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紀事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87
雖說心靜自然涼,衛衍被鎖在殿內,鏈條足夠長,但是也只夠他在殿內走動,每日看他除了雷打不動的練練劍之外,也就是睡睡覺吃吃東西,家里又去了書信,有了交代,不用多擔心,除了和他在這里互相比耐心之外,的確沒什么需要衛衍煩心的事情,但是外面這么熱的時候,要涼下來還是需要一點特殊本事的。 而衛衍這個人,景帝雖然不知道他具體修的是什么武功心法,但是京郊譚家村譚氏在武學上走的是正統之道,斷不會有什么稀奇古怪,能消暑降溫的譬如啥啥冰心玉肌功之類陰冷的妖異心法存在,那么衛衍的這種典型偏冷的體質,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景帝不曾和衛衍一起度過夏,以前自然不知道他有這毛病,現在知道了,他這婆婆mama的心,就再也壓不住了,在有些事上拒絕多想的他,遇到這種事,他就要多想了。 他皺了下眉頭,太醫就被召了進來。 來的太醫姓田,是皇帝御用的首領太醫。衛衍被皇帝臨幸過的第二日,身體有些發熱,皇帝當時宣來給衛衍診治的太醫就是他。 田太醫醫術夠高,嘴巴也足夠嚴實,所以衛衍身體有個什么不妥,皇帝就會宣他來。比如衛衍有次哭得稀里嘩啦哭腫了眼睛,皇帝發現后,嚇了一大跳,急著想要召進宮來,給衛衍看看的也是他,不過因為衛衍強烈反對,又兼高總管大力安撫,最后沒能成功。 果然,田太醫來了后,對于皇帝的龍榻上面躺了個男人這種事毫不動容,就算他認出來了躺著的這個人,是他診治過的某位熟人,他依然面無異色。 在皇宮中,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驚訝好奇的,早就把小命交代了,至于剩下的那些,早就修煉到了見怪不怪視而不見的境界。 田太醫先向皇帝見過了禮,告罪后坐在榻前的軟墩子上,認真仔細地望聞問切,隨后他又提了些問題,又在那里把脈半晌,再好好研究了一番衛衍的面色舌苔,才站起來準備向皇帝回話,卻被皇帝制止了。 “出去說?!本暗鄄辉冈谛l衍面前談論這個話題,將田太醫帶到了外殿,才坐了下來,聽他細說衛衍的情況。 “臣以為……”田太醫啰嗦了半天,從醫理扯到里面躺著的那位病患,從病患現在的情況,扯到病患在娘胎里面的情況。 他說了一大段話,聽得景帝云里霧里一陣迷糊,不過他的結論景帝倒是聽懂了,總結起來可以概括為四個字——體虛,要補。 衛衍那是從娘胎里面帶來的不足之癥,雖然經過后天的調養鍛煉,身體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但是先天的不足,還是隱藏在身體里面,具體表現為身體偏冷懼寒以及其他頭痛腳痛的小毛病,青壯年的時候,或許沒有什么大的不妥,但是到了年老的時候,問題就會越來越多。 不過這種不足之癥,靠的是長期的調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見效,所以景帝就算現在著急也沒用,只能讓田太醫下去擬個詳細的調養方略出來。 第二日,田太醫就上了條陳,洋洋灑灑數十頁,詳細說明了一年四季該如何配合節氣調養,各種禁忌禁口應有盡有。 景帝看了后,一聲令下,禁忌的東西由高庸嚴密看著,不許衛衍胡來。禁口的東西干脆直接從他的膳食中撤去,這么一來衛衍就算想貪嘴,也沒地方吃去,當然景帝也開始陪著他過禁口的日子。 “這個不許,那個也不許,這個不能吃,那個也不能吃,臣要是這么活著,縱使長命百歲,又有什么樂趣?”才過了幾日這個不許,那個不許的的規規矩矩的日子,衛衍就忍不住開始小小聲地抱怨。 可惜,他的聲音再小,還是被皇帝聽見了,然后就被皇帝以“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為由,懲罰了一番。 當然,衛衍也就嘴上抱怨一下,皇帝的懲罰自然也是輕描淡寫得很。 衛衍世家大族出身,打小家里就被他的身體折騰得人仰馬翻,各種禁忌禁口并不比這條陳上面少多少,要遵守這些規矩,對他來說,并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 只不過田太醫那個配合季節調養的方法,才是真的讓他頭痛。 田太醫根據夏日這個季節的特點,讓他天天在正午最熱的時候,用藥湯泡腳也就算了,藥草的味道再難聞,再讓他心里覺得不舒服,熬一熬就能過去,后面附著的那一個月的藥方,才讓他真的恐懼。 他從出生開始,就被泡在藥罐子里,還沒學會吃飯,就開始吃藥,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被那些銀針扎得哇哇大哭,后來身體好轉起來,才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東西,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對那些東西總是有些無法抑制的恐懼抗拒,偶爾不舒服的時候,讓他吃幾帖藥,他還能勉強一下自己,如果長期吃的話,他就開始想方設法逃避。 只是,皇帝好像是他肚中的蛔蟲一般,大概早早就料到了只要他不在跟前,衛衍就會偷懶逃避,不肯做這個不肯做那個的脾性,光憑高庸未必能降得住他,所以皇帝每到午時,都會親自來坐鎮監督。 皇帝這尊大神坐在跟前,衛衍自然不敢有什么小動作,只能每天都乖乖泡腳,乖乖用藥,這日子過得才是真正的愁眉不展。 到了后來,他很是納悶,皇帝怎么突然空閑起來了,禁不住開始期盼有人來找找皇帝的麻煩,好讓皇帝沒法這么天天不落地盯著他。 只是,他的愿望,沒人聽得見。朝臣們早就怕了皇帝的勤政,更是怕了他時不時召人下棋,現在見皇帝終于恢復了正常,沒有時間再來折磨他們,個個慶幸不已,哪有這個膽子來找他的麻煩? 說實話,景帝也不想像管小孩子一樣,管著衛衍不許他這樣,不許他那樣,更不想像個老媽子似的,天天盯著衛衍用膳用藥泡腳,也厭煩了整日里說些啰里啰嗦的話,但是有些人不管不行,有些人不盯著就會出狀況,不嘮叨更是要翻天,他實在是沒辦法,才勉為其難日日過來盯著他。 在大事正事上不需要別人擔心的人,偏偏在這些生活小事上,卻愛做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小動作,景帝真的很郁悶,真的很想問衛衍為什么。 他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衛衍的身體著想,怎么衛衍每每在喝藥的時候,臉上就露出一副他就是在欺負他的表情,明明是比他大上好幾歲的人,就不能讓他省點心嗎? 這個不讓他省心的人,一開始常常會在喝完藥后,鄭重其事地聲明他身體強健根本沒病,然后抱怨為什么沒病卻要天天喝藥,邊說邊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他。 若是在其他的事上,他用這副表情是能夠得逞的。這點,景帝知道,衛衍同樣知道,恐怕這就是衛衍要使這種手段的原因了。 可惜,這一次不一樣。 所以景帝聽了他這些話,只會狠狠瞪他一眼,硬下了心腸不理他,放他一個人在那里自說自話。幾次以后,衛衍終于發現了,這招在他這里起不到作用了,才死了那條心,不再抱怨,乖乖照著做了。 能夠堅持住原則,能夠讓衛衍嘗嘗踢到鐵板的味道,景帝是高興的,不過在這種事上贏了他,仔細想想又沒什么可高興的。 這一日,景帝處理完政事,如往常一般和衛衍一起用過午膳,在那里盯著他把應該吃的東西全部吃了下去,休息片刻后,就一邊喝茶一邊看他泡腳,大概是兩刻鐘的時辰過去,泡腳結束,自有宮女上前,幫衛衍將腳拭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幫他套上讓藥效不易散發出去的布襪,再把他的腳擱到榻上。 這一撥收拾干凈退下后,馬上另有宮女捧著藥盞上前了。 衛衍接過藥盞,用痛苦的神情看著手里的藥,又抬頭向皇帝坐著的方向望了一眼,盼望著皇帝能夠開口說今天不用喝了,放他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