感覺傷處快好了,他枕在自己手臂上,嗅著滿沙發的jingye味兒說:“靠暖氣那邊塌下去一塊,好像里面的木架子被我們弄折了?!?/br>
    “嗯?!睏罴羲坪鯖]什么驚訝的。

    “我們再買一個吧,哥,”李白回頭,眼巴巴地說,“年前我去二手家具市場逛過,好多人剛買沒兩年就搬家了,沙發被拉過去賣像新的一樣,咱們買個好看一點的?!?/br>
    楊剪頭也不抬地說:“好?!?/br>
    李白又去撓他的手腕:“現在應該還在放假呢,等年后開業我們再去?!?/br>
    楊剪卻撈起他的小腹好讓他把屁股抬高一點,香煙別在耳后,嘴里叼著的變成了棉簽,十只手指空出來,他撐圓那個小洞,低頭湊近了看更深的地方。他的目光大約是有點重量,或溫度?李白已經把兩只手都縮回去抓著一個抱枕好把腦袋埋在下面,露出的那截后頸汗涔涔的發紅,楊剪看著他,笑了笑,還是說“好”。

    所以現在對我來說,最讓我開心的就是我們的新沙發,我想買一個紅色的,l形,由三個小沙發組成,我哥一定會支持。李白想這樣回答醫生的問題。但他轉念一想,好像不對,還沒有這樣的一張沙發出現在家里,舊的那張還是污跡斑斑,吱呀亂響。

    日子已經過到三月份,家具市場肯定開業了,龍抬頭還沒到,李白的日子還算清閑,但楊剪的空余時間與先前相比只有更少。節過完了,該重整旗鼓重新上路了,不幸的是工作室只剩兩個人,其中一位還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楊剪當然不好過,才恢復工作沒幾天,他就開始徹夜不歸。

    就算在家,他偶爾也會避開李白接聽電話。來電者是劉海川的母親,偷聽也好,光明正大地跟到陽臺上旁聽也罷,反正李白弄清楚了,劉海川已經被家人接回老家靜養,準備在家自行復習考研,不會再回北京了。

    電話里的那個女人嗓門總是很嘹亮,有著濃重的北方口音,劉海川每每復查一次,或是天太冷截肢面劇痛,又或是被人從輪椅搬上床時磕到了腦袋……只要是跟那處傷口有關,發生了什么她都要給楊剪打電話,而楊剪也每次都接;通話內容無非是責備和哭訴,碰上情緒激動的時候,又變成歇斯底里的辱罵,仿佛是楊剪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楊剪總是耐心地聽,和和氣氣地應上幾句,再在掛電話前說“有事您隨時找我,幫我跟海川問個好”,禮貌極了。

    然后放下手機,一聲不響地看窗外。

    賠償有保險和肇事司機,照顧復健有醫生跟護士,那女人這么鍥而不舍地找楊剪,到底是為什么???李白琢磨了一陣,忽然明白,她有恨要發泄。她恨楊剪邀請她兒子去了深圳,卻不恨她兒子欣然同意,她恨斷了條腿的不是楊剪,卻不恨不看紅燈的是她自己的兒子……或許她還恨法律判得太輕,沒把司機極刑處死?

    恨意的產生對于人類來說本就沒有難度,是生物本能。

    太有道理了,李白認為事實就是這樣,也明白楊剪面無表情時往往心如亂麻,需要安靜。只有一次他忍不住了,在對面聲淚俱下罵得正急時,他一把從楊剪手中搶過手機,一看楊剪要奪回去,他就爬到了窗臺上。

    小灰本在打盹,這一下被驚得雙翅乍起,都快要把籠子撲棱起來,李白腰桿貼緊紗窗居高臨下,跟楊剪大眼瞪著小眼,高聲道:“大姐,您成天來這兒吐黑泥倒垃圾有意思嗎?一兩天就一個電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愛上他了呢!人也就是照顧著同學情分接一接,您就算不想活了也不用天天跟人家說吧,狼來了喊三次也沒人理了!”

    不等對面嚷嚷出什么成型的句子,李白又接著喊道:“而且您想沒想過這么sao擾下去哪天把您的‘垃圾桶’給逼出毛病了?他成天加班到半夜一周三次每次給高中生講五個小時要供中關村的房租要供水電要照顧他姐,還要聽您在這兒嘮叨,您說他累不累,正常人都受不了吧,”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李白又笑著說,“哦,他還有一個不省心的弟弟,這弟弟是個真瘋逼,可比您煩人多了,早高峰騎車從來不看路,喜歡在加油站抽煙,每天都要找個高樓爬頂層坐欄桿上俯瞰北京城,工作就是拿著把刀瞎比劃,像您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在他那兒就是玩剩下的小兒科?!?/br>
    聽對面靜下來,好像一時間被唬住了,李白又緩緩道:“我就是他弟弟,以后您再打電話就是我接,我接三次,數到了,就過去把您兒子的腿弄個好事成雙,我說到做到?!?/br>
    隨后李白就按了掛斷,跳下窗臺,他永遠也忘不了楊剪當時看他的神情,那是第一次,楊剪臉上出現了那么大的遲疑,讓他看也看不透,不過這遲疑很快就散了,楊剪如常地回到餐桌前,如常地端起吃了一半的菜,放進微波爐加熱。

    自那之后,劉海川的母親的確再沒來過電話。

    但元宵節后的第一天,楊剪把李白早早地叫起來,陪他吃了一頓熱騰騰的早餐,又帶著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在李白興奮了一路,隨時準備沖進家具市場掏出自己裝了一厚沓人民幣的牛皮紙信封時,車子停在了朝陽區一家三甲醫院門口。

    “這個醫生不錯,你平心靜氣和他聊聊?!?/br>
    這就是唯一的解釋了。

    于是李白乖乖地在這名為“心理咨詢室”實為病房的小屋子里坐了起碼有半個小時,連續回答了起碼十個讓他不舒服的問題,正如一直以來他乖乖地做任何楊剪要他做的事,然后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受了騙。

    “我最開心的,”他盯著醫生的眼睛開了口,“我不想告訴你?!?/br>
    聞言,醫生仍保持理解的微笑,還露出口罩下完整的面孔,這大概是想表示親切,但李白卻皺了皺眉,冷不丁問他:“醫生,你按什么收費?”

    “為什么問這個問題?”

    李白不和他打太極:“我就想知道我哥花了多少錢,你不和我說我就沒法平靜配合你?!?/br>
    “現在的收費標準是心理咨詢三百元一小時……”

    他后面說了什么,李白沒有去聽,一口氣喝光茶幾上擺著的花茶,又把四塊奶油曲奇全塞進嘴里,這是他進屋之后第一次從兜里拿出雙手,理由非常簡單,錢已經花了,他想多少值回來一點,然后他瀟瀟灑灑推門而出,撞上門外長椅上正在等待的楊剪,倒退著,抹抹嘴角的餅干渣子,李白側身轉向,繞過一個推車的護士,開始狂奔。

    楊剪做一次家教五個小時,管十到十五個學生,賺八百塊,自己這一會兒就讓他白講了兩小時,逃亡的路上,李白沒把餅干咽干凈,卻算清楚了這么一件事。換誰都得急吧,還真是,楊剪就在后面追他,那速度都快要飛了,警匪片似的,李白怕得連脖子都縮起來,過了醫院擁堵又打滑的走廊,下了樓梯,他鉆進擺得密密麻麻的停車場,可那些車輛間的曲里拐彎并不能把他在楊剪的視線中藏好,他又穿過花園脫了外套從鐵藝柵欄縫里擠過去,下一步楊剪就趕到了,撿起他的棉服直接爬上墻頭翻到另一邊。

    眼見著要被追上,李白迎面看見一片樹林,不對,放在城市里這叫綠化帶,里面有松樹,有冒芽的柳,邊緣由一圈最不值錢的矮冬青樹圍住。李白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這是病急亂投醫,可他看見那冬青就想躲進去蹲著,屁滾尿流地鉆入半邊身子,一鼻子攢了一冬的灰土味兒,腿腳還沒收好,腰后忽然冰涼,是楊剪提溜起他的毛衣把他拽了出來,還沒等他站穩,楊剪就扛起他跨進綠化帶,把他丟在草地上。

    咚,肩膀摔得有點疼,下一秒被丟在李白身上的是他方才隨地亂脫的外套。風已經把它吹冰了,李白蓋著它,一動也不動地躺著,草地里有石子硌腦袋,眼底能看見楊剪的影子,他們都氣喘吁吁的,楊剪被冷空氣凍得臉上這兒紅一塊那兒紅一塊,吸了吸鼻子抱起雙臂,好像正在穩定情緒,李白卻突然爬起,重心都沒立好就要接著逃跑。

    “你他媽的——”楊剪立刻把他摁住了,左手握他的后頸,膝蓋頂他的腰,“你跑什么?醫生在里面罵你了打你了sao擾你了惹你不開心了?你和我說清楚跑什么?”

    見李白不應聲,只吭吭,身子抖得得骨架都快散了,他又停止壓制,抓著人的肩膀把人翻過面來,捏緊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對視,“問你話呢,為什么跑?”

    李白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耐心正在自己面前這個男人身上迅速流失,這就像用一把刀在割他手上綁的繩子一樣,繩子斷了,下面就是萬丈深淵,“我沒病,哥,”他終于把嘴里甜膩膩的奶味全都吞干凈,努力想把話說好,卻止不住嘴唇的哆嗦,“沒病不用看醫生?!?/br>
    楊剪卻突然把他松開了,站直身子望向被人行道和冬青隔開的車流,中午的陽光已經有了點春天的暖,風又開始吹,風里有松油的香,也有柳條的吹拂。

    “哥?!崩畎讚纹鹕碜?,爬到楊剪腳邊。

    “哥你看看我?!彼p輕扯了扯楊剪的褲腿。

    “我不跑了,我好好穿上衣服,”說著他就照做了,還撣掉棉服和頭發上的枯草碎渣,好讓自己顯得體面一點,“別生我氣,我錯了,你別不看我……”

    可楊剪還是不為所動,“我沒有生你的氣,”他淡淡道,“我只是覺得我的生活是一團糟?!?/br>
    “一團糟?……不用怕,已經好很多了不是嗎,三百塊錢我還給你,就是以后我不來看醫生了,純粹浪費錢而已……你沒有毛病他也會建議你去精神病院!”李白拼命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腿前,喊得眼睛都紅了,卻流不出半顆眼淚來,“我可以工作可以賺錢什么家務都會干,我平時很乖的,不會干奇怪的事,現在都有客人夸我隨和了,我們倆都會越來越好,就像你說的不會更糟了!三百塊錢我還給你,哥……你別把我扔去精神病院就行!”

    楊剪靜靜把話聽完,長長地呼氣吸氣,眼睫垂著,從李白這個角度看,他眼下蓄起越發濃重的陰影。接著他拿開李白箍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臂,就像松開隨便一樣物品似的,任它們無力垂落。在李白即將絕望,認為他抬腿就會走開的時候,他卻忽然蹲了下來。

    “你覺得,這是三百塊錢的事,”他看了李白一眼就拿肘部撐住膝蓋,把臉埋在掌心里,像個剛剛打輸一架的男孩那樣捂住所有表情,“你覺得我花三百塊錢想把你扔了,扔進精神病院里關著?!?/br>
    好像把自己逗樂了,楊剪咳嗽著就開始笑,捂在臂間,聽起來悶悶的,笑夠了,咳嗽也止住,他的雙臂疊在膝頭,鼻子以下還遮著,只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直直地、專注地,望在李白臉上。

    “李白,你真狠啊?!彼p聲說。

    第32章 把你喝光

    李白愣住了。

    狠。兇狠,狠毒,心狠手辣。是指他傷害了楊剪嗎?

    楊剪好像受傷了。

    他抬起手,想試著去觸摸楊剪的眼眶,卻被避開了。楊剪站起來,一同立起的好像還有一條玻璃簾子,披著碎光嘩啦啦一展平,隔在兩人中間,楊剪就這么遠遠地垂睫看著他,“我以為心理咨詢能起點疏導作用,讓你每天別那么難受,沒有逼你的意思。你這么抗拒的話,以后不來就行了?!?/br>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李白一躍而起,噌的一下,他撞上楊剪的肩膀,玻璃碎了嗎,他不知道,“害怕,只是害怕?!?/br>
    “你怕什么?”

    李白張著嘴,卻忘了喘氣,像是硬生生地噎了一口。

    “怕他問我那么多?!?/br>
    “怕他記下來?!?/br>
    “……怕你嫌棄我?!?/br>
    楊剪臉上沒有驚訝,好像他本就料到李白早晚會這么說。這其實沒有起到什么解釋作用,怕這個字歸根結底,不還是不信任嗎?不過方才李白念叨的三百塊是誤解還是事實,好像也無所謂了。反正眼睛紅了能很快恢復,頭腦熱了也能很快把溫度吹下來,冷靜在楊剪身上來得如此干脆徹底。他后退了半步,只是因為站得遠就能夠把李白看得更全,然后靜靜地等待李白繼續說下去。

    而面對這樣的沉默,李白卻是全身上下都緊繃,都在壓抑顫抖,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別人去問,去猜了,楊剪要把他的嘴打開實在太容易,只要沉默就足夠??蓷罴綦x他這么遠,這距離讓人無法忍受,李白撲上去,抓著兩邊的領子把人壓在柳樹干上,夾克衫磨得沙沙地響,“這種感覺你明白嗎?哥!我現在,現在就是過得太舒服了,我有……好多好多東西,有你,很多很多的,愛?!弊詈筮@個字咬得很虛,好像不敢說重了讓楊剪聽清楚似的,可他們此時還是靠得太近,太近。他又手足無措道:“所以我覺得一旦哪一天這些沒有了,你……嫌棄我,覺得我煩,我一個人回到以前的那種境地,我可能就會,就會萬劫不復?!?/br>
    楊剪一動不動,放松地枕著樹上的一顆瘤子,任由他壓到底,眼底浮起笑意,閃一下就找不到:“萬劫不復,一定要用這個詞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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