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節
多年征戰我已經壞了身體,若能活五年,我愿登基?!?/br> 屋子里頓時氣氛沉重,所有人都知道這些年魏王帶傷征戰,可畢竟魏王年紀輕輕,也許休養一陣子就能好轉,誰也不愿意向生死上去思量。 宋成暄輕描淡寫道:“我能做的只是輔佐新帝,鏟除所有簡王黨,他日身死也不會為大周帶來動亂。 大周經過此亂元氣大傷,希望諸位推舉賢能,日后大周朝是否還能延續,在此一舉,若是還心中藏私,為自己謀算,將來必有他人主掌天下?!?/br> 說完這些,宋成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諸位叔伯、長輩回去仔細想想,改日我們再議此事,不過……越快越好,恐怕月余就會有簡王的消息,到那時我會再度帶兵出征?!?/br> 宋成暄從屋子里出來,永夜已經備好了馬,兩個人翻身上馬,在眾人注視下一路出了京城。 消息送到薛沉面前。 宋成暄進京之后,朝廷官員都聚集起來,大周上下有許多事等著魏王處置,卻沒想到魏王轉身就離開了。 望著焦急的眾人,薛沉搖了搖頭:“明日王爺必定回來,征戰了這么多年,你們總該讓他歇一歇,喘口氣。 是人都需要休息,這些年你們將他當成利器來用,卻不知即便金鐵也不是無堅不摧?!?/br> 薛沉眼睛微微發紅,說完這些轉身而去。 …… 宋成暄一路來到那處安靜的院落。 眾人都知曉,這曾是那位余娘子的養傷之地,余娘子的身份神秘,有人說她是李煦夫人,有人說她不過就是魏王在外結識的女子,曾與魏王一起出征,不幸病死在路途之中,魏王心中悲慟因此傷了嗓子。 余娘子走了之后,這院子依舊有人打理,一切擺設都照原樣放好,余娘子住過的屋子更是打掃的一塵不染。 魏王每年都會來到這里,站在余娘子的院子里,靜靜地待上一整日,奇怪的是魏王從來不曾走進屋子中。 這次依然如此,宋成暄踏入院子,靜靜地在屋前負手而立。 永夜將所有人遣下去,自己也戰在角落里。 可今年注定不得安生。 剛靜下來半個時辰,就有門房來稟告:“于大人來了?!?/br> 這位于大人是誠孝皇后的哥哥,于學士的長子,將要接任禮部尚書。 宋成暄不愿打擾這院子的寧靜,轉身道:“讓于大人去書房吧!” 于大人一路追著宋成暄前來,走到書房時依舊氣喘吁吁,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浸透了,可他顧不得別的,立即上前行禮道:“魏王為何不肯登基?我……” 宋成暄道:“籌備新帝登基,很快又要主持喪儀,何必來來回回這樣折騰?!?/br> 于大人倔強地道:“只要魏王爺將此事交給卑職,卑職必定辦的妥當,您也不用怕花費太多銀錢,大周已經如此,魏王為大周征戰,這些又算的了什么?!闭f到后面,于大人死死地咬住牙才沒有發出哽咽之聲。 第八百一十章 番外 再見(下) 于大人發現魏王站起身來,顯然是不想再與他說話了,于大人焦急的不知怎么辦才好。 這些年大周動亂,人心惶惶,尤其是靈帝被囚禁之后,簡王坐上皇位呼風喚雨。 簡王手段陰狠,為他賣命之人都心術不正,短短一個月在京中掀起不少的風波,許多忠臣良將因此被害。 外有韃靼,內有簡王作亂,被關在宮中的皇帝下了一封密詔,恢復宋成暄魏王的身份,請魏王定要進京救駕。 這是齊僖最后一次謀算,齊僖將聰明才智都用在陰謀詭計上,他生怕東南不肯傾力對付簡王,于是揭開宋成暄的身份,若論血脈,魏王比簡王更有資格承繼皇位,齊僖覺得這樣一來簡王和魏王必定會爭到最后不死不休。 這份密詔公開之后,果然為齊僖迎來了殺身之禍,好在這位靈帝也算做了件好事,親手揭開了魏王的身份。 從此之后,大周上下所有的希望盡數系在魏王一人身上。 走過這么多風風雨雨。 大周漸漸安定下來,可魏王他卻…… 于大人沒有追上魏王的腳步,坐在椅子上忽然痛哭出聲,就像是一個孩子,不停地用袖子擦去鼻涕眼淚。 “哭成這樣不怕被人笑話?” 宋成暄聽到聲音不得不回到屋子里。 他與于家人已經十分熟悉,恢復魏王的名號也是于家從中幫忙,其中有太多繁復的禮數和規矩,都是于家人cao辦,不管是于學士還是于大人,都是掌管禮儀的臣子,人前想來以身作則,沒有人敢在他們面前失儀。 若是被看到這一幕只怕要驚奇萬分。 “回去吧,”宋成暄道,“我好不容易回京休息幾日,就不招待你了?!?/br> 魏王態度果斷,想來是早就下了決定,再說什么也沒有用了。 就在魏王再度轉身那一刻,于大人雙膝落地,向魏王的背影跪拜下來,為大周征戰時,魏王從來都是一馬當先,一副重擔壓在魏王肩膀上,如今魏王下這樣的決定誰又能挽回。 他還是不敢相信,魏王還這么年輕,怎么就……明明走起路來依舊腰背挺拔,無論面對誰都不會折腰。 這樣的人,怎會就要故去。 于大人許久才離開。 修整了一個月,魏王再次帶兵出征剿滅簡王余黨,幾次征戰之后,終于在第二年冬天將簡王的人頭帶回。 魏王進宮拜見了新帝,新帝雖然臉上未脫稚氣,身上卻隱隱有了天子的風儀,見到宋成暄臉上滿是尊崇,下了朝之后向宋成暄行禮:“感激皇叔為大周征戰?!?/br> 宋成暄行禮:“簡王之亂已了,皇上可以安心,我手中兵權會交給朝廷,王師應握在皇上手中?!?/br> 新帝就要拒絕,宋成暄道:“盼大周興盛,天下安寧?!?/br> 望著魏王離去的身影,新帝眼睛中一閃黯然:“魏王爺讓朕敬佩,只可惜朕永遠及不上魏王,若是魏王在大周該迎來盛世,可惜戰亂生生折損了一位明主?!?/br> 魏王交回兵符,出京養傷。 回到小院子里,廖先生等在那里。 宋成暄脫掉身上的長袍,廖先生立即上前查看,只見宋成暄胸口凹陷處又腫脹起來,觸碰之下立即有血水淌出。 這舊傷是在追殺李煦時留下的,過了這么多年依舊沒有愈合。 廖先生道:“魏王爺多年征戰不得休養,現在不用再受奔波之苦,總該按我的法子調理身體了,我定要想方設法將這傷治好?!?/br> 宋成暄難得面容柔和:“這傷近日來已經不疼了,可見先生的藥大有效用,先生可以安心?!?/br> 傷口這樣怎會不疼,廖先生難以相信:“我去給王爺煎藥?!?/br> 送走了廖先生,宋成暄梳洗之后換上一身長袍,慢慢地在院子里走動。 已經是冬日,可即便不穿氅衣,也不會覺得寒冷,回到這里就像歸家了一樣,宋成暄走在長廊中,目光所及處仿佛看到一個倩麗的身影,他定睛再看過去,只是一棵花樹伸展著枝杈。 宋成暄站在那里恍然一笑,卻不肯再多走一步。 “王爺,有不少將領前來拜見?!?/br> 管事的聲音傳來,宋成暄微微渙散的目光才重新凝聚。 打了勝仗之后,他都會入營犒賞,這次為了避開京中的應酬,他走得太急了些,那些將領就跟著追到這里來。 宋成暄道:“讓人準備些酒菜,將他們叫來吧!” 管事不禁一怔,王爺從來不在這院子里招待客人,這次卻為何改了章程,難得家中熱鬧一次,管事忙應下來,立即下去籌備。 推杯換盞,整個院子熱鬧非常。 酒席之間,眾人暢所欲言,宋成暄的心情也很不錯,聽著大家說笑頻頻舉起酒杯。 永夜在一旁侍奉,發現宋成暄正側頭看著窗外。 宋成暄忽然道:“今年院子里的花開得不錯?!泵髌G的花朵,恍若她嘴邊輕綻的笑容,似乎最絢麗的一抹顏色。 永夜順著宋成暄的目光看過去,光禿禿的枝丫在風中搖擺,他的嘴角不禁顫抖:“是開得很好,要不然我去園子里剪一枝來……” 宋成暄搖了搖手,他略微感覺到有些頭暈:“我醉了,讓大家早些散了吧!” 永夜點點頭立即轉身去吩咐,將軍們卻不愿意走。 “公子怎么會醉,別騙我們了,公子喝遍整個軍營都沒醉過,每次倒下的都是我們?!?/br> “是啊,今日才沒幾杯,永夜你躲開我去跟公子說話?!?/br> 那人笑著去推永夜,卻沒想到沒能推動,永夜站在那里猶如一座山峰。 永夜平日里喜歡板著臉,但為人向來溫和,不知今日為何一反常態,將軍還沒回過神來,衣襟已經被永夜拎住,永夜表情深沉,眼睛中帶著一抹血色:“我說公子醉了,都給我出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br> 永夜這樣一說,氣氛頓時一變,將軍們雖有不忿卻怕打擾了宋成暄,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宋成暄似是對外面發生的事并無察覺,他靠在塌上握著手中的酒杯望著窗外的一切。 下人又抬了個暖籠前來,可他卻覺得愈發冷了,從來沒有這樣的情形,他想起身活動一下身體,卻覺得氣力仿佛都被抽走,身上有千斤重。 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宋成暄臉上浮起一絲釋然的表情:“永夜,帶我去她屋里吧!” 這一路走得很慢,戰場上受過的傷全都在這一刻回到他身上,讓他走起路來有些踉蹌,腰背也很難挺得筆直,手用不上力氣,喘息也變得艱難。 戰場上的亡魂從不分年齡,他也是血rou之軀,怎會被戰火饒過。 終于走到她的屋子,尋常時候他只是站在屋外,不敢進門去看,生怕發現她已經不在,可這時候,他站在那里輕輕地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聲,他抬起手推開了屋門。 將屋子里的擺設看了一遍,宋成暄坐在外面的榻上,這里能夠看到內室里的情形,當年她在這里養傷時,他就常坐在這里陪著她。 不能靠得太近,難免會讓她覺得不自在,卻也不能太遠,這里是他能接受的距離。 宋成暄躺下來吩咐永夜:“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br> 永夜點了點頭。 屋子里重新歸于安靜,宋成暄慢慢閉上了眼睛,只覺得整個人慢慢被一股寒冷而包圍,原來是這么冷。 最后離開的時候,這么難過。 對不起。 宋成暄想到徐清歡臨走時的模樣。 “丟不起,下一次我陪著你?!?/br> 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整個天地仿佛都被黑暗吞沒,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有一絲光亮傳來。 一個人端著一盞燈慢慢地走上前。 是她。