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紀事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20
雖然失寵以后這個人會怎么樣,恐怕再也不能得到他的一絲垂顧,但是在寵愛的時候,用如此冷靜兼冷酷的態度,向這個因為一時沒有想到這點而陷入死結的人,坦言失寵的那一天會對他做的處置,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撕開了此時虛假溫情的面具,是最好不過的昭示君王無情刻薄寡恩的證據,所以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會這么忿恨。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身體可以保持多久的興趣,真的很難說得清,這個問題的答案通常因人而異,而當這個人是帝王的時候,這個答案更是可悲到無能為力。 以天下之大,供養一人,帝王所享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衣食住行是,女人是,男人當然也是。如果當時景帝誓言他對衛衍的興趣可以維持一生一世,景帝自己都不會相信,衛衍當然也不會相信,更罔論是其他人。 所以,那時候,對他說厭了以后會放了他,并不是一時興起說來哄騙他的假話,而是以非常認真的態度做出的君王的承諾。 至于后來,這個承諾怎么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成了哄人玩的假話,只能說世事無常吧。 不過,當是時,景帝的心情就是真面目被逼著自我揭露以后的惱羞成怒,以及對于自己為何會煩躁不安以至于做出這種承諾的深刻反省。 而衛衍,在聽到皇帝這么說以后,他的腦子一直處在混亂的狀態?;实鄣脑捵屗吹搅私饷撝盏牡絹?,萌生了新的希望,但是,有這么一塊香饃饃吊在鼻子前方,如果不能伸長脖子去夠著它,簡直是非常強人所難。 所以對衛衍來說,最首要的事就是推敲吃到這個香饃饃的方法,可惜,方法有很多,偏偏每一個都會有弄巧成拙的可能。 等朕厭了就放了你。 就算衛衍再愚笨,也明白皇帝說的這個“厭”是指“厭倦”而非“厭惡”?;实鄢兄Z有朝一日對他的身體失去了興趣,就會放了他,但是若哪天皇帝厭惡了他,恐怕就不是這樣的處置了。 人在很多情況下會自然而然地隨著時間的流逝厭倦某人某物某事,比如說一個人喜歡吃大魚大rou,然后他日日吃月月吃年年吃,有那么一天他可能突然厭倦了大魚大rou,而想去嘗嘗清粥小菜,當然怎么吃都不會厭倦的人也有。 但是有時候在極端的情況下,有人就會跳過“厭倦”直接轉化為“厭惡”,比如說那個喜歡吃大魚大rou的人,在吃得很飽的情況下,被人用刀子逼著繼續填鴨似的往肚子里面塞大魚大rou,吃了吐,吐了塞,不用一天,他恐怕就會對大魚大rou產生厭惡感。 這里面的度很難掌握,衛衍自認他沒有這個本事拿捏其中的分寸。若是面對普通人,就算過了也無所謂,但是面對的這個人是君王時,一字之差的后果是非常嚴重的。 隨侍在皇帝跟前數年,衛衍當然清楚皇帝討厭的是什么事,但是要讓皇帝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產生厭倦的感覺,又不至于直接惡化成厭惡,衛衍愣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個不著痕跡的好方法。 自作聰明、恃寵而驕、主動邀寵這些方法他不敢輕易嘗試,就算想試也沒有機會?!白宰髀斆鳌毙枰獧C會,“恃寵而驕”同樣需要機會,況且他對上次鬧市縱馬被參,皇帝雖然將彈劾他的奏折留中不發,卻依然懲罰了他一番的事還心有余悸,怎么敢輕易嘗試? 至于“主動邀寵”嘛,此事根本不能由他決定。什么時候幸他,怎么幸他,幸到何種程度,向來是由皇帝獨斷專行,由不得他置喙半句,又何來“主動邀寵”一說? 綜上,衛衍對鼻子前方的那個香饃饃,始終處在可望而不可及的狀態,雖滿懷期待,卻有心無力。 一個是真面目被揭開后的惱羞成怒看什么都不順眼時不時地想要找人麻煩,另一個是對眼前的香饃饃求而不得時自然而然產生的小心應對曲意奉承,再加上山中不知歲月逝的寫意風流,這短短的幾日就過得頗有些荒唐無度。 這幾日,皇帝既然存了找茬的念頭,自然隨便挑挑就能找出錯來,衛衍動輒得咎也就不奇怪了。 “朕從來沒見過卿這么笨的人?!?/br> 這句話很榮幸地經皇帝陛下金口玉言道出來,并且一遍遍在耳邊反復確認,到最后連衛衍自己都覺得他真的是太笨了。 不過既然知道他笨,皇帝為什么還要命他陪同賞畫相對賦棋? 他自幼對琴棋書畫不感興趣,而且他本來就是武將,不擅文采之道,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皇帝明明清楚與他在此道上的交談都是屬于對牛彈琴浪費時間,還要拉著他一起觀賞西山行宮里的藏畫,賞畫就賞畫好了,一邊看一邊還要問他怎么樣。 被收入宮中的肯定是名畫,衛衍雖然不知道哪里好,還是很應景地說“臣覺得非常好”。偏偏皇帝聽了這個評價后還不肯死心,硬要追問他哪里好,當時他們正停在一張春景圖前,他沒有多想脫口而出“很熱鬧”三個字?;实勐犃撕?,頓時暢快地大笑起來,半晌后皇帝停了笑聲,吐出了“不學無術”這四個字。 好吧,他的確不學無術,對于這張滿幅紅綠色的春景圖只有“很熱鬧”的想法,但是明知道他不學無術還要拉他來褻瀆名畫的皇帝豈不是更無聊? 當然,這話衛衍只敢腹誹,絕對不敢說出聲來,否則,真的是嫌自己小命太長了。 還有,像現在這般將一個在棋藝上剛剛啟蒙的初學者殺得片甲不留棄械投降,難道就能襯托出皇帝于此道上的技藝精湛嗎? “給朕認真點,贏了是有彩頭的,輸了的話……” 不用皇帝提醒,衛衍也很清楚贏了有彩頭,輸了會很慘很慘的規矩。不過如果一個人在三天之內已經連輸十五盤,那么就算會有多么可怕的慘法都絕對是麻木不仁了。 對皇帝的話衛衍點頭應是,然后低頭裝作觀察棋盤,心里默數三十下,輕松落子,至于落子的地方,看上去比較恰當就可以了。反正輸得好看是輸,輸得難看也是輸,除非皇帝肯放水,否則他再怎么著也不會變輸為贏。 棋盤上白子已成潛龍在淵之勢,首尾呼應,勝券在握;至于黑子自然是七零八落,困守一隅之地。景帝挾著棋子在棋盤上輕輕敲擊了幾下,進入收官階段。 其實,若小心經營,以衛衍這種墨守成規,不肯越矩一步的下法,黑子不至于會輸得這么慘,可惜衛衍已經存了早死早超生的念頭,自然是兵敗如山倒,怎么樣都無力回天了。 有人自己要把勝利送上門來,景帝當然不會客氣。 所謂輸了會很慘很慘自然是指輸了以后會被他狠狠欺負一番,今日衛衍連輸六盤棋給他,每盤都是慘不忍睹,景帝最后都懶得去計算到底贏了他多少子,只知道可以可著勁折騰他就是了。 這幾日試過不少姿勢和花樣,衛衍雖然還不太會配合,但是至少不會再像石頭一般僵硬,景帝當然玩得很盡興。 盡興了以后免不了要得隴望蜀,景帝在湊近他的唇角時,想起了那夜沒做完的事,突然又起了興致。 比起以身侍奉皇帝,衛衍對這事更加抗拒,他不想做,更不想做好,所以他低著頭磨蹭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法讓皇帝滿意。 “笨蛋,卿是故意的吧……算了……給朕好好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